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不乐四个字这一月许来小长生天天堆在脸上,喂马的时候喜欢一只小手撑着下巴朝着那杂房前面的躺椅望,只是什么也没有,赵长生也不失望,就眨巴几下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个悠闲的身影。刘黄林接了打理客官车马的活,不过受了卢丙山的嘱托还是悄悄把这活计交给了赵长生私下里给他每天的工钱。这是小事,即便闹得沸沸扬扬也闹不到翠香家酒楼上面那几个人耳朵里面,不然那前面两年赵长生便被撵了出去。何况做这等低下打杂活的伙计都是留风镇的穷苦百姓,见了赵长生恨不得自个掏腰包让这干瘦的小娃子吃一顿好肉,谁会碎碎?应了那句话,同命之人最是相怜。
刘黄林此后变得神秘起来,除了每天天摸黑时定点来这马厩付赵长生工钱,其他时候赵长生都见不着他的影子。只是赵长生不关心这个,每天想着一个问题,“九山远不远?在哪里?”赵柱一次听了赵长生小脸疑惑带着期待的问,也是摇了摇头没开口,或许他知道不愿说,或许他也没听说过。总之,没有一个人要给这个孩子解惑。
“小长生,想不想吃?”赵长生又在发呆,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忽然伴随着刘黄林的声音晃悠在赵长生面前。赵长生吓的从小板凳上摔了下去,急忙躲到一边的门后面,过了半天才露出个脑袋偷偷摸摸看去,直惹得刘黄林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笑:“哈哈哈,小长生也有怕的时候?啧啧,还常常说要当那卢老头口中骑大马射大雕的英雄爷们呢,爷们可不是你这都快尿裤子的模样。”
“呸!长生再也不和刘叔玩了,你坏!”那门背后传来赵长生的身心,天真无邪。
没过片刻,阵阵炊烟过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面对面坐在一堆,皆是满口哈喇子。那中间的小木桌上一个小木盘,里面一只被烤得金灿灿流着肥油的烤兔,冒着热气儿。
“刘叔,你说这是你去红岩山里猎的?”
“嘿嘿,别看你刘哥瘦,那是以前每天打杂事多吃得差,这不接了卢老头的活闲着也是闲着,都说红岩山里鬼怪多,我可不信。当年没逃难来这里的时候从小就跟着大人进山,这都多少年了,唉,手生了,也就能打打这样的小东西。”
“那刘哥以后隔几天帮长生打一只兔子好不?我,我想给我爹补补身子……”赵长生有些扭捏说不出口,知道这样求人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急忙摇头:“还是不了,刘叔,长生不能要兔子了。”
刘黄林扯了一根后腿放到赵长生小手里,吹了吹热气儿,道:“小长生,以后会想刘哥吗?刘哥对不住你,说好的请你到处去玩,卢老头一走我这一月都没怎么露脸,怪刘哥。你也别想了,今儿个这兔子是刘哥专门去山里打的,个儿大,就当给你践行了。”
赵长生一嘴油腻,扬起脑袋不解的问道:“刘叔,什么是践行?”
刘黄林这才发现赵长生才是个六岁多的孩子,不免有些心酸。自个再怎么也还有个童年这东西,面前这人呢?打小就去喂马,领着那一天别人因为怜悯才打发的几枚铜钱过日子。刘黄林记得有一次逗赵长生,问道“小长生,你每天早起摸黑的,苦不苦?”赵长生摸摸那低着的那头,回答“刘叔,苦是什么咧?能吃不?”
刘黄林也不去解释什么是践行,又扯下一条兔腿,拿在手里等着赵长生吃完,一脸强颜嘴里直道:“快吃!快吃!”
赵长生要走了,这不是个秘密,当然知道的也不多,没人要理这一家病父弱子。当然,而今打理马厩的伙计刘黄林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难得出现一次待了这么久。生活这东西本就没有儿戏,分分合合。
篱笆小院,几抷土墙,赵长生蹦蹦跳跳关了大门,嘴里开心道:“搬家了!搬家了!”一个六岁孩子,这即将换了一个新地方生活,也谈不上有什么伤感情怀。小小留风镇,有没有要赵长生舍不得的?有,不是隔壁黄大汉家养的那条老黄狗,也不是赵长生经常躲得远远偷看那群玩大侠强盗游戏的娃娃,只是那个讲故事的人,走了。
外面有一辆马车,赶马的是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箕,赵长生不记得是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位,只因为那人戴着斗箕看不到脸。刘黄林来送行,搀扶着赵柱往着马车走去。卢老头离去后刘黄林来过赵长生家里一次,这个年轻伙计没说什么话,自己带了一瓶干酒因为赵柱身体原因只能自个独醉。赵长生看不明白,反正只要自个爹爹不喝酒就行,因为天明还得做工就睡去了,不晓得这一病一瘦说了什么小话。
“赵哥,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刘老弟吧,也别怪我不要脸皮。卢老头以前总说,要我没事多去跟你学学,我就不明白不服气,就说啊,我一肢体健全的去跟那病夫子学什么学。嘿嘿,你也别怪我嘴巴不紧实乱说话,长生这孩子有灵气,我跟着卢老头多少学了点东西,看得出来。”刘黄林声音不大,轻轻叹气,“好了,我知道赵哥不简单,那天晚上老弟我可赔罪了啊,以后去寻长生,你可不得拦着我。”
“不会,不会。”赵柱声音不大,每说几个字都要咳嗽,“卢老哥到底什么身份,刘老弟不妨透个底?”
“哈哈,赵哥跟他相交那么多年都分不清,老弟我可不知道。”刘黄林摇头,“我还想问问赵哥呢。”
“你不是他弟子吗?”赵柱不信。
“半个,半个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见笑了!”
再次沉默,再过片刻便到了那马车边上,两人分开,赵长生也过来了。多少有点离别意思,唯有那黑衣人手握缰绳坐在马车前面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赵哥,一路保重!小长生,你以后可得听话了,好好习武学文,争取来个那什么文武双全。以后刘叔要是在留风镇混不下去了就去找你,等你养刘叔。”刘黄林打着哈哈,心里有些不舍得。
赵长生低头听不明白,不过还是认真道:“刘哥,长生等你,咱们一起去寻卢伯伯,去九山。”一大一小拉钩约定,刘黄林匆匆离去,也不等这俩父子上了马车。
黑衣人一挥鞭子,“驾!”两匹马迈开腿,往着红岩山去,驶入林间官道没了影子。
“爹,我们去哪里啊?你还没告诉刘叔呢,他来找我们知道地方吗?”
“知道。”赵柱本就身体差受不得颠簸,脸色更加苍白。赵长生立马将小手放在赵柱背后扶着,对着竹帘子外的黑衣道:“黑衣叔叔,能慢些吗?我爹病了,病了好久了。”那黑衣人隔着竹帘子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开口,但确实慢了下来。
刘黄林摸了摸自己有些被风冻得通红的脸,望了望红岩山林,喃喃道:“岭南赵家?”刘黄林自认没什么大的见识,不过敢明目张胆在平常马车上刻着鎏金大字赵字的还真想不出个其他地方,何况与赵柱那一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