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三
这是一个不一般的日子，上午的时候在完小教学楼三楼西边的那两间教室，现在没有了平常的热闹喧嚣，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和严肃的气氛。课桌间的距离比平常老师拉的更远。考生们在极力思考或是奋笔疾书，不少人脸颊上挂着豆子大的汗珠。然而这并不是小升初的毕业考试而是校长组织的所谓“摸底考试”。
摸底考试由校长亲自监考，以确保考试的严格性和成绩的真实性。至于到底怎么严格了，看了校长这副板着的脸就可想而知了。考试只考数学，因为包括校长在内的很多老师认为数学是最能体现一个人智力的学科，判断一个孩子聪不聪明就先看看他的数学成绩再说。其实摸底考试也是一次选拔考试，但不像小升初那样正式，校长是格外重视这种考试的，因为在这次考试中成绩非常优异的，将会被校长推荐，毕业后去的就不是乡里的破中学而是县里的实验中学了。名额只有一个，曾经有一届出现过两个。这意味着可以早些走出乡里，走出大山，这诱惑了不少人拼命的学数学，在小学的补习班中就数数学最繁荣，有的同学甚至学起了奥数。这次考试的试题当然是要比平时要难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难，90分钟一过走出来的考生没有不垂头丧气的，就连小木这样神一般存在的人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届是没有谁能有资格上县实验中学的，没一个学生的成绩达得到校长的理想状态，似乎无论以前表现的多么优秀，这一仗就被他彻底完全的否定了。他当然要起火发怒了，于是大家又听到了那句几乎每个老师都会说的“你们是历史上最差的一届！”
这次摸底考试极大的挫伤了校长对他们的希望，其实更伤的当然是学生自己，经过这一惨败，不少人失去了自信心，甚至厌恶了数学感觉以前那么拼命的努力简直是白搞了。在考试前校长表示这套题的难度和毕业会考恩试题差不多，很多人也就放心了，之前他们做模拟题的时候那做的事一套比一套开心，可这么一考就如同从九天之上狠狠的摔下来。再后来的数学课上，一个个是唉声叹气，无精打采。校长自然是不会为这个事买单，自己是多么英明，全怪那些饭桶无才。关键的时候还得靠老师们救场，43班的数学老师厉来都是全完小最好的数学老师，但43班的学生那可是出了名的坏，以至于那个号称包治一切疑难杂症天下第一拇指功的数学刽子手也就是五年级时候那个数学老师也拿他们没办法。他再三找到校长，说再也不教这个班了，学校只好请出最后的王牌。这是一位女老师，虽然看起来没有之前的那个那么威武霸气，但却给人一种强悍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女人所谓的深藏不露。海利眼熟这位老师，她是枫树蔸的人，以前海利在枫树蔸的时候她也在那里任教，那时候的村小是有高年级的存在，所以这人给海利不是很陌生，平时和那老师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其实无论哪个老师只要表现的听话，那就没啥麻烦可找的。用杜老师的话就是“上课时我们就像是战场上的双方，但下课了我们就是友好的盟友。”她的要求更为严格，一来43班是就严厉整顿上课纪律，坚持自己的意志，哪怕是那些一般老师不敢动的“魔头”们也容不得胡来。所以和一些同学的关系闹得比较僵化，最严重的莫过于那个柴云绍，在他看来杜老师就是上天派下来惩罚他的，这人的特别不是教书怎么怎么厉害而是嘴皮子功夫不得了，的确她骂起人来充满了尖酸刻薄的犀利言语，特别是那些农村里的口头禅，相比校长骂人的单调，这位老师可谓是词藻极为丰富。虽然是骂人，但给人听了会觉得这些话十分有趣，即使是难听的脏话也让人愿听，有些人甚至一天听不到那话就不自在。关于那些她的经典台词，柴云绍用了一句话来概括。
“你们这些“血货”（相当于王八蛋的意思）！组成了一个鬼班！平时一个个像个“白包娘”（形容人废话特别多）！真的时候就是螺丝肉上不得刀砧板，像个“癌麻子”（就是石头上的斑点，比喻那些发呆不想事的人）！整天狗子咬蚊子——朝天夺（就是指不干正事）！都是些嘛东西…………”
她的那些话就像一串串连招打过来丝毫不给还击的机会，顿时就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人口服心也服。她还开玩笑说“如果有人想和我比比嘴皮子上的劲儿，那你可以提一桶水来放在操场上，我陪你对骂一上午，要是还不过瘾的话那咋们下午继续搞起。”这本事当之无愧是完小第一。骂人是如此厉害，那她大人的本事也不是浪得虚名，以前那个数学老师有天下第一拇指的功夫，就是用食指关节往脑袋上一推，头上就会起一个包，柴云绍当时是被推的次数和频率是非常高的，有时候那几乎成了如来佛祖。老师在推的话只怕是找不到地方下手喽。但柴云绍从未被驯服过。他自从领教了杜老师的功夫后，便怕了这个彪悍的女人，甚至因此得了恐惧症，没一节数学课几乎是成了战场。为此他变得本分了不少。领教她的功夫的还有一些人，一次有个坐在窗户边的同学在上课时睡起了觉，就被那老师按着头砸往玻璃窗子上砸，窗户上的玻璃破了，他的头也破了。这孩子也挺倒霉的，有次刮风下大雨，把玻璃给吹掉了，照样砸了他的头…………
打是亲，骂是爱，杜老师越是骂的厉害，打的狠毒，就越是说明她很在乎大家，对大家很负责。她虽然只教一个班的数学但却是学校最忙的人。有人观察过，全校最后一个熄灯的老师就是她，这老师好像患有哮喘病，严重的时候上课咳起来是相当厉害的，不得不暂停下来回房喝水吃药，然后坚持把课上完。她的屋子就在43班与45班中间那个屋子里，她经常在那里给自己熬些草药，那充满苦涩的气味弥漫在43班没一个角落。也许是她的无私奉献感化了那些顽固的人，到后来一个个都安分守己真正的搞好学习，至少是在她的课上。
说了这么多43班的数学老师，还没提及到他们的班头，因为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放在后面说。当储老师扔下43班不管时，这个班在各个方面几乎处于崩溃的地步，纪律、卫生和成绩都是校长口中“最差的。”其实也不能全怪这个女人，那段时间她家里出了些事，丈夫犯了法，官司在身，她自己的心思当然不会全在这些本来就难管的学生身上。就在这样的形势下来了个新的班主任，他力挽狂澜，挽回了43班糟糕的局面，让最差的变成了最好的。学校里安排的这个班主任照样是王牌级别的教师，而且是属于只教六年级的，俗称“把关老师”。他教过的上一届是很牛的。这人名字比较霸气叫“南天”，不过同学给他取了个可爱的绰号“天蓝蓝”。面对这么一个乱摊子，他没有像数学老师那样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严厉整顿，毫不妥协。他更倾向于那种笑面虎，先刻意展示自己“温柔”，开明和亲近的一面，深入到同学中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梗在作怪，让同学们接受承认他，然后就把那些顽固份子一个个的找出来，根据各自的情况逐个击破，单独处理单独解决，虽然说用了不少特务手段，让班级笼罩着一层白色恐怖，但不得不说，这样一个个拔除的方法取得了很大的效果，比某些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强多了。
作为语文老师，他这一身文艺细胞可不少。就连读课文也是那样的文艺，以前储老师读课文就只是心平气和捎带情感的流畅的读了过去，而这位那读的是情感丰富，抑扬顿挫好像以前的秀才在读古文一样。这如波涛起伏的声音将那些心在梦乡的学生给震了回来，不仅仅是语言上的多彩更体现在动作上，在他发出富有情感的语调时，还要情不自禁的做一些配套的动作。尤其以那招大鹏展翅最为出名，上一节课像是演了一出戏。这样的语言，动作就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注意力集中，从而达到使学生认真上课，少做小动作的目的，在影响上也不仅仅是在课堂上给学生带来的震撼外，在课余之间也会讨论课上老师的那些夸张的言语，动作。这样在无形之中起到了一种复习的效果。
和数学老师属于尖酸刻薄的谩骂相比他更多的是平和的教导，一般不骂人，但骂起人来也不一般。同样的打人的记录能被众人知道的并不多，他习惯秘密行事但又故事露点风声，为的就是只要紧张的气氛要求人人保持自律，知道的那都是比较恐怖的事。据柴云绍说，一次被老师请到屋里“喝茶”，首先用那衣架狠狠的揍了几下屁股，那柴云绍顿时觉得被打得地方已经麻木无知觉，但眼泪缺生硬的掉出了眼眶。在43班整人是家常便饭，相比储老师只采用蹲马步来进行肉体上的折磨，南天更乐于精神上的摧残。他的惩罚最常用的就是抄，有两样大半可供抄，一个就是那被他捧为金科玉律的《安全记录四十不准》，还有个就是那篇他认为是遵守纪律典范的《我的战友……》。抄四十不准一般是全班有多少人就得抄多少遍，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哪怕是通宵达旦也得完成。至于那篇课文一般抄个八九遍，同样的打夜工也得按时抄完。还有一种组合的，就是两样东西都得抄。海利曾经去食堂吃饭时因为“跑步”被校长逮到过，就尝到过这种组合。那时候班上不遵守纪律的，卫生扣分的，作业未完成或者比较差的，考试不及格的等无论大大小小，抄了再说，这学校商店的纸和笔芯在某段时间里的销量是相当可观的，后来还促进了复印店的发展。
食堂那里有间杂物间需要些人手清理，学校见43班男丁较多而且平时好动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们。那些猴子们在清理的时候，金壮发现了一个蛇皮袋，里面是半袋子断截粉笔，他没有把那个当做垃圾给扔掉而是带到了教室藏在了扫把推里。然后对那些通学生一个个的说“今晚放学了去打粉笔战，我这里弹药充足！”那些人听了貌似都很兴奋，毕竟很久没有好好的发泄一把了，一个个都表示行。原来在五年级时班上扔粉笔的现象是很多的，这要源自于储老师那弹无虚发的投掷技术，扔的人多了就自然成了一场粉笔战，这可是那些猴学生的最爱。“叮铃铃”的下课铃声似乎成了冲锋的号角，教室也就变成了巷战的地方。打粉笔吗避免不了会“伤及”到一些旁人，他们一不爽自然也就会捡起粉笔还击，这样一来又变成了一场“全民运动”。粉笔的消耗由此变得很快，有时老师上课都的去捡地上的粉笔截，另外落在地下的粉笔对打扫卫生的人来说是个麻烦事，踩上去便会把地面磨成一片白。这当然只是打玩架，但有心脾气不好的人要是闹毛了还真的会变成干真的。所以到南天的时候就严格禁止扔粉笔的行为，管的事相当严，如果谁要是手痒了那就准备抄写四十不准吧。金壮和那些人看到那半袋子粉笔时才会那么的激动，那天下晚自习后他带着那袋子粉笔顺利的出了校门，一行人人在河滩上聚集。到齐之后“分发弹药”，然后开始战斗。至于战斗场面是如何的激烈，反正第二天河滩上是白茫茫的一片。那些自以为在校外胡闹就不用被“请喝茶”的人万万没想到阿他们昨晚疯狂的行动影响到附近居民的休息，而且战斗之后残留了大量粉笔给放羊完成了麻烦。很快学校接到了各种举报，校长肯定勃然大怒，一经调查又是这个43班干的好事，他自己都整得不想整了，于是对南天说“你自己班上的事自己看着办！”校长都这么说了，南天当然也是火冒三丈，但看起来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好像旁若无事。还是老办法，首先私下里找到那些“武装份子”要他们“粉笔从哪里来就要到哪里去！”命令他们把河滩上的粉笔全都捡干净，一点也不能留。如果是储老师那肯定先要开个整人批斗大会。
粉笔捡完了，并不意味着惩罚也就完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要不然怎么能向校长交代，接下来就是请他们一个个的“喝茶”。前两件事做的都很低调，在班上没产生什么影响，最后一件事当然就是抄，要抄写四十不准，给班上每个同学抄十份。也就是没人大约要抄个六百份！如此庞大的数量即使一天到晚不搞学习，就算抄到毕业也不见得能抄完啊。但他们会耍些小聪明，“通学生”中有几个家里条件不错，就先抄一份然后去乡里的复印店，将所有人的全部复印。这样一夜之间任务就完成了，当然平时生意冷清的复印店这下子可收入了不少后来如果有人被罚抄照样采用这种办法。
其实给每人发这么多四十不准也没什么用，顶多拿来用背面打打草稿，更多的是被男孩子们用来上厕所的，在南天那个时候是不愁上厕所没纸的。
越是到毕业天越是热，人心越是焦急。中学入学时会根据小学会考的成绩把新人们编入所谓的“尖子班”和“水子班”。也就是这一考不但影响到初中而且还会影响到以后得高考。好像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没办法条件落后的地方只好把优势其中起来，这样才会培养出比较突出的学生。还有在会考中如果在整个县里排名优异的话，也会有几率进入县里的实验中学，只是前面的摸底考是校长推荐的几率比较高，这也就成了尖子生们继“摸底考试”后的第二次机会。
最后的一周校园里十分进行与过度疯狂的气氛并存。小学的毕业季远不如中学，高中那样浓厚，毕竟以后大家还是要在一块的，但似乎也有那么几分味道。绝大多数人在初中时还会继续成为同学，所以那时候没写同学录什么的。最普遍的就是互送小礼品，一般是那种写着一些名言警句的小挂画。还有考试前有个毕业晚会，这个在初中和高中都是没有的，因为那时候在考前都在紧张的复习，考试后就拍马走人。与其说是班会还不如说是一次聚餐，有大卡车运过来的大西瓜，大瓶大瓶的饮料，大包大包的零食，很多从来没吃的像这天痛快，除了吃的还有一些疯狂的活动，当然少不了的就是班主任长篇大论的讲话，但这次同学们都听得很认真，因为这次讲话是他在这个班上最后一次讲话了，讲得也不是平时里都听厌了的东西，说的全是些真情实感，虽然这个班确实操碎了他的心，一些人是在令他大伤脑筋但所谓的师生情义大概就是从这样产生出来的。不少学生被打动了，眼眶都湿润了。这次疯狂后，大家便冷静下来迎接考试，这段很短暂的时间里很安静，无论是寝室纪律还是教室纪律那都是史上最好的，同样好的还有那校长的脸色和心情。
考试在周末进行，所以这周六年级没有放假。一楼和二楼的教室成为了考场，参加考试的还有二完小的人。海利所坐的地方周围全是些不认识的人，想找个照应都很难，坐在他后面的是个相貌平平的男生，海利见他长一副和尚般的模样便不再打探，后来他才知道此人是二完小学习最厉害的。左边是个女生，看着个子很高貌似不好惹。为了充分转动脑筋，海利之前买了足够的泡泡糖，一边考试一边嚼根本停不下来。这方法他以前也用过效果还不错，但用多了似乎就离不开了，以至于那次不准吃泡泡糖的摸底考试他脑袋有些转不动了。关于考试试题，语文还是可以的，数学就有些难度了，尤其是应用题有些奥数的感觉。但相比那次摸底考试这不算什么，海利比较顺利的完成了。当最后一次听见那清脆的电铃声时，这不仅仅代表着数学考试的结束，更意味着小学时代的完结。
考试结束后，完小的学生们和那些等待已久的家乡，带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这所小学，不少人欢呼起来，终于脱离了这个充满了心酸苦辣总之回忆起来比较心痛的地方。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也不值得留恋什么或许这是成长的路上必须要经历的痛，但怎么觉得因为懵懂，这个时候要比以后任何一个时期要“昏暗”些，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离校后全体学生还得去中学报个到，乡里的初中在政府旁边，和完小隔河相望，在完小三楼上可以看到对面中学的旗杆。相比小学的建设，初中那可就是一个挫。大门远没有完小那么阔气，就是在红砖结构中嵌入一个大的铁皮们，看起来不像是个学校，倒像是一座监狱，看守所之类的。学校的地盘也不如完小大，大概面积只有完小的一半，学校就像个四合院似的。北面是那破大门和一栋三层的教师宿舍连成一排。南面是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它旁边就是寝室楼，在教学楼西边是一排两层的青墙黑瓦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历史了。东面是一排红砖房，貌似也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红砖房北边是个大水池和照样用红砖搭成的礼堂，不仅没有完小的大而且外面没装饰啊。校园的绿化搞得非常差，整个学校没几棵树，就青瓦房那边有一排柚子树。除了进校门的那段上坡路和有两个篮球场组成的操场外，其他地方都是泥地，“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腿泥”又要用在这了。这环境远不如完小，从硬件上看中学要差多了，所以一些成绩优秀或者家里有条件的不会来这里读初中，而是到镇上去读，海利也有一种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更深的坑的感觉。
43。45班还有二完小一个班分别其中在三个已经没有什么东西的教室，暂时还没分班，每班都有一临时班主任。43班的那个班主任叫韩五代，长的高大强壮又相貌堂堂。他介绍了自己然后宣布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暑假就开始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