这一夜赵长生睡得不怎么香,那突然出现在门外的黑衣人爹爹始终没更他提起,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和爹爹说了什么赵长生除了一开始的疑惑也就不了了之。有一个重要的事赵长生始终牵挂着,晚上睡觉不时说梦话:“卢伯伯,你走了,再没人给长生买冰糖葫芦了,再没人给长生讲故事了,再没人……”只是半夜起床的赵柱坐在床边,也不晓得这病了两年一天不如一天的瘦弱男人怎么就突然有了力气。赵柱伸出那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去给赵长生盖被子,目光望着门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长生!长生!”
天刚刚明亮,赵长生便醒了过来,不是他自己醒的,熬红了眼睛的瘦弱男人睁开双眼,里面有血丝:“长生,长生,去送送你卢伯伯吧,他比咱们爷两苦,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知道了。”
赵长生一个激灵,后面的话不明白也不去问,一听到卢伯伯三个字便立马翻身起床,小小心儿始终挂念着不放,惊呼道:“对,卢伯伯要走,要走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天还在蒙蒙灰暗没亮全,翠香楼各个伙计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客人早上的餐点,那从周边各个农户家里收购来的各类食材也需要人去接手了。
“小长生,你这么早就到这里做甚?只怕还没吃早饭吧,来,叫声刘哥哥,这里有两个新鲜的山猪肉包子……”说话的是一头戴花布帽的年轻男人,一双小眼睛,此刻左提着一纸袋,右手里面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被咬去一半,流着香气浓汁。刘黄林虽然口中这么说道,不经意间已经把那纸袋子放到了赵长生手中:“看你这一脸猴急模样,吃吧吃吧!”
赵长生望着这个总是让自己叫他哥哥的人,自己喂马的时候远远的总是见着他每每领着一队人去到店里他走在前面总是喜欢弯着腰,但和自个说话都是抬着头一脸坏笑的样子。卢伯伯让自个叫他哥哥,他每次也拿些吃的让自个非要叫他哥哥,可不像啊,谁家的哥哥眼角有那么深的皱纹。赵长生没接那装着包子的纸袋,摆摆手,急切问道:“刘叔!卢伯伯呢,你看到他了吗?快告诉长生,他在哪里?”
刘黄林低着头,那边有人唤他去忙事,他不动,反倒蹲下身,摸着赵长生的头,道:“小长生,卢老头每天给你三枚铜钱,那是他抠门,以后刘哥给你四枚铜钱,这样不好吗?反正他都走了,不回来了,以后刘哥每天给你讲故事,每天带你去街上玩,还带你去看你天天嘴里闹着要去看的皮影戏,怎么样?”
赵长生连忙摆头,急忙退后两步,盯着刘黄林,嘴里大声吵闹:“不好不好!刘叔,长生求求你了,快告诉长生吧,卢伯伯在哪里?卢伯伯以前说过你每天是店里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你一定见过他。长生店里都找遍了,卢伯伯睡觉的地方也没见他在。昨天他说长生起得早可以去送他,他骗人,卢伯伯骗人!”赵长生小手抹着眼泪,说道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睛。原本出家门时爹爹还说去送你卢伯伯时一定不能哭,他不喜欢爱哭的孩子,成不了大器。不过赵长生也不知道大器是什么,就觉着鼻子酸酸。
“唉!”刘黄林叹息,这又瘦又老的年轻人,指了指外面,“镇头,去天阳府城的那方向,如果你小跑得快些的话,应该能追上他。我说给他置办一匹马,好坏替代个脚力,卢老头说用不着,有那些闲钱让我留着以后娶婆娘……”
刘黄林话还没说完,赵长生便一溜烟跑了。刘黄林顿住,盯着赵长生那越来越远的小身影,喃喃道:“这小子!比我还要念得紧,卢老头没白白教他认字。”又摸摸自个脸巴,笑骂一句:“真有那么老么?”
“小刘,还不快过来帮忙,在那里墨迹什么,是不是想扣工钱?”那边传来声音,刘黄林一望去,立马起身陪笑应衬道:“王老大,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这不刚刚鞋带松了吗,这就来,这就来!”
“呸!少他娘的糊弄,想偷懒是吧?这从莲花村运来的八百斤粮食你和李二,张梗三人要是里面客人起早前不搬完,就一人扣下三天工钱!还不快点?”那王老大大腹便便,一脸肥肉指手化脚,怒瞪着刘黄林大声道。
刘黄林步子大开腿脚麻利,经过王老大身边时稍稍弯腰嘴里称:“是是是,马上马上。”只是那低着的头眼睛依旧望着赵长生追去得方向,心里默念“卢老头,你可得活着哇!我可知你是去送死去了嘞!”
王老大没有说话了,端着一茶碗小步离去,显然很享受刘黄林弯腰低头的对待,嘴里轻念一句,声音细不可闻:“昨晚那娘们,那腰可真酥,就是脸蛋差了点。不过也将就了,不花钱的总比不得青衣坊的婊子来得美妙。”人生赢家?不,只当这翠香楼的老板迷上了一个从别地逃难来的王姓寡妇。
囚凰木一根挨着一根参次不齐立在官道两边,出了留风镇便看着一堆一堆红叶从天而下,凉秋之意凉风之时。不过赵长生却想不到这些,也不明白寒冷,。
“呼!呼”赵长生口吐热气,急迫的奔跑张大了双目要看清楚,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那看不到头的官道一片红。往前,再往前,赵长生停了,有些瑟瑟发抖,清早这条去天阳府城的官道本就行人稀少,这边的在翠香楼落脚还未动身,那边的除非从昨晚便启程不然此刻定然还未翻滚红岩山。此时此刻,这宽阔的道路上只有赵长生抱着胸膛的小小身子,前方不知多远的密林深处,阵阵兽吼传出,吓得赵长生小腿不敢动了。
“卢伯伯!卢伯伯!”赵长生小碎步往前,小脑袋左顾右盼双手捧嘴呼喊,声音越传越远。这里已经离开了留风镇四里路了,赵长生从未来过,不过这红岩山里有鬼怪的事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赵长生一次被两个小伙伴拉着要来探险,因为要做工没来成,后来只听说那两个小鬼头屁滚尿流的回去,后面赵长生问怎么了那两个什么都不说,反倒是弄得赵长生心里痒痒。不过也没那胆子,也就不了了之。
再走几步,赵长生听到那兽吼越来越近,赵长生努力拍拍胸口,自己安慰道:“不怕不怕,卢伯伯就在前面,他会保护长生的。”赵长生抬起一只脚,又收回,然后才踏出去,继续往前。
“啊!”赵长生猛的一声大叫,小脸苍白回过头去,他觉得肩膀上面有东西压着。赵长生战战兢兢转过身去,只看到一个人影,腿都吓软了,直呼:“鬼啊!鬼啊!呜呜呜……”
迎面而来却是一个板栗,不痛不痒,伴随声音响起:“小长生,就你这胆子,还跑过来做甚,我走都走到前面了,要不是听到你在这鬼哭狼嚎叫我我肯定不回来……”
赵长生哪里许卢丙山多说,就扑过去抱着卢丙山大腿,也不哭了,道:“卢伯伯不是说等长生送你吗?为什么不等长生。”
卢丙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是卢伯伯错了,卢伯伯给长生赔礼道歉行了吧?”卢丙山话刚说完,赵长生便感觉脖子上面多了一件东西,暖暖的,低头一看,是一块小拇指头大的白玉。
赵长生急忙要摘,他从不拿人东西,即便和这卢丙山相处两年也从未偷偷摸摸拿过他一个铜钱。“这是信物,以后你不是要成为一方大侠吗?那个时候就戴着这东西来九山找我,不然你男大十八变,卢伯伯可认不出来。”卢丙山开口,半开玩笑。赵长生小手顿住,看了看卢丙山,认真点头。
“九山吗?那是哪里?”
“那是个好地方,不过卢伯伯不喜欢,没有这里清静。”
“那卢伯伯留下来吧,长生给你讲故事,请你吃冰糖葫芦。”
“卢伯伯要回家啊!”
赵长生不说话了,一只小手在衣服兜里捏了半天,突然拿出来张开,只见那小手心全是汗,一枚铜钱躺在那里。赵长生收起难过欢喜道:“长生也送卢伯伯一个信物吧,这是长生挣的第一枚铜钱,一直藏着。每天都要偷偷拿出来看上几眼,不过生锈了,长生以前每天用水洗它,越洗越锈……”
沉默之后是别离,总归是要分别的。赵长生往回走,一步三回头,越来越远,只当每每回头都会望着卢伯伯站在那里。赵长生小脑袋正在想以后要是见了卢伯伯,定然让他认不出来,自个要成为翩翩公子,跟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持扇逗鸟随美艳女子的少爷一样,不过这么一想又觉得那种人太怎么了呢,赵长生也找不到字形容,反正就是不喜欢……正这么想着,再一回头,赵长生立马就闷闷不乐了,“卢伯伯,长生以后去请你喝酒。”那后面路尽头,没了人影。
……
已经看得见镇里面的炊烟升起,赵长生脚步更快,一队商客从留风镇那边行过来。
“小娃子,你是从红岩山过来的?”
赵长生摇头。
“你是一个人?”
赵长生还是摇头。
“那还有谁?”
赵长生指了指后面,然而那里什么都没。
“快快快,离这孩子远些,他是鬼,他是鬼啊。”那马队狂奔离去,沿着官道另一边,生怕离赵长生近了。
赵长生转头疑惑不解的望着那滚滚烟尘,摸了摸自个小脸,呢喃:“他们不是怕红岩山里面的野兽才对吗?怕我做什么?”随即急忙回留风镇,天大亮,其他地方有赶夜路来留风镇打早休顿便行路的,那马还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