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九国伐齐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国中绝大多数的人对此还不知情,只有包括小白和高傒等极少数的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白觉得自己肩上的胆子分外沉重,如果这一次自己挑不好的话,那压折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肩膀了,而是整个齐国。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高傒却已经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让他感到分外焦躁,而他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高傒帮助,所以他见高傒不主动去说应对之策,只好自己先问:
“老师镇国多年,受先君器重授以辅政之臣重担,如今形势危急,还请老师教我...”
高傒端起手边的茶壶往小白面前的茶盏内倒茶,同时问道:
“君上今日登门寒舍,想必已经事先和管仲、鲍叔牙商议过,不知现在君上决断如何?”
小白道:
“周遭九国已是虎视眈眈,容不得我有退路,这次与上次不同,即便是以我一人的性命也根本无法抵偿他们想要瓜分齐国的野心,要么举国归降避战,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我既然已经成为小白坐在国君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做个亡国之君。而剩下的只有退敌二字。”
看着小白的眼神如此坚韧不拔,高傒又问:
“九国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若是果真对齐国一起用兵的话,那以现在齐国的兵力来对抗,想要赢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君上既然心中想到了退敌自然已有良策,臣下洗耳恭听。”
小白皱眉道:
“我说老师,是我来求教您,怎么反过来都是您向我提问呢?咱们谁跟谁请教啊?”
高傒淡淡笑道:
“在臣下表态之前,总要先了解君上的想法,不是吗?”
说罢,高傒指着小白袖袋之中隐隐露出来的地图绢帛说道:
“再者君上连图都带来了,想必也不是毫无谋划吧?”
“您老的眼睛可真尖呐...”
听高傒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于是小白从袖袋之中将地图抽了出来,平铺在石台之上,对高傒详细讲述了自己和管仲所定下的策略,而高傒由始至终一直静静聆听,并不插嘴。
等到小白废了诸多口水讲完之后,他忍不住端起了茶盅牛饮而尽,随即问道:
“老师您觉得此计如何?”
久久不语的高傒,在听了小白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
“君上能够思得此计真是不易,拉邢、郑二国制约卫国,谭国乃是小国,又怕诸国在后袭扰,见卫国不动自然也就不敢轻动了,再者君上生母卫姬乃是卫国宗室之女,君上也算半个卫国人,只要君上亲自写下言辞恳切的书信送交郑公,晓以亲情利害,卫国退兵应是不难,只是卫公他...算了,暂且不提他吧。而曹国、邾国都是小国,想要让他们来制约鲁国效用并不大,关键还是要看宋国的态度,只要宋公肯插手此事,鲁国也会有所忌惮;至于杞、阳二国君上则不必忧虑,国懿仲的鬼车营主力还在纪地,只要有赵川将军坐镇,两国必然不敢轻动;北燕和白狄比较难办,隰朋的毕方营在驻扎高唐,应付白狄尚可,若北燕与白狄合兵夹击,隰朋应付起来可就吃力了...”
小白回忆道:
“鲍先生说过,北燕的背后有无终和令支两股山戎势力,而北燕国君是个五岁的孩子,主要大权掌握于其母太夫人手中,她是个明白人,即便是北燕答应出兵,也不会尽出主力。”
对此高傒表示赞同,随即又对小白说道:
“鲍叔牙洞若观火,看穿了北燕的局势,而君上与管仲之谋划也十分合理,若然成事齐国将以非常小的代价逼退九国进犯。”
小白隐约感觉到高傒与之前干时之战时完全不同,他在努力让自己的角色淡化,似乎他并不想卷入这件事。小白也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想要不费一兵一卒退去九国大军并不现实,最关键的还是鲁国,我知道兵符在您的手上,您不光是掌握了重明营,原则上来说整个齐国军队的调度权都在您手上,先前临淄保卫战也多亏了您的英明调度才能最终化险为夷,所以这一次一旦我们要和哪一国交兵,还请您鼎力支持!”
说罢,小白起身向高傒拱手行礼:
“我知道老师最近听闻了我和管仲要推行边变革之事,您心中怪我我很理解,但如今乃是外寇来犯,我们身为齐人要先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所以...拜托老师了!”
看着小白对自己拱手恳求的诚挚眼神,高傒仍旧没有表态答应:
“感谢君上的信任与倚重,不过臣下确实身体不堪重负,难以担当此等重任。”
说着,他也站起身对小白拱手回礼:
“国君自有调度全国兵马之权,有没有臣下都是一样的,还请君上不要怪罪...”
见自己苦口婆心还是没有能够劝说高傒协助,小白倍感失落,而高傒显然也没有继续和小白探讨下去的意愿:
“臣下觉得有些疲累了,想先去休息,君上自便...”
眼看着高傒离开凉亭朝着内堂走去,小白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如果高傒执意不肯相助,倍感失落的小白无力的瘫坐在石凳之上。
就在他的把手搭在石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等他转头一看台面,发现一件散发著铜制品独有金属光芒的器物,而这间器物,就是高傒先前调度各处兵马解除临淄之围进而反败为胜的重器:
刻有铭文的虎形印符,也就是虎符...
回想起方才高傒的态度,小白终于明白高傒原来并不是不想管,而是想要放手来让自己去对付九国,换句话来说,高傒认为得到鲍叔牙和管仲帮助的小白,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将两瓣虎符合起来,看向了空空没有人影的内庭门口,他站起身对着那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多谢老师...”
而内院里面没有传出任何的回应...
得到虎符的小白,马不停蹄的赶回宫内和管仲、鲍叔牙进一步商议下一步的事宜。
眼下除了安排好赶赴各国的使臣之外,还需要积极部署防御态势,他们一直讨论到入夜都顾不得休息和吃饭,因为事涉国家机密,连送酒菜的露伶也只能在门外等候。
这时凉赢经过晁德殿门口,看露伶又捧着酒菜在等候传召。
再看晁德殿内登台将小白那忙碌的人影投射在轩窗之上,凉赢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纠结。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对身边的女婢说道:
“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