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剑、顾希二人自剑山下来,策马奔腾、一路南下。
易剑满怀心事,或是担忧父亲的病情,或是推理案情的发展,或是琢磨武学的招式,总之思绪万千,忧心忡忡,再碍于时间紧迫,一路上只顾赶路,少有话语。
顾希虽然性子活泼,但也明人情、懂事理,与易剑常年相处,岂能不知易剑的心思,一路上也不做打扰,途径山川大河、古迹遗城,虽想观光游玩,却缄口不言,每每路过,只是隔着远处多眺望几眼,聊以慰藉。
这日,两人翻越一座高山。
这山中紫竹林立,岔路极多,两人走了半日,竟是沿途打转,迷了方向。恰逢又一路口,选左选右,两人没了主意。
突然,“轰”的一声爆炸声响,震耳欲聋,两人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烟雾弥漫,待烟雾散去,见一身穿麻布粗衣的少年立于一洞口之前,少年身旁躺着一只半人高的墨绿蜘蛛,蜘蛛的长腿被炸断两条,伤口处流出乳白色的液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顾希问道:“那蜘蛛可是灵兽?”
易剑点头,道:“不错,普通蜘蛛长不得这么大,看体型或有百年寿命。”
顾希道:“这小子能杀死百年灵蛛,倒还有些本事。都说世间能习武修灵者,是天选之子,十之有一,我还当不会多见,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村夫也懂此道,看来传言果真不能为信。”
易剑道:“莫要以貌取人!走,我们去问问路。”
两人走上前去,易剑向那少年行了个礼,问道:“敢问兄台,通灵谷方向怎么走?”
少年一言不发,上下打量二人,目光转向顾希时,更是直勾勾的看了良久。
顾希虽直率大方,但也是一黄花闺女,被一山野村夫这般打量,俏脸生红,恼从中来,斥道:“看什么看,问你话呢!”
少年仿若缓过神来,指了指岔路左边的羊肠小道。
易剑拱手拜了一拜,道:“多谢兄台,告辞!”拉着顾希便往左侧道路而去,易剑深知顾希的性子,若不拉着她点,没准又会惹事。
路上,顾希埋怨道:“那小子也忒无礼,我就该挖了他的眼睛!”
易剑道:“你好歹也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何必跟一个村夫较劲,再者说,谁让你生得这般好看,想是那村夫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吧!”
易剑这随口的一夸,立刻将顾希心中的怒气吹得烟消云散,顾希喜不自禁,笑道:“那是!告诉你,有这么我好看的妹妹,可是你的福分!”
易剑笑道:“想来我上辈子多半是个大善人,施福万人,这辈子才得你这个好妹妹!”
顾希哈哈笑得合不拢嘴。
易剑听到顾希清脆爽朗的笑声,顿感心情舒畅,这两日来的烦闷忧愁也消解不少。易剑恍然想到,顾希平日任性跳脱,可这一路却安安静静,既没说过要游山玩水,也没提出要尝味美食,想来是不想增添自己的麻烦,有意压抑自己的天性。想及此处,易剑生出愧疚,对顾希的疼爱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两人行至傍晚,见夕阳西下,晚风四起,竟发现自己又绕回去了。两人仔细回想,自那粗布少年指路之后,便顺着羊肠道路前行,期间再未见过任何岔路口,这才意识过来,竟是被那粗布少年耍骗了。
顾希本就对那少年心有不悦,此时更是咬牙切齿,道:“别再让我碰到他,不然我定要用流光剑砍他三十六剑,戳他八十一个窟窿,方解心头之恨!”说完,又想,觉得不妥,道:“不行!在砍他三十六剑,戳他八十一个窟窿之前要先挖了他的眼睛才解恨!”
易剑却是不愿与那粗布少年一般见识,无心报复解恨,只在盘算晚上的落脚之处。
“真是气死我了!想我御剑山庄大小姐居然让一个乡巴佬给骗了!太气人了!”顾希跟在易剑身后一路抱怨,行至亥时,才在黝黑密林之中隐约见到些许火光。
两人朝着光源,疾奔过去。
那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建筑,四四方方成“吕”字,石砌的墙壁,草搭的楼顶,楼屋前围着一圈紫竹栅栏,方方正正,四尺来高,栅栏门口立着一根细长的紫竹,紫竹顶上自上而下挂着四块方形木板,依次写着“紫竹客栈”四个大字,木板在夜风下被竹梢牵着左摆右荡。
二人勒绳下马,向里瞧了瞧,见客栈大门半开,透出灯火,想必还未歇业。易剑上前敲了敲竹门,高喊道:“有人吗?快开门!”
“来勒!”小二窜出客栈大门,兴冲冲跑到竹门前,目光在易剑、顾希以及二人身后的两匹骏马来回游走了两遍,脸上堆起的笑容慢慢僵硬住,道:“就你们两?”
易剑奇怪,问道:“就我们两!有何不妥?今晚我们要在这儿留宿,帮我们准备两间厢房!干净点的!”
小二尴尬笑了笑,道:“两位客官怕是对不住了!厢房满了!”
易剑瞧了瞧客栈窗户透出的零星灯火,道:“这大半夜的,风寒露宿也是不好,要不这样,你让我们进去避避风寒,有张长凳就行,价钱照付,如何?”
小二道:“小店这粗陋得很,怕是避不了什么风,二位若要避风,”小二指了指西面的竹林,道:“穿过这片竹林,有一个洞穴,可挡风避雨!”
易剑又道:“让我们进去吃点东西总是可以的吧?”
小二道:“厨子睡觉去了,明日赶早!”说完转身就走。
小二语气颇为无礼,一旁的顾希早已按耐不住,一个空翻跳进竹院内,拦住小二去路,道:“开着门,不做生意,这是哪门子的客栈,我倒要瞧瞧是不是真的客满了?”顾希箭步一迈,奔入客栈。
易剑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厅内着实简陋,五张方桌设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东面方桌山坐着一位白衣公子,背负长剑,气质淡雅;西面方桌,两位少女相对而坐,一位身着紫衣,身姿婀娜,另一位披着长发,倾泻如墨;南面方桌的一位灰衣老者正吃着面条;北面方桌则是三个壮汉大鱼大肉,把酒言欢;唯有中间的那张方桌空了出来。
顾希、易剑二人先后冲进来,引得众人转头而视,唯有客栈最里面的柜台前,一位体态臃肿,掌柜扮相的男子,不为所动地敲打算盘。
顾希扫视了一圈,见厢房位于二楼,便奔到右侧木梯,正欲拾阶而上,小二慌慌忙忙跑进来,张开双臂拦在顾希前面,不住摇头,道:“客人都休息了,你上去打搅他们,折了我们口碑,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顾希道:“敞开门拒客,你们这口碑又好到哪里去,让我上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客满,若是让我发现你欺骗于我,非拆了你们这客栈不可!”
小二道:“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蛮不讲理,我好端端的骗你作甚?”
顾希道:“若没有骗我,你紧张什么?拦住我的去路!分明就是心虚!”
小二道:“你、你、如此蛮横!本店今晚就不做你生意了怎么着?打我不成?”小二提胸一顶,像是料定这是自己地盘,眼前这小姑娘不敢动手。
顾希白日被那乡野少年所骗,走了不少冤枉路,本就心中不快,之后在这荒郊野岭找了半个晚上总算找到一处落脚的客栈,还被拒客,心中更是十分恼火,此时这小二再一激怒,哪还受得住,抬手就是一掌,拍打在小二的胸膛之上。
只听“喀拉”一声,小二的后背撞断楼梯扶手,飞出三尺之远,重重摔在地上。
小二蜷缩在地上呻吟了几声,又慢慢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盯着顾希,杀气十足。
易剑心知不妙,握紧手中青冥宝剑。
不知何时,那体态臃肿的掌柜已站在小二身后,伸出肥胖的手掌搭在小二肩上,按灭小二的怒火。
掌柜指了指楼上,道:“楼上西厢房还有一间空房,本是留给我即将到来的一位朋友,二位若是不介意共处一室,可以让给你们,不过先说好,小店住宿按人头算价,两个人,双倍价钱,如何?”
易剑上前,道:“我这妹子性子顽劣,适才打了这位兄弟实在过意不去,先向这位兄弟赔个不是了。掌柜不吝让房,十分感谢,只是厢房让给我们,你那朋友该当如何?我们兄妹两也并非一定要住房,这边中间正好空了一张桌子,我们在这打发一晚便好!”
掌柜笑了笑,道:“哪里的话!你妹子说得不错,开门做生意,哪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二位尽管入住,我与这位朋友久未碰面,估计今晚要一醉通宵了!”
话已至此,易剑也不便推辞,拱手道:“那便多谢了!”
掌柜嘱咐小二道:“先带这两位客人去到厢房,一会做些吃的送到客人厢房去!”
小二虽不情愿,却也带着易剑、顾希二人去到厢房。
两人入到厢房,放下行礼,坐在桌前喝了几口茶,易剑问道:“你刚才那一掌用了几分力道?”
顾希回答:“一时没忍住,用了七八分力道。”
易剑又问:“可有注灵?”
顾希道:“有是有,但只有些许,怎么了?”
所谓注灵,是指习武者在格斗之时,将游走于经脉里的灵力转移至身体的某些部位以强化该部位的破坏力或是抗击打力。
易剑道:“七八分力道,还注有灵力,若是换作普通人挨下这一掌,早就五脏俱裂,当场毙命,那小二竟是毫发无伤地立即站将起来,武功怕是不弱啊!”
顾希道:“那又如何?怕他不成?”
易剑道:“我觉得这客栈有些古怪!”
顾希问道:“怎么古怪了?”
易剑道:“刚才我们在竹门外呼唤时,那小二连奔带跑地出来迎客,见到我们却又说客房已满,岂不是自相矛盾?”
顾希回想了一番,道:“兴许那小二迎的不是我们,那掌柜子不也说了,他有一位朋友今晚要来,那小二或许迎的是掌柜的朋友。”
“不对!”
“哪里不对?”
易剑道:“其一,一个小二便有如此修为,那掌柜怕更是深不可测,这样的高手在这偏远地方开客栈,不合常理!其二,这客栈厢房众多,适才你打断扶手,发出如此大动静,竟不见有任何人发声抱怨或是出来查看,这也不合常理!”
顾希听后,把桌子一拍,叫道:“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