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婴道:“此事之后,覃誉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年,未踏出房门一步。成天不言不语,日夜对着桌上的围棋发呆,家里人都以为他疯了。毕竟覃誉自幼衣食无忧,至任戎州城主之时受人景仰,命运亨通,说其为天之骄子也不为过,突然收到如此打击,有如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家中佣人担心覃誉一直沉沦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覃父有一位好友,名叫孔德,来家中做客,孔德是冀州城有名的围棋高手。佣人想到覃誉成天看着围棋,便心生一念,请孔德和覃誉下一盘围棋,顺便开解开解覃誉,孔德欣然允诺。
孔德生性洒脱直爽,全然不顾覃誉房间久不打扫的异味,大步走到桌前,提起一颗黑子便落在棋盘正中间,高喊:‘天元!’便对覃誉笑道:‘小兄弟,到你了!’
覃誉听到落子之声,竟鬼使神差地起身,与孔德对弈起来。
覃誉下棋极快,每一步近乎与孔德同时落子,下法更是毫无章法,难以揣摩,有时弃一子便可取胜,可偏要恋一子而落于下风;有时又舍小而不救,露图大之心。时而妙招连出,有大家风范,时而又失误不断,似新手初学。即便如此,孔德却始终赢他不得。
开局之时,孔德落子天元,那是故意让之,本想自己棋界名人,让他一个棋坛无名之辈一招两子又有何妨,哪知这无名之辈竟是一似是而非的高手。若是换作他人,此时定当全神贯注,以图胜算,但那孔德豪爽地很,不以为意,哈哈笑道:‘想不到小兄弟深藏不露,我孔德今日败了!’孔德又道:‘明日我带一人来,与你对局如何?’覃誉盯着棋盘,不言不语,孔德道:‘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我们明日见!’
第二日,孔德果真带了一人来,那人名叫孔海,乃是孔德的亲兄弟,孔海的围棋造诣远胜孔德。孔海本是十分不愿,毕竟与一无名之人对弈,若是赢了,不光彩,若是输了,那可会折了自家招牌,但孔德连哄带骗,生拉硬扯,孔海拿这个弟弟没辙,同时也想瞧瞧这个让自己弟兄夸上天的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终是半推半就地随着孔德进了覃誉的房门。
孔海煽动白扇,驱赶异味,极不情愿地坐到桌边,孔海素来喜好干净,看到眼前野人似的覃誉,早生出折回之念,但见平日玩世不恭的弟弟如此殷勤,总不好折了他的面子,这才道了一声:‘请!’
覃誉也毫不客气,执黑子,下了一招天元,孔海眉头一皱,这第一步敢走天元者莫不是生手新人便是高手大师,孔海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对招落子。
孔海本想一气呵成,尽早结束战局,是以一开局,便用尽全力,哪知这覃誉却极为难缠,己方弃子争先,覃誉便舍小救大;己方贪胜强攻,覃誉便孤势直入;己方失手逢危,覃誉便乱攻舍子。此番下法孔海生平未见。覃誉落子之快更是匪夷所思,每一步都与自己同时落子,像是那覃誉早已将自己所思所想都拿捏熟透,再像戏猴一般耍弄自己,孔海想胜,却又胜之不得,思败却又见处处生机。
下至一半,孔海已是心神不宁,汗如雨下,这胜也不是,败也不得,该如何是好?降之?可这局面分明有胜算,若降了,岂不遭天下人耻笑?若是不降,自己在这棋盘之上却被一邋遢如叫花子般人物戏耍,同样遭天下人耻笑。心想‘我孔海自幼天赋过人,随算不上围棋圣手,但名誉也是响当当,受万人敬仰,棋盘之上何曾受到这番侮辱?都怨那孔德,将我置于如此境地,料是孔德棋不如我,故意带我来此,好羞辱于我。我自幼护他爱他,处处容让于他,可谓呵护备至,他竟如此对我,真是恩将仇报,心肠歹毒如此之人,日后定会造难生患,坏我孔家百年声誉。今日定要将他除去,免得遗祸无穷。’
孔海突然起身,提掌就朝孔德额头劈去。孔德常年游历山川湖海,江湖朋友众多,武功自然不弱。孔德挥臂格开,惊道:‘哥!你疯了!’
孔海怒道:‘我今日定要为民除害,杀了你这歹人!’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厮打起来,孔德常年钻研棋艺,武功本是比不上活泼好动的孔德,可孔海出手极为狠辣,招招致人死地,而孔德念兄弟之亲,处处忍让,不敢出手过重,这兄弟两一张一弛,斗了数十招不分胜负。
孔德百思不得其解,适才还好好的,可这棋下到一半为何哥哥突然入魔一般对自己下狠手,莫不是覃誉给哥哥下了什么迷药?可适才二人对弈,自己便坐在中间,若是覃誉有任何举动,又怎能躲过自己的眼睛,定然不会是覃誉对哥哥下的黑手,覃誉自始至终也未吐一字,那又为何哥哥会如此,莫非是那棋盘做的怪?
孔德虽想不出原因,但料想多半和那棋局有关,也顾不上许多,一脚踢翻棋盘,黑白棋子散落一地。果不其然,棋盘打翻之后,孔海一阵抽搐,缓过神来,气喘吁吁地拉着孔德的手道:‘我们快离开这,这个覃誉定是入了魔道!’
兄弟二人回到家中,孔海将与覃誉对弈过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道:‘这定是魔族功法,你我二人兄弟情深,我怎会为了一局围棋的输赢对你起杀人之心,若不是那覃誉在棋盘施了什么法阵,我又怎会如此?’”
顾希问道:“这当真是你魔族功法?”
阎婴道:“不是!也是!”
顾希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是也是?”
阎婴道:“阎婴不会武功。”
顾希道:“那你直截了当说你不知道不就成了,你这小孩子,干什么说得那么玄乎,搞得像个老头似的!好了,你继续说,后来怎么了?”
阎婴道:“孔德听后,摇头道:‘自武林大战之后,魔族被驱逐九州,九州内已极少见到魔族人了,况且功法本身并不存在善恶,全在于习武之人。我们与覃誉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要杀我们。不过今日之事,着实邪门得很,我想明日进宫一趟,请师父他老人家过来瞧瞧!’
孔海道:‘我是不去了,你自己小心为妙!’
第二日,孔德请来当时的围棋圣手古通。
古通是当时太子的围棋师傅,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符阵高手,是登上过《百晓堂十二高手榜》的人物。
古通深谙围棋之道,有言是‘围棋英雄出少年’,对弈小自己两个辈份的落魄少年,古通毫不手软,将始便抢占先机,对弈之中更是妙招连出,势必以风卷残云之态占尽格间江山。
覃誉毫无畏惧,见招拆招,勇往直前,大有佛挡杀佛,魔阻除魔之气势。孔德见这棋盘之上针尖麦芒,勇者相争,精彩绝伦,看得是心潮澎拜,叫好连连。
双方酣斗正欢,三年不说话的覃誉竟开口说话了,孔德乍听之时恍若一梦,覃誉以嘶哑低沉的嗓音道:‘小生有一困惑,心中缠绕多年,始终不得其解,大师可愿解我心头一惑?’
古通道:‘说来听听!’
覃誉道:‘何为黑?何为白?’
古通浑身一颤,举子停滞半空,道:‘你所执之子即为黑,我所执之子即为白。’
覃誉道:‘天下皆知黑为黑,知白为白,斯缪矣,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有有则有无,有难则有易,有长则有短,有高则有下,有音则有声,有前则有后,若无有、无难、无长、无高、无音、无前,则无无、无易、无短、无下、无声、无后。黑白亦是如此,无黑则无白;对错亦是如此,无对则无错;善恶亦是如此,无善则无恶。是以,小生认为,这世间,并无黑白!’
古通举棋不定,陷入沉思之态,孔德笑道:‘若无黑白,你们又是如何对弈?又如何分得高下?’
覃誉道:‘我并未对弈,只是在作画?’
孔德盯着棋盘看了良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问道:‘画的什么?’
覃誉吐出两个字:‘人心!’
古通听后,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人心!这局棋,老夫输了!’古通又道:‘我见这棋盘蕴藏异常醇厚之灵力,小朋友,你师承何派?’
孔德大吃一惊道:‘这棋盘是灵器?我为感觉不出?’
古通道:‘可这棋盘所含之灵力乃无色,你当然感觉不出?’
孔德大感诧异,道:‘灵力不都是有色彩的吗?这世间还有无色灵力,匪夷所思?’
古通道:‘这棋盘所藏之灵力不同于天地间任何灵力,似是天外来物。’
孔德道:‘这棋盘怎么看都是寻常红木所制,怎会是天外之物?’
古通道:‘棋盘并无特别之处,是这棋盘所溢出的灵力,不像天地之物,至少老夫生平从未所见,这无色灵力贮存于棋盘之上更像一道符阵,一道穿破天际,包藏宇宙的惊天大符阵!小朋友,你到底师承何人?’覃誉微微一笑,瞬时化作烟尘,飘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