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依然
三
刘师傅走出他住在大寝室里的那个小屋子,他原来就已经斑驳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一些,那黝黑质朴的脸庞又似乎是增添了几分沧桑,那双早已衰老干涸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是黯然无光,走路起来一瘸一拐的腿现在开始颤抖起来。发抖的地方不止是腿,他的整个身子都像是在打摆子。总之现在的刘师傅给人的感觉是突然老了那么几十岁,昔日颇有精神的大叔今天却像个无精打采的糟老头子。
他走出屋子时恰好有两人走进了大寝室,见了刘师傅那两人先是斜视了他一眼然后装作没看见似的快速走开。见遭到了如此待遇刘师傅楞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长叹“唉!”接着抖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朝寝室里走去。此时正是下午时间,寝室里的成员到的差不多了,和往常一样洗澡的洗澡,换衣的换衣,各干各的事,不是一般的热闹。见白国一瘸一拐的过来了,大部分人的态度和先前那两位一样,要么心怀鄙视地撇了一眼要么视而不见。一些正无聊发呆的人见“白国”来了就来劲了,因为他们的乐子也就来了。他们一边看着白国一边用手指指点点还伴随着阵阵嘲笑,这应该说是耻笑。更有甚者竟然对他喊到“你个臭白子,狗腿子,无事跑到这儿干嘛啊。”引得寝室里一阵大笑。自打上次那件事后白国在大家眼中的地位再一次的降低,之前尽管大家觉得他管纪律不行但是至少是把他当做一个寝管来看待的。可是现在从那些人的眼光和态度来看这简直就不把他当人看,不少人在很多情况下把他直接给忽视掉,有人当着他的面抽烟,有人和他顶嘴甚至是谩骂。今天面对这么大的耻辱,一般人应该无法忍受,刘师傅自然也是忍受不了得,他现在很想一口气走到校长室里大吼一声“我不干了!”但是他没走,他还想做件事,做一件赢回自己尊严的事。
在一片嘲笑声中刘师傅的身子突然就不抖了,黯然失色的双目忽然如通电似的变得炯炯有神,他挺直了腰杆一脸冷峻地直视那些正在嘲笑他的人。大家感觉到了白国这像是要干架阿,有些人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以为一个“白”了腿的狗腿子能有什么能耐能有什么本事啊,还要挑战这么多人,且不是找打嘛。见众人仍然在嘲笑,刘师傅心中的怒气是越来越多了,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寝室里顿时充满了浓烈的肃杀之气。就在白国即将出手之时他看到王彪来了,他吐了一口气,因为这下他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了。白国指着正在走来的王彪,用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腔调说“你!过来把地托一下。”
王彪斜视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他,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你特么是聋子吗!叫你来拖地,咋就那么慢吞吞的!”白国你次是吼道。这要是以前的话王彪肯定会冲上去给他来一个重拳,但是现在的他遇事比较冷静,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住自己,心平气和的说“请你搞明白,今天不是我值日,所以没我的事,你找错人了。”
“老子叫你去托你就给老子托去!这儿老子才是最大的!”白国再次吼道。众人这下惊呆了,没想到白国竟然敢在王彪面前这么说话,接下来他们就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王彪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了,他握紧拳头提升了语气“既然白师傅你不讲道理那我们就讲拳头吧!”众人知道他们即将要开打了,都打起精神看着这场王彪吊打白国的好戏。还有人在后面议论着“这白国是在找死啊!”之类的话。
“你他妈才姓白!你妈发瘟啦!”和当初骂鲁平一样,这娘骂的简直就是白国带着心中的怒火喷出来的,只是王彪背了这个锅。
所谓“天作孽犹可忍,自作孽不可活。”这王彪打小就没有母亲,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骂娘的话,白国这下可彻底是把王彪给激怒了“呵!”王彪怒不可遏向白国小腹打出一拳,大家所期待的这一幕终于是出现了,可这事实实在令人是瞠目结舌,和大家所想象的有点不一样,白国并没有被王彪这一拳放倒在地他竟然出个快手握住了王彪的手腕。王彪感到非常惊讶,他还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这个糟老头子竟然能这么快速的控制住自己的手而且他还感受到白国的力量似乎是无比强大,现在王彪的这只手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之中,不能进攻也撤不回来,他还要和白国拼力气,以免被反扣住。王彪见自己进退不得就用左腿去踢白国瘸了的右腿,在他出腿之时白国已经是察觉到了,快速出左腿踹中了王彪的左前腿,王彪这下单脚跪地了。白国乘势松开王彪的手腕,朝着他的胸口打出一拳,王彪一个后跳躲开了。
这时候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白国向前一跃伸出了那条瘸了的右腿对着王彪胸口就是一阵连环踢。那速度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无影脚”,王彪依然是躲不过的,一连中了七八脚后被击倒在地,一时间胸口剧烈疼痛,全身动弹不得。围观的众人看的是一巴都快掉了,平时被他们瞧不起的一个“臭白子”竟然有这般功夫,不可一世的王彪就这样被他轻松的干翻了,看来此人是高手不露,是个有故事的人。白国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指着趴在地上的王彪,说起话来仍然是那个调调“怎么啊,还要继续给老子讲拳头吗?”
王彪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抗打的,但是今天中了白国的“无影脚”后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抬起头干瞪眼,相持一会儿后王彪突然改了脸色“好好,我这就拖地去。”说完就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带点踉跄的去拿拖把。见王彪被白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其他人心里也就怕了,当然不敢继续闹事了,纷纷散去。刘师傅这下当然是重新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尽管这是以畏惧来展现的,自此之后大家那是把白国看做是等同于政教处二位主任般的人物,再也没人敢当着面叫他“白国”了,不仅晚上是安安静静的,再无什么情况而且在白天里只要是刘师傅在寝室就不会有人大声说话,不过有些人还是偷偷讨论这歌白子以前到底是干啥的,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刘师傅向大伙儿展示了自己真正的本事,赢得尊严后他并没有变得趾高气扬的乘机整一整那些曾经整过他的人,而是变得低调了很多,这也许就是“王者的孤独。”现在学生们是十分敬重他的,他也会尊重别人,比如有人向他打招呼敬礼什么的他都会回应的。说起话来也是心平气和很少爆粗口,寝室里的服务也做的更好了。到了快考试的时候他允许那些想加班的人熄灯之后去那个小屋子里自习,这些行为极大的改善了他和学生们之间的关系。此后的寝室里充满了和谐的气氛,这刘师傅期盼已久的日子现在是到来了可是他好像又觉得无趣,无敌可真是孤独啊,于是乘着空闲他又出去干着其他的事。
下晚自习后海利仍然在课桌上看了会书,待人都走光后才起身熄了灯,关上窗户,锁上教室门。凭着一张“陪读生证”出了校门,海利住的地方在九川城的东边,以前那里曾经有个汽车站。出了校门后他要往东边走个三百来米,这条路是笔直的不过还没给装上路灯,到了晚上那是漆黑一片,晚上走这条路的人又很少,绝大多数情况下海利是一个人走回去的,他只能勉强借着路边民房里发出的灯光看路。九川城里的屋子风格相差比较大,有破旧失修的土房,瓦房也有豪华气派的别墅,洋房,这里的人民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城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去了外地打工谋生,留下来驻守的尽是些“三八六零六一部队”,也就是妇女,老人和儿童。九川这里的老人特别多,故死亡率居高不下,每个月在这至少有一位老人过世。一般的人家葬礼搞个三四天就结束了,至于那些在外面混的好的,赚了钱的人为了体现所谓的“孝心”,财大气粗轰轰烈烈的给整了一周,若是在大冬天里搞上半个月的都有人在。那场面大的很,既要请法士念经祭祀又要请管乐队奏乐助兴,还有舞龙舞狮的来凑热闹,好像他们还是觉得不够,还得立起个高音喇叭来,整天不分时段的播放哀乐。等到出葬的那天他们就要早早的起来,出葬的队伍抬着棺材,敲锣打鼓带放鞭炮的绕城一周后才去下葬。这么一折腾队伍待在九中里的学生来说是学习不好有睡不好,每当鞭炮和哀乐一同响起,教室里的人脸上就会流露出一种强烈的反感,但死了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在外人看来非常晦气,不好跟人家讲道理,好在不管是什么事习惯了就好。
这条路快到了东头的一段那两边是些橘子园,菜园子,这下子可全靠摸黑前进了,根本看不到脚上会有什么东西,当然了路上也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东西。海利最惊魂的一次是在这段路上踩到了一只癞蛤蟆,当时只是觉得脚底一软那蛤蟆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怪叫,这硬是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其实他也只是迅速跑开而已。海利是觉得没必要买个手电筒,因为这条路不长又是笔直的,两边的灯光已经够用了,黑暗的只有这么一小段,而且还可以训练他那所谓的收集微光的能力。东头路口旁有间屋子,里面的灯非常的大而且这里的灯几乎是彻夜开着的,屋子里穿出来的声音也很嘈杂,有欢呼的有埋怨的有起哄的……最主要的还是那清脆的搓雀牌的声音,这明显就是一家牌馆,当地人称之为“茶馆”。在九点其他的店铺可以少点到这里的茶馆却是遍地开花,除了能在去九中的大路上看到那三家大的茶馆外在城里还分布着许多小茶馆,没人还能统计到这儿的小茶馆究竟有多少家,因为一户普通的民房可以摇身一变成为“雀友”们聚集的地方。也难怪九川城里的闲人很多,他们既没有土地来耕种外面有有人打工来养着,闲着闲着自然就要找些可以来打发打发时间啊,这博大精深的雀牌就成了他们的首选。这路边的房子就是个“小茶馆”,白天一般是不营业的,晚上专供人打通宵雀牌,来此多是些妇女,也有那么几个老头子。海利快要走到东头的时候骷髅那突然来了三个人,这些人并不像是来打雀牌的,他们三并排把路口堵住,看上去像是社会上。中间那个仁披着个黄毛鸡冠头,斜着个身子对海利说道“喂,这黑灯瞎火夜黑风高的,你小子来这干嘛。”
海利有些吃惊但他没有慌张,他听说过以前在铁索桥那边晚上经常有人拦住过桥的路人进行抢劫,眼前这三人不会就是干那些的人吧。海利作出一副极为淡定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将右手悄悄伸进裤袋中“我是下自习回家的高中生,不知三位大哥有何事。”
“哼!”中间那人走上前打量几下海利“你不是本地人吧,你也许只是个偷偷跑出来上网或是干什的寄宿生,这种人我见多了,他们见了我都会意思一下,所以你不能例外哦。”
“我只是一个学生,身上啥都没有,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们说的意思。”海利的话硬是硬但他此时好像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拿出一把弹簧刀按了下去,“啪”的一声弹出来一寸长的刀刃,他拿着刀子在海利面前晃了晃“你就这么不自觉啊,难道非得要我们主动些,这可不好吧。”
海利又悄悄的将右手从裤袋里拿了出来,他的手里藏着五颗“定均石”,若是那人真的要动手,他就把手上的东西全部砸上去。五个铁块啊,要是全扔脸上了,那人不死也是个大残,海利起码可以趁机跑开“好啊,那就有劳你了。”
那人变了脸色“不知好歹啊,今天老子要给你来点颜色看看。”说完挥着刀子向海利刺来,海利的手暗中发力准备从上至下来个致命打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黑暗中飞过来一个东西,那玩意儿正好击中了那个社会上骂刀子的手,也打掉了他手上的刀子,海利借机将刀子一脚踢到路边的橘子园里又捡起了那个飞过来的神秘物体,原来是把起子,也就是螺丝刀,海利似乎知道是谁来了。
那个社会人的手被划了一条长口子,鲜血在手指间流淌着,那人一脸怒火的大声喊到“是谁干的!给老子出来!有种出来见人!”他转过身只见灯光中浮现一个不算是魁梧但还是有些雄伟的身影,如同是一个刚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的将军一般。那人这时得意的笑了笑“我当是哪位道上的高手啊,原来就是你这个臭白子,你竟然打大爷我,不想活了是不!”
“你妈发瘟啦!”海利现在是觉得刘师傅这句骂娘的话是多么的霸气,多么的有气势啊。
“呵!看老子不搞死你!”那个社会人像疯子般的朝白国扑过去,白国跃出一步抬起他那只白了的右腿朝那个人来了个无影连环踢,眨眼间那人胸口就中了七八脚,最后一脚将他踢出一米开外,那人口吐鲜血的倒地了,可见这次白国下的手要比上次教训王彪要重的多。其他那人见状赶紧扶起被击倒的那个人落荒而逃。海利乘机扔出两发定均石击中了两人的后脑勺,只是由于打的太快了力度有些不够,没能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打的也不轻,破皮掉血这是难免的事,只见二人抱头鼠窜拖着他们老大跑了。
海利兴奋的跳到白国面前将那把起子递上“太感谢你了,白师傅。”
这时候白国变了脸色,没好气的把起子拿过来然后翻了下白眼转身就走了。海利这下有些尴尬,他意识到刚才一时激动把人家给叫错了,他赶紧追上去抓住刘师傅的胳膊“我错了,刘师傅,以后我再也不会叫你那个了。”
“哈哈。”刘师傅小笑了会儿,转过身一脸得意的对海利说“不怪你,我不就是个白子吗。有一段时间没听到那群人这么叫了这心里是有些不自在啊,今天没意思想出来打打牌却碰到这些垃圾货色,也好解了这份无聊。”
“厉害厉害啊!”海利在学校听说过他教训王彪的事今天又是亲眼见到了他的本事,他有些好奇于是说“最近听说刘师傅您在几天前三拳两脚的把王彪给打趴了,今天一见果然是厉害啊!哎,冒犯问下你这么厉害那为啥之前还要忍气吞声的受那群人的气。”
刘师傅点了一根烟,吧嗒了几口“说来话长不过长话短说,你小子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嗯嗯。”海利点头示意。
刘师傅吐出一串烟雾“恩,你知道当年的东西大侠吗?”
“这个我知道”海利激动的说道“他叫杜槐,这个人在当地老一辈中是鼎鼎有名的,是个杰出的国术大师,曾经走南闯北打遍天下无敌手,还走出国门参加过革命,还是以前大城市里大帮会的总师爷呢。我比较熟悉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还是我们那的,难道师傅您是他的…………”海利此时有些惊讶。
“哎哎!”刘师傅打断了海利的话“难得现在还有年轻人知道杜师啊,但你也应该知道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快半个世纪了,我是没有见过他但我有个叔叔曾经从杜师那学了点功夫,我是从他那学了点腿法。当年的我也像现在的王彪一样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整天叫嚣着老子天下第一什么的,当时我真的可以说是称霸一方。后来又去外面闯荡,脾气依旧是那么冲动,结果碰到硬石头了,一条腿从此就废了。此后我明白了做人真的要低调,就回到老家做一些小事一直到现在,虽然我这条腿早就废了不过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好了,该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你就只当这是个传说,今晚的雀牌是打不成了,打一顿真的是好累,我该回去睡觉了。”刘师傅扔掉烟头踩了踩,转身走了。
“慢走啊,刘师傅。”海利目送着这位也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人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海利住的地方就在东街那个老车站的对面,距离刚才的那个路口不远。这里的民房多窄小而密集,海利走到那户门前停有一辆大货车的人家,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向正在看电视的叔叔阿姨问了好。
“今天怎么回来的有些晚啊?”那个给他洗衣的阿姨问道。
“哦,今儿老师拖课了,他不下课我也没办法啊,哈哈。”海利挠着后脑勺说道。海利住在二楼的一间长期空置的房子里,这户人家曾经也把这间房子给其他人租过。房子不大但有非常舒适的大床,环境还好就是有些闷热,海利回到房间后直接累到在大床上,躺了大概十来分钟后起身换好凉鞋带好衣物准备去洗个澡。他依旧用的是水桶,阿姨在大锅里给他留了些热水,要是锅里没有那就是在热水瓶里。兑好了凉水后这洗澡水也就不怎么热了,不过对海利而言水不冷就行,这时候叔叔阿姨们已经睡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将水提到一楼那个狭小的浴室里洗澡。洗完之后他要把要洗的衣物放在桶里,送到阿姨指定的地方然后上楼。
搞完洗漱之后海利并不想马上去睡,他还要加点班搞复习或是看些书,这样也是为了更好的睡觉,要不然在床上会睡不着的,那可是相当难受的。他一般是过了十二点才睡的,早上的闹钟是离学校打起床铃时间的前四十分钟响的,每天他都能够按时的起来。去学校他没走晚上回来的那条直路,而是绕着九川城跑了二十分钟后才跑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