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二
周五的完小，又到了放假的时候。当老师宣布放学的那一刻，归心似箭的同学们争先恐后的挤出那本来就狭小的教室门。现在已经到了六年级，快要毕业的时候，这种离校回家的急躁感越来越突出，现在离毕业只有一个多月了。
学校小卖部趁着学生放假的时候加紧了吆喝，校外的三轮车司机也使劲的在拉客。平时冷清的公路上现在尽是三五成群，结伴回家的学生，欢声笑语，非常热闹。等到学校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路上也没几个人时海利才走出校门踏上回家的路途，也许是他变得和那兰草一样喜欢上了宁静的环境，连回家也要挑这个时候，因为在学校很少有不热闹的时间，现在刚好能一个清净的享受一下。平时43班的纪律就并不怎么好，越到毕业时，就越浮躁。自习课上尽是大吵大闹的，校长也三番五次的亲自上门骂些畜生之类的话，说这声音在大桥头上都能听得到，即使是这样也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这是一个毕业班，升学在即不想闹出什么大事来，现在的人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利当然对这种异常喧嚣的环境产生反感，但他也明白“静”的真正意义，心灵上真正的安静就不必在乎外界怎么样，加上他闲时又爱遐想，再吵闹的地方也都适应了。周五放假总算是得到了一份真正的安宁，喜欢一个人在这熟悉的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毕业后的暑假一定要去远处寻找更好的东西，他的眼光定格在那将近两千米之高的北山上。
正想的入迷的时候，海利身后传来了一阵喇叭声。他回头一看是一辆越野车，海利认得这辆车。车主就是那学校小卖部的老板就是那个姓赵的体育老师。当海利不以为意，准备继续走时，那车开到他旁边停了下来，司机降下车窗玻璃对他点头示意。
“赵老师，你好”虽然海利平时不怎么和他熟，但这个时候还是要讲些师生之间的礼貌的。
“上车吧，今天要去你家。”赵老师说完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海利觉得挺纳闷的，这个老师既不是自己的任课老师也不是学校的领导，那去他家干嘛？不过这是顺风车白搭也罢，还怕把自己给拐卖了不成啊。乡里到村里的路也就十来里，不算远但全是些陡峭的盘山公路，如果骑自行车下去的话当然是舒服又刺激的，几乎不用踩踏板。但回来的话那就是“单车骑人”。步行的话依海利的速度下去只要三十分钟，他曾经只走了二十分钟。回来的话也只要一节课的时间。坐起车来还是挺快的，一般的三轮车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赵老师这车更快五六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回到家时发现，海若已经穿上了一套正装，这是要出门的样子。原来村里的有线线路有些已经老化和受损了，有些地方的有线信号质量严重下降，近来用户反映比较多。海若这次出去就是为了购进一批电缆和设备，好更换和维修线路。从海若经营有线电视以来，他一直和襄莱的一家设备商合作，电缆什么的都是从那里购进的，以前他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去一趟，可以说双方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这次当然也是要去那里，所以请来了赵老师帮忙搞运输工作。见海利回来了，海若马上说明了情况，告诉他好好在家复习，海利也准备上楼去看看“阔别已久”的兰草们。
“我发现这孩子平时在学校总是闷闷不乐的，好像有些孤僻，会不会是学习压力大了有些不自在”赵老师对海若说到。
海若听了这话好像有些醒悟“平时我们都太忙了，也没注意到这个事。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最近在家里也喜欢独自在一个角落坐着。”
赵老师点点头“他快毕业了吧，心理问题很重要啊。不能忽视了这个把他给搞砸了，不妨这样今天放假了，就带着他去兜风去吧好放松放松放松。”
“恩”海若想想后点了点头“你先准备去吧，我上去找他。”说完上了楼，在书房里他只看到海利的书包，海若笑了笑，他知道这孩子肯定又去那个地方了。来到了屋顶小棚子那，海利正往着琉璃瓦上倒水，一边倒一边抚摸这叶片。如此认真，海若都不想去打扰他但现在又不得不喊出了他的名字“海利！”海利慢慢回过头，似乎从一个美梦中醒来一样同时又有些慌张“我把水倒完了再去复习。”然后继续做他的事，动作稍微有点加快了。
海若弯下腰来说“不用这么操心了，我没事的时候也会上来看看，会给你照顾好的。”海利停下来，然后放下工具“我这就看书去。”说完起身准备走。海若拉住了他“下午想带你去襄莱看看，你觉得怎样。”这种情况下海若只好说出了直接目的。“恩”海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毕竟这地方他已经待了十二年，不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使走马观花也好，只希望让这压抑的心情能缓解几分。
简单吃了点饭，便开始了这次襄莱之行。目的地距离这里有一百五十多公里，这时县城和襄莱已经有了高速连接，但去县城还得走那坑坑洼洼的所谓的州道。赵老师开车有些快，车里比较颠簸，丝毫不亚于坐在慢慢游上，虽然路况不怎么好，但车速比较快，比那些班车要快的多。在路途中有只倒霉的公鸡不幸被车轮给辗了，海利从不晕车，车速再快，车上再颠簸他却似乎越来越有精神，他也想体验驾驭这种速度。关于出远门这回事，海利记得以前海若带他去过襄莱，但当时太小了，现在回忆起来也只是些朦胧迷糊的碎片。县里他也去过几次，但没留下什么印象。后来他开始慢慢的认识他所生活的周围地方，每到一个集市，没见到一条河流，都要向海若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叫什么。从而知道了从家里到县城要经过哪些乡镇，也了解了流经乡里的那条瓴溪的情况，瓴溪在临江镇上要注入黎江，这是县里第二大河流，黎江在县城在汇入一条更大的河。海若不光只解释了海利所见到的所问的东西，还把与之相关的地方，河流和山脉说了出来。海利因此对全县有个大致的了解，与他同龄的人听到这些地名估计还以为是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真可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说了这么多，了解到的只是一个小县的鸡毛蒜皮。
那老师的车有些破，估计是刚才开的实在是有些猛到了县城的时候没有直接上高速而是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店，在那待了一个多小时。修理了一番后出县城继续走州道前往襄莱，虽然路途要远了点，时间要长了点但这样海利就可以进一步的了解到县里之外的东西，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反正一路上不会无聊。车到襄莱时夜幕已经降临，这里是这个州的首府，刚进城的农村孩子当然被那些高楼大厦，璀璨灯光以及车水马龙给深深吸引住了，城市景胜的夜晚当然和乡村万籁俱寂大不相同，习惯了满天繁星的晚上的人初次来到这个繁华的地方顿然新鲜感十足，海利那眼珠子一直盯着外面看。车要到襄莱河的南面去，夜幕中的大桥上各种彩光灯全开把桥梁装点的五彩缤纷，桥上的探照灯向天空发射出巨大的光柱成了夜空中最耀眼的景象。车子开到一个并不热闹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目的地了。海利下了车看到这四处似乎是一个电子产品的批发市场，四周全是来自各地的经营电子产品的店铺。海若他们走进其中一家，店老板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面带微笑的出去迎接，两人深切的握手，然后开始了交谈。老板叫叶仁，以前海利在家里见过此人的名片，他的年龄应该和海若差不多但看起来充满朝气如同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反观海若常年辛劳使得样子有些衰老。在交谈中他注意到了海利“哎，这位就是公子吗？”他是用襄莱话说的，海利听不懂但海若懂得。
“这就是那位叶叔叔，还不叫他。”
“叔叔好”海利比较腼腆的说道。
“这孩子可真听话啊。”叶仁大笑道“长得也挺帅气的吗！”
海利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叶仁又和海若谈论了一会儿，谈完后用着标准话对海利说“我和你爸爸去仓库那搬货，你就就在这吧，可以去里面的客厅里看电视去，千万不要乱跑啊这里抓小孩的可多了。”海利点点头，他们开车走了。海利走进店里，“客厅往里面走。”原来在柜台下面还有个人，是个女的。看起来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还有几分颜色，她正在算账好像没时间来理会海利，这个应该就是这儿的老板娘了。“恩”海利朝里面走出，店铺里摆放的东西太多。他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碰到了什么东西。
在门面和客厅的中间是一个楼梯口，那里并没有安装白光节能灯而是一个貌似只有10w的白炽灯，光线比较暗，海利经过这里时感觉楼梯上似乎有人下来，脚步声还是那样急促，于是就站在楼梯口望着上面，眼光注视着那个即将要出现的人。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看得出是个女孩，她疾步跑下楼梯可双眼一直看着地下结婚在楼梯口撞上了海利。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但这一撞并不轻，毫无防备的海利就这样被撞倒在地了。这下女孩愣住了，她赶紧扶着海利起来，或许是他没看清海利的容貌，她说的是“非常对不起，哎你怎么到这来了？”海利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只好傻看着。当海利抬起头时女孩才发现原来认错人，尴尬的她脸上出现了红云“你是谁啊，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哎。”可海利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一头雾水。这时老板娘笑着来“救场”，她和那个女孩交谈了一下，也许是在介绍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谈完之后，女孩明白了这人的来头“哦”然后带着一种高傲而恭敬的神情走到海利身前用着标准话说“我叫叶迪，很高兴认识你，刚才太莽撞了，还请原谅啊”。说完还鞠个躬，海利还没见过这么客气有礼貌的女生，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他也变得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边说边挥手表示没问题。叶迪看到这傻样忍不住笑了“我们先进去吧。”海利点了点头，两人来到了客厅，叶迪打开了灯又开了电视。海利这才看清了一个女孩，原来她刚洗了澡这么火急火燎的赶下来是为了看她喜爱的节目，不过现在已经开始一节了。海利仔细看了看这个叶迪，齐颚的头发上还带有着为干的水，被头发包着的事是一张清秀甜美的脸蛋，两个大大的水灵灵的黑牟子特别迷人，还有时而时现的一对酒窝，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为止海利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此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偶然遇到的女孩，不用担心被发现，因为叶迪此时正看的入迷。
此时海利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东西，他闻到了一股香味。这倒不是叶迪身上的，如同在栏山那种香，是静静的幽香，这芬芳令海利按耐不住，起身寻找香味的来源。他那敏锐的嗅觉已经知道了位置，就在那窗台上，海利慢慢的接近，接近。他撩起已经拉下的窗帘，看到的东西令他l激情澎湃，窗台上放着四个花盆，种的正是海利魂牵梦绕的兰草，已经可以叫兰花了。这四株兰草海利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从看过的那些书上可以知道它们的名字。第一株叶片长而直，叶片角度高几乎是竖着的，花大且清香，这是建兰。第二株，宽大翠绿的叶片上黑白纹理相互交织，叶娇柔而不垂，是吊兰。还有两株叶细长，线条感优美，花穗如芝麻开花，花小但花香清雅幽深，这便是慧兰而且还是较珍贵的大花慧兰。海利十分惊讶，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这些。海利再看了叶迪一眼，心里觉得美滋滋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节目到了打广告的时间，叶迪这才看了下海利，只见那人正在窗户那边一动不动的。“你在那干嘛啊？”海利听到后有些慌张，转过身一脸尴尬，这像是偷看别人被发现后的样子。“我……我看看你的那些花儿，挺不错的。”
“这是兰花，你也喜欢吗？”叶迪似乎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恩”海利点点头“我在家里也种了六盆。”他现在倒是平静下来了。
“哦”叶迪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对了，差点忘记你是哪儿的了，听的懂吧？”这虽然是句方言但海利不仅听得懂而且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感觉此时的叶迪就像他的一个熟人。因为这就是海利从小说的方言，不过这更让海利感到疑惑，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哎，你怎么会说我们那的话，说的还不错。不像是学来的，难道你是我们那的人嘛？
叶迪露出了那非常甜美的笑容，继续用那海利觉得无比温馨的方言说“我不是你们那儿的，但我有些亲戚是那边的，以前在那生活过所以会些土话并不奇怪。”
“你很聪明啊，土话很难搞懂的有不少本地人都没弄明白某些话是什么意思而你说的很好哎。”
“没什么，我们隔得不算太远啊，你现在虽然觉得襄莱这里的话像外语一样的，和你们差异很大但本质上都差不多，只要待了那么些时间就很容易懂得，比如海叔叔不就是说的很好吗。”海利点了点头，确实听这里的话像是出了国一样，海若是在这里搞了那么长时间才说的那么好的，这女孩真有些语言上的天赋，越来越让海利产生了兴趣。
“哎，你不是说你也种了些兰花吗，可以说来听听不？”叶迪显然对这方面也有着很强烈的兴趣，即使广告结束了，但不像之前那样老在乎电视里的节目。
叶迪一谈起海利的那些兰草，这让他觉得非常难堪，自己的六盆自认为是栏山中最好兰草放在他那自然是不错的，但和叶迪的这些珍品相比无论是在品种上还是在姿态，气质上都完全被碾压。只好吞吞吐吐的说“我那些都是在山上采下来的，都不怎么样，今天看了你的兰花后就感觉我那就是几根杂草，你这才是真正的兰花。”海利说的很谦虚，但叶迪皱起眉头，作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不对啊，你们那的兰草应该特别好啊。”说到这里海利激动的几乎跳起来了，马上追问“你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回去看看！”这女孩带给海利的意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叶迪作了一副思考的样子，似乎在回忆什么，想了一下也同样激动的说“我想到了！那地方叫什么笙竹园来着，我是没过去，以前在姑姑家时，叔叔从那里带过来一些兰花，可好了啊，现在还放在楼上。”这个地名海利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就是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好像很近又觉得很远。可以确定的是，这地方一定在南山。海利那儿有两座气势磅礴，雄伟高大的山脉，北边的当地人称之为北山，南边的自然就叫南山。就在海利沉思于地理位置时，叶迪好像看出了海利的心思。
“以后我再去那里的时候，会把你叫上的。”她面带微笑的说到，海利又是一阵美滋滋3的，这么说她是认了我这个朋友了……
在近两个小时里，两人似乎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用着共同的口音讨论着共同的喜好。大人们已经搬运完了那些货物，回到门面这里。叶仁走进了客厅，海利和叶迪都未察觉到，他嘴角一翘，两孩子这么快就混熟了，连我都被忽视了。
“两位小朋友，玩的很开心啊。”海利一见是叶仁来了，立即作出一副安静的样子，而叶迪则激动的跳起来，跑到叶仁身边高兴的说“今天来了个能和我谈得上的男孩了，他这是要走了吗？真舍不得呢”
“人家今天当然要回去了，那你就去告诉他以后常来这里玩。”叶迪对着叶仁做了个非常得意的表情，然后跳到海利旁边，稍微带点严肃的说“你要答应我只要海若叔叔以后来这你就得来。”面对一个刚认识的女孩提出这要求，海利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后脑勺“可以啊。”叶迪化严肃为一笑“一言为定！”
“即然约定好了，那么你们下次再见吧，海利该走了，带你们一行吃饭去。”海利看了看叶迪，似乎对这个新伙伴也产生了几分依依不舍之情，然后跟着叶仁出去了。
“拜拜，要记得你的承诺啊！”叶迪没有送他出去，只是喊出这一句罢了。叶仁告诉海利，海若他们现在在一家餐馆了，要海利上他的车一起前去，临走时老板娘来了，将一个装满水果的袋子交给海利“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一点心意不要客气，以后常来啊。”海利表示了谢意。
吃过饭后，一行人该打道回府了，海利没有像来时那样留恋于窗外的风光，而是在重温今晚所认识的人还有那些花儿。或许有些激动，现在能陪伴他的不再是那些兰草了，此时此刻自己也不再是孤单一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来，依海若的习惯，起码要等上一年。
回去时有的是高速，不到小时便到了县城，再一路颠簸行驶至回家的路，路途上劳累的海若已经安然入睡，但海利仍双眼呆滞的在想些什么。空泛的夜晚中起了茫茫大雾，车子只好放慢开，雾中行车总觉得会走错，但他们还是回到了下午出发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