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小白便一人来到了高傒的府邸门口,这一次他一身青衣便装,不仅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就连自己的贴身马夫克晋也没有跟在一旁。
他看着大门紧闭的府门口,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家老便将门打开,他一看到小白顿感吃惊,尤其是他左右环顾之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时,他不知道作和反应,连行礼都忘记了。
小白见他左顾右盼的,便伸手打乱了他的视线:
“不用找了,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此时家老才想起自己的失礼,赶紧拱手向小白行礼:
“参见...”
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小白就开口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这套虚礼就免了吧...”
说着,小白还踮起脚尖向家老身后的府门之内眺望,试图寻找高傒的身影,可是却一无所获,其实这也不奇怪,站在大门口能够看到的视野范围只有前院的菜地,根本看不到后院的。于是他问家老道:
“我今天来有急事要见上大夫,请家老通融让我进去。”
即便是小白用这种远远不符合一国之君的态度来和家老哀求,家老仍旧是面露难舍的拒绝道:
“君上,宗主已经明言他身体不适难以见客,还请君上先行回去。”
小白见状无奈掀起了自己的外衫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刻意拉长自己的声音对家老用深沉而有哀怨的哭腔喊道:
“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上大夫商量,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给你磕头了...”
要国君行跪拜之礼,除了周天子和长辈或是祭祀时除外,哪有人敢受,家老吓得也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君上万万不可如此,小人受不起啊!”
两人就好像拜天地一样彼此磕头,而小白突然抬头指着家老身后的门内说道:
“上大夫,你怎么来了?”
家老一听顿感不可能,迅速回过头一看,果然后面空空如也,而等他再回过头去之时,小白就像是一百米冲刺一样忽然起身,趁着家老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之际,双手按着他的后背以跳山羊的动作跨过了家老,迅速冲进门内。
“君...君上!”
家老哪里晓得小白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差点整个人趴在地上的他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您不能进去啊!”
小白一路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结果他看到高傒果然并没有如家老所说病得那么厉害,而是一个人身着一身白衣,坐在凉亭之内看着手中的竹简。
可是小白并没有揭穿他,而是恭恭敬敬的对其拱手行礼:
“得知白兔叔叔您身体欠安,学生亦是寝食难安,唐突前来探望,还请您不要见怪。”
此时狼狈不堪的家老也追了过来,他见谎言已被拆穿,于是便连忙拱手向高傒请罪:
“宗主,老奴...”
高傒看了一眼小白之后,动手挥了一下手中的竹简,家老知道他是要让自己退下,于是拱手退去。
随即高傒起身对小白回礼道:
“臣下因病久不临朝,疏失之处还望君上见谅...”
小白走入凉亭之内对高傒说道:
“白兔叔叔不必多礼,正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把身体养好怎么能行呢?齐国还需要老师您多多支撑,我这一个刚刚即位的国君更需要您的扶持。”
高傒微微笑道:
“革命?君上是想要革谁的命?”
明显小白听得出来他是暗指自己不念旧恩反而以怨报德,而他显然也理解错了“革命”的含义,于是便赶快解释说:
“我所说的革命是齐国要实施重大改革,并非要取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高傒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臣辅助两人国君已是疲惫不堪,即便是有心想要辅佐君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听闻君上已经和管仲定下了新政方略,此人之才定能够帮助君上成就伟业,君上勿忧。”
虽然表面上高傒满是谦卑之辞,但是小白明白高傒明显是因为管仲的改革方略而对自己心生不满,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要很大程度上削弱世族阶级对国政的干预,而高傒无论从哪一点考虑都是首当其冲,他不生自己的气才奇怪。
想到这里,小白对高傒拱手说道:
“老师过谦了,齐国可离不开您老人家,我和管仲都没有您理政的经验。当初若不是您和国老极力拥戴,恐怕小白也坐不上这个国君的位置,所以您二位的恩情小白铭记于心,所以才会立誓要奋发图强,使齐国成为真正的富强国家,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光靠我们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还望老师您千万不要置身事外...”
见小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高傒知道他是在堵自己反对管仲改革的嘴,如果自己仍旧反对的话,那么就等于是阻止齐国富强,这个帽子是谁都戴不起的,更不要说身为辅政大臣的他了。
他伸手示意小白入座:
“君上请入座说话,您此番前来说是有要事,该不止是和臣下说这些话吧?”
小白见高傒主动问及他的来意,便将袖袋之中的帛书放在了石台之上,恭敬的推到了高傒的面前:
“老师您请先看看这个...”
高傒将绢帛摊开,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而小白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结果直到高傒看完将绢帛放回原位,他都没有从高傒的脸上捕捉到半点惊愕之情,反倒很平淡的说道:
“看样子是真的,家里还没有闹外边儿就开始不安分了,九国伐齐,好大的阵势啊...”
说罢,高傒将搁在一旁的简牍推到了小白的面前:
“臣下今天早上刚刚收到了密报,临淄城内各国被监视的密探活动频繁,臣麾下的重明营也回报了卫国的异动。”
高傒所说的这些,与鲍叔牙回报的完全一致,小白问道:
“那依上大夫之见,这九国伐齐应该是准确无误了?”
高傒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举起双手拍了拍手掌,不一会儿两个甲士便押解着一名男子来到了凉亭前的菜田边上。
小白细看发现这个男子已经被打不成人样了,而高傒将右手肘搭在石台之上,俯视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轻声问道: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肯说了吗?”
一连三个普普通通而又简短的问题,却让小白骨子里透着股凉劲儿,他发现外表像个文弱老书生的高傒真的很可怕,要是与这样的人为敌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无力的点了点头,高傒随即扬起衣袖稍微卷了卷:
“那就说吧,让我听出一句假的那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男子倍感惶恐的说道:
“我主鲁公已与卫国、北燕等八国订立盟约,要一同出兵从四个方向对齐国发起进攻,等到灭了齐国之后,九国平分其地...”
高傒听后微微闭上双眼点了点头,随即挥手对甲士吩咐道:
“知道了,把他带下去吧,不要弄脏了我的菜园...”
“诺!”
甲士领命将男子架起来离开了这里。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高傒方才转过身对小白说道:
“君上现在还对这件事有疑问吗?”
小白再次被高傒的手腕给镇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稚嫩木讷的摇了摇头:
“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