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胸口的创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小白毕竟已经答应了要出席主持朝会,所以他还得忍痛在露伶的帮助之下更换朝服。
眯眼咬牙忍痛之余,小白忽然想起来昨天鲍叔牙和自己提及的一件事,便转而问露伶道:
“我听鲍大夫说刺客行刺我的时候,有个人替我挡了一刀,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侍俾她叫...叫什么了来着?”
站在小白身后替他整理冠服的露伶一边回忆一边答道:
“详细情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即位大典结束之后,君上您说想一个人随便走走,让奴婢等人先行护送姬夫人回淑苑,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发现姬夫人的发钗不见了,于是侍俾姝敏便折回寻找,后来便有内监来报,说您在晁德殿廊道之内遇刺,我和姬夫人便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等我们到的时候刺客已被拿获,您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而姝敏也因为保护您而身中一刀,后来经讯问她是在回去拣钗的路上正好看到您遇刺,所以才会赶过去护驾的。”
小白听后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那个姝敏现在怎么样了?”
露伶道:
“姬夫人已经亲自去探视过了,好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伤势比较重,现正卧榻养着。”
小白心想不管怎么说是这个叫姝敏的侍俾救了自己,理所应当去看望一下表示慰问,于是他便对露伶说道:
“朝会结束之后,你领我去看看她...”
说罢,他又不忘提醒露伶说:
“探病不好空着手,别忘了带点水果过去...”
“诺...”
露伶点头领命之余心中暗觉奇怪,身为仆人以性命来保护君主的安全是天职,更何况小白亲自去探视已经给了姝敏很大的尊荣了,还带水果这样的东西过去实在有违常理。
如果从小白从莒国回来的那段时间来看倒也不那么违和。
可是自从小白从淄水河被护送回来之后,她从小白那对什么事都十分冷漠、甚至有些无情的行为来看,她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
现在的小白更像自己从小到大所认识的那个人...
然而现在的小白就好像又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在前往朝会殿的路上,小白和迎面走个过来的露伶打了个照面。
露伶看到小白,并没有像她背后的侍俾一样恭敬的行礼,反而以讽刺的口吻对他说道:
“刚刚王子彻将军从鲁国回来了,真是恭喜你,一会儿在朝会之上就能够扬眉吐气了。已经斩草除根,这次你算是解恨了吧?”
小白不懂她的意思,便问道:
“你在说什么?”
露伶以为他在和自己装傻,便不再理会他,而小白则满脸疑惑的眼光目送凉赢离开,等到凉赢走远了之后,怎么想也想不通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小白,转过脸问露伶道:
“你明白吗?”
对此露伶并没有回答: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是君上的决断...”
小白明显感觉得的出来露伶在回避自己的话,所以也不再勉强她,毕竟方才凉赢也说过了,一会儿朝堂之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朝鼓三通后,内监对站立在两旁的群臣传声道:
“君上临朝!”
所有臣子都一齐对着从偏殿走过来的小白持笏行礼:
“参见君上...”
尽管已经有过几次会见群臣的经验,但看着一帮人对自己行礼,他还是感觉有些难以适应。可如果他不回应的话众臣只能继续弓着腰,于是他抬起了僵硬的手对众臣说道:
“免礼平身。”
重臣齐声答道:
“谢君上!”
还未等小白反应过来,站在他不远处的内监再度用那高坑尖锐的声音对群臣说道:
“诸臣就坐,朝会始!”
被吓了一跳的小白忍不住对内监吐槽道:
“你还有台词啊?我以为完了呢...”
内监不便回应,只能躬身向小白请罪。
看着堂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小白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于是便学着电视剧里的对白一样对大家说道:
“那个...有本早奏...”
这时国懿仲站出来对小白行礼道:
“禀君上,干时之战我军大获全胜,虽鲁公在其御手秦子和车右梁子的掩护之下得以逃回鲁国,但鲁军死伤两万余人,俘敌一万,还缴获了鲁公的车驾和令旗。王子彻将军率军追击鲁军夺取鲁国汶阳之地,陈兵威胁鲁国交出公子纠和管仲,公子纠意欲逃跑为鲁国所杀,鲁国已将公子纠和押解管仲的囚车送至临淄,请君上自决处死管仲之期...”
还没有等小白的脑回路理清楚国懿仲的话,只见王子彻便双手端着一个木匣走进殿内,双膝跪地将手中的木匣高高举起:
“君上,末将幸不辱命!此乃鲁国求和献诚之礼。”
小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过他心想既然是礼物的话,应该也值得一看。
等到王子彻将木匣放到自己面前的席案之上,并且打开盖子的时候,看到盒内物品的小白吓得当即脸色惨白...
因为这里面装的,居然是一颗货真价实的人头...
小白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他伸出忍不住抖动的右手指着这颗人头问道:
“这...这是...”
王子彻答道:
“此乃公子纠首级...”
还没有等王子彻把话说完,小白赶紧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木盖盖了回去,然后双手撑在台面上一个劲儿的打冷颤。
从小到大不要说人头,即便是死人他都没有亲眼看到过。而现在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一颗血淋淋、面目全非的人头就这样近距离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有什么样程度的反应都不为过...
王子彻以为小白是兴奋的全身发抖,还以为他会因此而重赏自己,绝大多数的臣子也都是这样想,于是他们纷纷拱手向小白恭贺道:
“恭贺君上根除叛国宿敌!”
“恭贺?”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脸色灿白的小白突然一拳砸在案面之上,顾不得伤口裂开的他,青筋暴绽愤而起身对着他们怒吼道:
“实在太过分了!难道赶跑了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还让人砍下头颅打包装盒给你们发快递,是不是还要给你们包邮啊!”
这样的咆哮对于群臣来说简直是措手不及、当头棒喝,而小白的怒火显然还没有发完,他又提到了管仲的事情:
“刚才上大夫还说让我来自觉处死管仲的时间,这是要让我来亲手杀人吗!”
就连鲍叔牙和高傒都不明白小白有如此反应的理由是什么,而国懿仲这时站出来解释道:
“君上,下令让鲁国交出公子纠、活擒管仲押解赴齐发落的命令,是您亲自下的...”
一听到国懿仲这么说,小白顿感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脑门之上,瞬间让他方才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的情绪冷却下来。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群臣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诧异、那么的匪夷所思...
而郝运进而明白过来的,是这个命令,是真正的小白下达的...
“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赢了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无力的瘫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木匣,小白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找块好地方给他安葬吧...”
顷刻间群臣私下彼此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鲍叔牙适时的站出来对小白拱手道:
“原来君上顾念兄弟之情,从未想过要取公子纠的性命,是鲁国妄自揣测私加杀害。而君上素来称赞管仲之才,之所以要活擒管仲赴齐发落,也不过是为了麻痹鲁国朝野视线,实为保护意在重用,足见君上仁厚爱才之心,臣下感佩,至于公子纠之死非君上之过,还望君上不要太过伤悲...”
群臣见状纷纷附和道:
“君上宽仁,还望保重...”
明白人诸如高傒等,都知道鲍叔牙的话根本就是配合小白而“托儿”而已,而高傒看着小白的表情,却又看不出半点演戏虚伪的痕迹,他也捉摸不透。
先前私下讨论的时候,小白明明信誓旦旦的要说自己可能要杀公子纠和管仲报仇雪恨,鲍叔牙苦苦劝阻都没有用,那腾腾杀气且野心十足的眼神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然而自从他从莒国回来之后,高傒明显感觉到他和之前不同,原本他只以为小白是因为艰险异常的遭遇才会导致心性上的变化,似乎小白的情绪和思想有着很大的反复...
面对群臣风向转变的称赞,小白丝毫不感到高兴,他缓缓站起身无精打采的朝着偏殿走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眼下的结果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当初国懿仲给鬼车营主将下令接应设伏的时候,他还特地嘱咐不可伤害公子纠的性命,并承诺投降一定善待,为的就是保全公子纠的性命。
可现在,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