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依然
四
在海利家后面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个小果园，那是他爷爷搞的，那边有着五六棵桃树和四棵李子树，这倒不是随处可见的毛桃树和普通的小李子树而是他爷爷精心培育的优良品种。那桃子可是又大又红的水蜜桃，但凭那桃子诱人的香味就让人想吃的欲罢不能，蜜桃口感柔软，水多味甜，咬一口下去那可真是爽到透。和本地产的小李子不一样，他爷爷种的可是那种大李子，这种李子果是普通李子的五六倍大小，其表面光滑油亮，看起来非常诱人，吃起来松脆且有口感。对于这海利来说每年的春末夏初他最为期盼的东西有两种，一是刚从田地里取下来的鲜嫩的玉米棒子，经清水煮熟后那是清香甘甜广为大家所喜欢。第二嘛就是爷爷果园里的这两种果子喽。
当勤劳的蜜蜂采完了桃李花的花粉后那些可爱迷人的花朵也就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整个果园里的花全部凋落，圆子里铺上了一层花毯，再过一段时间后这里将是硕果累累。记得海利在小的时候看见那些桃李花没了就每周都要问一次大人“那些果子熟了没啊？”当他终于听到“熟了”的时候那可高兴的不得了，“哦哦”的叫着跑出去，一路上是手舞足蹈的。到了果园后就像是一只猴在果树之间来回穿梭，他先要找一个最大最红的蜜桃，到旁边的水田里简单清洗一下然后几大口的吃完。吃一个当然是不过瘾的，他索性就在这果园子里摘些果子当顿饭吃，“吃饱喝足”之后爬上果树，倚着树枝，闻着宜人的果香就着这么阴凉的地方睡上一觉，直到听到家人的呼唤声后才肯离谱。海利会将这些东西带到学校里和好伙伴们一起分享，大伙儿吃了都说好有些人表示还要亲自去那个果园看看。至于班主任，海利会给他精心挑选一些装到袋子里送去。以前在放学途中他看到过别人果园里的果子，但是少有学生去偷摘，因为果树前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此树已打三步倒，偷吃后果自负。”就这么一个东西把那些猴孩子们给吓住了，但是也有人一笑而过，他们知道谁特么还会给已经结了果子的树打这种农药啊，再说即使是真的打了在气温高的情况夏很快就会挥发掉的，所以大可放心的摘回来，只要用清水泡洗干净是没问题的。
桃子的结果期一般来说只有两个星期，到了高中后海利不可能每周都回来，他正担心着今年是否能吃到那新鲜的果子。尽管外面有不少小贩有卖但是他只爱吃他爷爷家的，他吃的不仅仅是那些果子，更多的还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家人的关爱以及家里的温馨。他还是挺幸运的，当那些果子正熟透的时候九中就放假了。刚回家的他依旧童心未泯，放下书包就往果园跑去，不过果子成熟了他我是成熟了。去的时候他提上了一个水桶，回来时好给家人们带些。那个果园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事实上相隔了九个梯田，高度差可以达到五十多米，以前如果园都是要从东边绕路过去的，后来种植烤烟的时候为了方面烟苗和肥料的运输人们在这些梯田之间修了个简易路，现在从他家出发就可以直接这么上去，坡度是大了些，上去有些吃力。和儿时的表现相差无几，海利来了后先是吃到肚子有些涨了为止但是他没爬上果树上睡个觉，因为这树枝是承受不了海利现在的重量的。吃好之后他又搞了些果子放在水桶里，然后拎着桶子顺着刚才上来的路欢快的走回去。
海利家的后院比较简单，这里只是用修建打谷场剩下的那点混凝土浆硬化了地面而已，都还没有弄平整，那时只是将剩余材料利用将就一下而已，所以施工的质量不是很好，缝隙不是一般的多，所以这里虽然是水泥地面但却长出了许多花花草草来。当初他爷爷见这里算得上是宽敞而且有屋檐于是就在这里放了几个养蜂桶，就是那种用来养殖蜜蜂的木制圆桶，因为这个的缘故所以这后院子不好走，从这里经过的人很少，就算是自家的人也只是在需要除草或是要疏通排水沟的时候才过来一下。水泥地的后面是一四五米高的土坡，它们之间有一条用来排水的一步来宽的沟，为了怕下雨天的时候垮坡把水沟堵住，在沟后面砌了一道用石头构成的墙。以前那个土坡是座小砖窑，用来烧制火砖的土窑，那后面就是通往梯田的小路。海利来到那个小土坡上后朝着自家后院看了看，他觉得那儿的杂草长的实在是太快了，又要去除草，他有颇为仔细的往各个角落看了看，因为这个地方环境比较潮湿容易出现蛇类，以前海利就在这儿发现了两条大银环蛇。当他看到西南角的时候双眼的瞳孔就瞬间放大了，他的脸色变得忧郁如灰尘。他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水桶“哐当”一声掉落了，里面的果子顺着地势流了一地。桶子掉落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来，她心里现在是十分的紧张与不安，但先还是把那些掉落的果子捡回来吧。海利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而是一个破碎的花盆，一个纹着青色兰花的破碎的瓷花盆。没错！这正是以前那些种着雪兰的那个花盆，海利当初因为一时冲动将它摔了下来，此时海利的心里又是刀绞一般的疼痛。
回家后他赶紧跑到后院，在杂草丛生的水泥地上他陆续发现了一块块破碎的陶瓷片，海利觉得那就像是从他身上掉下的一块块肉啊，他蹲下身子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就算是只有指甲大小的他也要捡起。这么一路捡去他看到了刚才从上面看到的那个比较大的碎花盆。这是花盆盆底的一部分以及一部分盆壁，这就像是一具未寒的尸骨静静地躺在荒草之中。海利已经是悲痛万分，他一个劲的摇头，泪水已再他的脸庞上静静地流淌，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这又硬又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后海利将手里的一堆碎瓷片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了那一大块碎片，他看到那盆里还保存着一些泥土，这些泥土外面已经长了不少青苔，土里还有些蚯蚓在活动。当他将碎花盆翻过来时他惊讶的发现那株雪兰竟然还在！曾经优美无，植株健壮，叶姿雄健的她已经变得枯黄得不能再枯黄了，此时海利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已经死去的她，可是刚一触碰那叶片就碎成了好几截。海利俞是悲伤，他将泥土和兰草分离开捧在胸前一阵痛哭，那是无声的哭泣但是身体抽泣得又很是厉害，一滴滴泪水涌入了泥土一种，让这已经失去营养价值的土变得特别湿滑。发泄完心中的悲痛后海利又拿着这枯黄得兰草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然他停止了抽泣，湿润的双眼里流露出一种激动之情。他发现在雪兰这枯黄得死根中还有一丝翠绿，他兴奋的扒开了剩下的泥土然后惊讶的发现了两根绿色的嫩茎而且在泥土以上的部分发了嫩芽！海利这下是喜出望外，他看到了一丝生机，他有办法让雪兰她起死回生。海利赶紧将两根嫩芽分离出来，然后甚是激动的将其植入别的花盆里。接着提上灰浆桶出去挖塘泥，挖来后又是一口气的烘干再将其制成基质土然后将那芽移植过来特殊对待。海利一直守在她的旁边，吃饭也是如此，如同是一个重症病院的观察大夫一般。在确认移植成活后他才放下了悬浮已久的内心，现在嫩芽已经是有了明显的成长，照这样下去一周之后她就会长成一株小苗。可是月假只有三天，为了让她更好的生长海利决定将它带过去，临走之前他还去了趟阳适镇的那个瓷器店买了一个花盆，应该是赊过来的，花盆的纹饰是绵延的群山。在海利的精心培育下兰草生长的不错，一周后就有了一寸来长。成功的就活了雪兰让海利感到无比的欣慰也让他更加有信心的面对未来的生活，他认识到了生命是多么的顽强，纵使兰断花残，可如今春芽依然，一植物都是如此的自强不息那么作为人就更应该要顽强的活下去，在任何时候绝不能失去对生命的信心。
六月是个离别的季节，苦笑了三年的高三年级的学生就要率先走了。出发的前一天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卖书，被一叠又一叠书本压迫了三年的同学们终于可以翻身了，他们像抛开一切烦恼似的将那些给予他们知识的东西抛向了书本回收商，那些人的卡车是装满了一辆又一辆，然后他们还不能过早的高兴起来，因为这还不是真正的解放时刻。赶考的那天九中的老操场上可是一副大场面，从清晨至上午陆续有三十来辆班车驶入校园，这几乎是临江车队的主力。这些熬过来的学生即将迎来所谓的“解放”，但是他们先要面对一场严峻的挑战，未来三天（休息一天考试两天）将决定这些人在这三年来的成败。操场上的人虽多但是却很是安静，只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稍微要大些。车上的人大多面色沉重，像是坐在开往前线的运兵车似的，有的人吃起零食来改变自己压抑的心情，有的人插上耳塞听听音乐放松身心，也有人始终看着用来复习的小册子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也许就是“不怕千日紧，就怕一日松”的体现。和当初在初中的时候一样，没走的人看到这般场面时心里会多少有些痒痒的，他们也很想早些读完高中坐上这种车子通往自由飞翔的路上，可是现在还未功德圆满又哪里能寻得到正果呢？其实也别急，这时间说快也快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三四七六班的外语老师对这些情绪激动的学生说“这车真不好坐，只有不怕吃苦，不畏艰难，坚持到底的勇士才有资格坐。坐在上面也是不舒服的，因为在座椅上会想到自己的前途，家人的希望和学校的期盼，所以他们的压力是很大的。”
八点过八分就是那些人开启征程的时刻，随意一声警笛响起车队一次驶出学校。车队的前后各有一辆警车用来护航，九川的街道边站满了前来告别的人，有陪读的家长，有各商店门面的经营者，还有可爱的洗衣妈们，他们向车里的人挥手或是作出家有的手势。说到九中学生和洗衣妈之间的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深啊，对于那些长期在学校里寄宿的学生来说自己的洗衣妈简直就是在九中的亲人啊。虽然他们之间会在洗衣费用方面出现点矛盾纠纷但是更多的场面是温馨又和谐的。学生每天来取衣服时洗衣妈会问他们生活方面是否有了难处，若是有人得了小病她们就会带点药过来，碰到过节的时候则会带些吃的给那些取衣服的学生们。到了月末大多数学生囊中羞涩，有的甚至是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又四处借不到钱的话这个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班主任而是洗衣妈，平时若是想改善伙食的话也可以找这些善良朴素的人们。据说某次寒假里九中正在给高三的学生补课，有个人就想偷偷的回去，翻过围墙后被这大雪天给冻住了，于是他就来到他的洗衣妈的家里，在那烤火吃了饭再回到学校。从九中出去的学生日后若是想起他们的高中生活，必定少不了洗衣妈这个词。
两天后的晚上他们凯旋归来，和离开时的气氛大不一样，归来的他们已经是获得了彻底的解放。一个再怎么文静的人在回来这刻也会变得彻底疯狂，现在的校园似乎是被一群下山的土匪给占领了，到处都是尖叫和呼嚎。政教处之前警告过其他年级在这群毕业生回来之前一定要关好门窗，没什么事的话最好不要随便出门，还提醒住在外面的学生回去的时候注意自身安全。教室里的人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的，但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疯狂的欢呼，他们心里是有些紧张和激动，这不心里又痒了起来，他们当然也想立刻获得自由外面尽情的欢呼去，一些老师会要求学生们发生读起书来，以求用书声来掩盖住这诱人的嚎叫。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校园里基本上安静了，那些毕业生大多出去了。今天的人走得比较快海利也走得比较快，在下台阶的时候他发现那个王彪好像是混进了出校门的人群中。九中的校门卡的比较严，每晚都会有人查证件，这王彪尽管没有那东西但她要是想出去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不过今天来查证的正是他！九中为了能制伏像王彪这样的学生高手特地聘用了一名退役自特战队的家伙，现在查证得正是他。可王彪并不在乎，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得此人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今天若是拦下了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来个一决高下，然而那人见他没证只是问了下班级和名字便让他出去了，海利紧接着出了校门，他先跟着王彪看看他的去向。以前的这个时候外面的店铺基本上都打烊了，而今天却是家家火爆，好多都是那些聚餐的学生，因为这是他们的散伙饭，那些人的情绪高涨，祝酒声不断地响起。海利看着王彪进了一家人相对较少的馆子坐在了一个小桌子边，桌子对面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她看起来可爱动人，尽管那人现在看起来变了很多可海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笑了笑心想着今晚又是一场生死离别啊。
第二天早上临江车队的主力再次集结在九中的操场上，这是高二学生的送考车，他们这是要去古腊参加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就是代表高中结业的考试，江湖人称“小高考”。从现场来看去的这些人没有了大考前的稳重与沉静，倒是觉得非常的悠闲，愉悦，这气氛像是要开始一趟旅行啊。他们去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警车来开路了，更没有那些相送的群众。这高二的一走学校就只剩下高一一个年级了，他们倒不会觉得人少了，不热闹了什么的。这几天正是他们在九中待过的感觉最好的日子，因为这下人少了很多吃饭都不那么拥挤了，取衣服也不用挤了，打热水也不拥挤了。哎，其实现在打热水根本就不挤，因为这个学期里学校装了热水系统，只需办张热水卡就可以在寝室所在的楼层打到热水，但要是早上需要热水的话还是要去锅炉房旁边的。还有这高三，高二的一走高一他们那就会有一种老大的感觉，当然也只有那个王彪可能不会在乎吧。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三天后那些人就回来了，和毕业生们回来时表现的极度疯狂截然不同，他们回来时很多人都是无精打采一副沮丧的样子，这并不是被考试的题目给难住了而是这群人已经是高三的了，要从短期的学考复习转为长期的高考复习阶段。有些人压根不想进高三，回来之后就把书一卖，拿了结业证直接走人。大多数人还是继续坚持了下来，因为没有高考的高中是不完整的。
高二的学考已经是搞完了，接下来就要轮到高一的了。他们将要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那就是文理分科。海利在刚进高中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当初他是觉得作为一个爷们就应该要读理科，一般人也认为一个从农村里出来的若是选了文科那将是“烂无前用”！但是做什么事都得根据实际情况，一切从实际出发才是正确的态度。海利就发现每次学考文科都是顶呱呱的，其实他的理科也不错但就是题目要是稍微深入那么一点的话他就无从下手了，于是就在志愿上填了文科。王彪那种不爱记忆但是头脑理解能力超人的当然填了理科，具体的分科方案还得等到期末考试后才会出来。在这之前对于那些住在大寝室的人来说有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可以搬进寝室楼住了！至于打扫那些高三的留下来的“遗迹”当然也得由他们来搞了，当他们拿着打扫工具上了楼后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惊呆了。这哪是打扫卫生啊，简直就是打扫战场来着，这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要的棉被，衣服，鞋子，袜子等东西成堆成堆的堆积在走廊上，那上面还是淋了水的，走廊上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蟑螂老鼠什么的在地上到处乱跑。寝室里又是成群结队的蚊子和苍蝇，借着灭冲喷雾剂学生们是突破了这道防线，他们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些躺着各种虫子尸体的破布烂棉被给抬出去扔了，接着又要清理这像是被土匪们扫荡过了的寝室。别的不说，装柜子，安床板，抹去烧书的痕迹就已经将他们搞得精疲力尽了谈不上休息片刻又要清理走廊后阳台上的瓷砖，一切又一切的杂事搞好后他们终于可以把被子和行李搬到新寝室来了。
白国一脸忧郁地站在大寝室门前，苍穹的老脸目送着那些搬着铺盖的学生一个一个的离去，最后一个和他告别的是王彪，自从被白国教训一顿后他并没有产生憎恨，知道这人可能是个功夫方面的前辈，于是就和他搞好关系来了。“保重，刘师傅。”王彪行了个抱拳礼，白国点了点头示意然后鼻子一酸险些掉出泪来。学生们走后他将那小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都搬出来了，放在他的那三轮摩托车上，然后锁上了大寝室的门，他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将那把大铲子和那串钥匙交了出去，从此他离开了九中，离开了九川，应该是回老家去了吧。可是好像没有哪个学生知道他家在哪，反正再也没有同学看到过刘师傅的身影了，白国也就成了九中里流传着的一个传说。大伙儿将被子带过去后还要搞些内务工作并且要通过学习的严格检查，然而这并不是给他们休息的而是要留给马上要来九中进行中考的初三毕业生们，不过他们也不在乎了因为马上就要放假了！假期结束后海利也将他的铺盖搬了进来住进了大寝室，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分到的寝室正是一年前中考的时候住过的那个寝室，至于那盆死而复生的雪兰他就没带来了，毕竟这地方爷们太多不好。现在那雪兰已经长到了五寸长短，就像海利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而且朝气蓬勃，海利想她应该可以独立生活了于是又把她带回家了。
海利也就是快到期末的那段时间在这个寝室里住过，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分班结果就出来了，海利分到的班级是三四八五班，班主任据说是九中最温柔的男人，但是具体如何还不知道，因为分好班搬好教室之后就放假了。不少人本以为凭九中的作为一定会在暑假里补上一段时间的课，但是令人惊喜的是学校竟然给他们放了接近两个月的假期，堪称九中史上的最长假期啊。当然那两个所谓的“民族班”当另外一回事，还没来得及熟悉一下新的同学和新的环境，海利已经背上背包神采奕奕的离开了九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