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等待匡伒消息的公子季,迟迟不见人来回报,他的心中便开始产生不安,虽然匡伒在凌晨入宫之际曾对他打包票,说肯定能够拆穿小白不在晁德殿、甚至不在临淄的真相,到时候就可以对鲍叔牙发难趁着小白不在赶下下台,拥立自己成为国君。
可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天都亮了,却还是不见匡伒派人来回报。
隐约感到计划出现意外的公子季,赶紧派人去宫中暗中探查情况,结果侍从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公子季禀报说:
“禀...禀公子!大事不好了!大...大谏已被君上下令羁押,现正被押送刑狱途中!”
公子季知道计划失败了,小白居然就在齐宫之内,匡伒此次入宫形同兵变,一旦追究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时公子季更担心的是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坐卧不宁的他只能想到了一个方法来自救,那就是尽快入宫求得太夫人的庇护。
一想到这里,他赶忙坐车秘密前往齐宫。
当他来到茂苑大门前的时候,太夫人已经从老监口中得知了晁德殿前所发生的一切,恰逢内监前来禀报:
“启禀太夫人,公子季在门外求见,说是前来向您请安。”
听到内监这么说,太夫人微微冷笑了一声:
“天刚亮就来向我请安?我看他是来让我给他们擦屁股才是真的...”
老监拱手对太夫人请命道:
“要不,老奴代您去回了他?”
太夫人缓缓坐在了塌边上,抬手对老监说道:
“算了,他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就算是撵他走他也会赖在这里的,看着心烦,还是让他进来把。”
老监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便拱手领命道:
“喏...”
随即他对内监使了个眼色,内监便赶紧转身走向了正殿门口将门打开:
“公子,太夫人有...”
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的公子季见门开了,甚至连内监对他的招呼都来不及回应便直接跨过了门槛朝着内殿快步而去。
走到内殿门口的他一看到太夫人端坐于塌上,便赶忙走进殿门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祖母!孙儿...”
还未等公子季把话说完,太夫人就冷冷的轻声打断了他:
“怎么?你这是计划得逞了想要通报老婆子我,自己快要成为国君了吗?”
公子季见太夫人已经得知一切,便赶紧解释道:
“三叔他多日没有露面,以至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大谏他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却确认的,还请老祖母明察!”
听着公子季的辩解,太夫人微微抬手将手肘旁散发着热气的茶盏端了起来,递到了唇边,在茶盏边沿即将要碰触道嘴唇的时候,原本低下头的太夫人却抬眼直视着公子季:
“上次我不是已经帮他确认过了吗?既然你们不顾我的提醒仍旧一意孤行,闹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又来找我做什么?”
公子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太夫人饮了一口热茶之后将茶盏又放了回去,动作稳到水面没有起半点波纹:
“匡伒这是自找死路,谁也没有办法帮他,眼下齐国正逢国难之际,举国百姓都死心塌地的信任你三叔并且誓死效忠,这个时候你们想要在背后捅他的刀子,真是愚蠢之极。”
听太夫人的口吻似乎不打算对匡伒施以援手,公子季知道刑狱的手段,万一匡伒屈打成招把自己给供了出来,那小白是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公子纠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一想到这里,公子季便吓得瑟瑟发抖,他顾不得再去保匡伒的性命了,连忙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向太夫人苦苦哀求道:
“恳请老祖母救孙儿一命!”
看着眼前的公子季如此窝囊的模样,太夫人感到非常失望:
“难怪你祖父生前说你难以扶立,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不要畏首畏尾,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说罢,太夫人又叹气道:
“你是我的嫡亲孙子,我也不会看着你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现在就去找你三叔,主动揭发匡伒的阴谋,说你自己事先毫不知情,是匡伒自己想要当拥立新君的功臣自作主张。”
公子季听到太夫人居然让自己主动去找小白,他顿感异常畏惧:
“老祖母,孙儿若是主动去找三叔坦白,那么他肯定不会放过孙儿的,二叔都逃到了鲁国还被他给逼死了,您着不是让孙儿羊入虎口吗?”
见公子季如此冥顽不灵,太夫人使劲一手拍在了席案之上,大怒斥责道:
“糊涂!你主动去找他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让他来找你的话就晚了!”
被太夫人斥责的公子季犹如瑟瑟发抖的老鼠一般,没有丝毫主见的他只能听命于太夫人:
“喏...”
同时,公子季想到了手中握有自己把柄的匡伒,他很担心即便是自己主动去找小白坦明一切,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匡伒的身上,但是一旦大司理从匡伒的口中问出了自己参与谋反夺位的蛛丝马迹,那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他难免不会想到要去处理匡伒,便试探着问道:
“那大谏他...”
此时太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匡伒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处理的...”
从茂苑出来之后,公子季便遵从她的话直接奔向了晁德殿,可是晁德殿门口依旧是宿卫在守护,他根本无法闯进去,得到的答复只是小白正在和管鲍紧急议政,无暇接见他人,请他回去这句话而已。
万般无奈之下,公子季只好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侄儿失察匡伒狼子野心,还请君上治罪!”
正在殿内商议如何调派军力应对北面白狄和北燕的小白,听到了外面公子季的哭喊,他抬起头看向了殿门外:
“他这又是在闹什么?”
管仲一眼就看出了公子季的意图,他冷呵一声道:
“还能闹什么?见匡伒事败害怕受到牵连所以急于前来撇清关系而已。”
小白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退去八国兵马的事情上面,哪里有功夫去处理公子季,况且他不想再杀害小白的同族血亲,便对鲍叔牙说道:
“先生,你出去转告他如果真的安分守己,那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让他快回去吧,他在殿外哭爹喊娘的,吵闹的很,我心都快被他给搅乱了...”
鲍叔牙明白小白的意思,便拱手领命走出殿外,将公子季打发了回去。
与此同时,守在国狱门外的两位典门,突然看到太夫人在老监的搀扶之下朝他们走了过来,赶紧调整自己的慵懒状态,拱手向太夫人行礼道:
“参见太夫人...”
太夫人俯视了他们一眼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便直接迈进了大门。
而在太夫人走进去之后,老监却停了下来小声对殿门说道:
“你们刚刚看到太夫人了吗?”
殿门不疑有他赶紧点头答道:
“看到了...”
话音刚落,老监便抬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们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老监随即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再问你们一次,想好了再回答,你们刚刚看到太夫人了吗?”
这下子殿门学乖了,他们知道太夫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今天来过,便赶紧捂脸答道:
“没有...太夫人今天没有来过...”
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老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跟随太夫人的脚步走了进去。
由于匡伒是齐国世族之一,又任大谏之要职,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被关押在地下一层。
因第二次失败而懊恼不已的他,坐在扑在地面的稻草之上反复思考着,为什么小白明明不在齐宫却又突然出现,导致他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瞬间枯萎腐烂,到头来自己落到了个身陷囹圄的境地。
突然间,他看到栅栏前有光影闪动,等他看向栅栏的时候,发现太夫人正面无表情的站在栅栏之外,眼神空洞的凝视着他。
匡伒一看到太夫人,赶紧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栅栏前,对着太夫人磕头如捣蒜的哭诉道:
“太夫人!请念在匡伒对公子季和先君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匡伒吧!”
太夫人并没有急于回应他的话,而是对从典狱长手中拿过钥匙的老监说道:
“把锁打开...”
“喏...”
老监领命将链条锁打开,随后太夫人便低头迈进了栅栏之内走到了匡伒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你不仅不听反而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现在搞得公子季都要受你牵连。”
匡伒眼下哪里还敢说别的话,只能是太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尽快嘴上服软走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匡伒知错了...”
太夫人对着自己带来的两名随从轻轻抬了抬手,随从便赶紧上前将锁住匡伒手脚的沉重镣铐解开,匡伒顿感一身轻松:
“谢太夫人...”
这时,太夫人将脸凑近匡伒的面庞,眼神锐利的问道:
“在你离开之前,我有句话想要问你。以你的能力是想不出这些东西的,在你的背后肯定有人给你出谋划策,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一听太夫人问自己这个问题,匡伒顿时陷入了语塞之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太夫人显然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便换个方式问道: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我所认为的这个人?”
匡伒拱手道:
“既然太夫人都明白,又何须来问臣下呢?”
太夫人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道: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说罢,太夫人便又将目光锁定在了匡伒的身上,随即转身朝栅栏外走去:
“上路吧...”
匡伒拱手向太夫人谢恩道:
“多谢太夫人...”
可是还没有等站起来,便突然从他的身后伸过来两只手按住了他的双肩,紧接着便有一道白绫从他的脖子前方饶了一圈,两名随从一左一右使劲向两端拉,匡伒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胡乱朝着太夫人背影伸手乱抓的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上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太夫人却并没有回过脸看他一眼,只是为他的愚蠢感到惋惜:
“难得你对诸儿和季儿这么忠心,不过也是成为了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不多一会儿,匡伒便因窒息而不再挣扎,直到随从松开白绫之后才倒在地上。
随后随从将白绫收起,将匡伒放到墙根靠好,伪装成暴病突死的模样...
在处理完匡伒之后,太夫人便转身准备回去。
可是就在他刚刚转身之际,却看到了匡伒左斜对角的一间牢房之内,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墙根,目视着她杀匡伒灭口的一举一动。
她走进栅栏,接着火把的光芒认出了这个人的轮廓:
“原来你还在这里,我原本你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小白一定会杀了你的...”
可是坐在栅栏内的人,却没有半点回应。
太夫人似乎很了解这个人,也没有要因为她看到自己杀害匡伒而灭口的意思,而是离开了栅栏朝着前方走去:
“也对,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