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叶大夫问着药童:“外面怎么没声了?”
药童奉承道:“她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婆子听到师傅背后有容侯府撑腰哪里还敢再闹下去,怕是捡了钱灰溜溜地跑了。”
叶大夫心下不安,到底是人命官司,谁曾想只是一味药加多了那么几分,命就没了!
后日便是十五,等上了侯府,他得想想办法。
第二日,裴氏在孙妈妈的服侍下用了药后,便一直不舒服,昏昏沉沉地睡下后就不见醒了。
先前孙妈妈还以为只是药劲上来了,可掐算着时辰快睡了半日孙妈妈才知道情况不怎么好了,急急地朝外面的人叫着。
“快去通禀老夫人,说夫人不好了!”
容老夫人已有好多年不曾来过裴氏的院子,冷清至极,瞧着她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下一沉。
“夫人身子前些日子都已经大好,怎么会突然昏了过去,大夫怎么说?”
孙妈妈心焦如焚,红着眼道:“府上大夫瞧了,也没看出是什么原因。”
容涟上前宽慰:“母亲的病一直都是叶大夫在料理,合该请他来才对。再说母亲的病一直都有反复,都是用叶大夫的药给压着,他来了母亲的病也没什么怕的。”
容沨是最先到裴氏院子的,她站在容老夫人身旁,低头道:“孙女已经着人去请叶大夫,算算时间也该在来的路上了。”
屋子里空气像是在沉闷的氛围中变得有些凝滞,就连戚氏、周氏几个姨娘都在院子里受着。
周氏眉眼微皱,似有不解,见着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对高妈妈道:“叶大夫的药是怎么回事儿?”
幽幽的声音落在高妈妈耳里,像是冷的彻骨的冰块贴在她的脸上,惹得她一个激灵:“老奴是按照吩咐去做的,那药也还是以前的药。”
周氏微微低下眼眸,那她就不懂了,药没有变,那裴氏怎么突然发病,那药只会腐蚀她的身子,没道理说怎么突然?
“涟儿那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高妈妈哪里不懂周氏的意思,压着口中惊吓:“姑娘哪里敢。”
周氏揉着手中的帕子,眼眸沉着一丝阴毒,当初留着裴氏的命不过是为了让她涟儿的日子过得更好,如今裴氏狠毒了她亲生女儿容沨,倒叫她的涟儿捡了便宜。
现在想想也不必留着她的命了……
最后一个念头让周氏浑身一震,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在高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惊得高妈妈脸色煞白,她咬了咬牙点头应下,悄悄退了出去。
“死丫头走得那么慢耽搁了夫人的病,你有几条命来赔!”
高妈妈站在廊下对着丫鬟骂道。
丫鬟惶恐害怕,只听高妈妈又让不要在这里碍事,也不多想就退下。
叶大夫看着高妈妈,神色一变:“高妈妈。”
高妈妈与叶大夫一前一后走着:“叶大夫这些年日子越发红火了,还记得当初你在乡下医死了人,还是我们主子救了你。”
叶大夫听这话头不对劲,连忙拱手道:“叶某不敢忘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
高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你帮夫人治病多年,你最清楚夫人的病情,如今她突然倒下又是喝了你的药,你说该如何?”
叶大夫冷汗涔涔,来人只是说侯爷夫人突然发病,怎么半点儿没提是喝了他开的药,他觑着高妈妈意味深长的笑意,思绪飞速转动着。
他猛地一瞬瞪大眼睛,难不成,难不成是想!
他躬下身子,试探道:“夫人身子本是强弩之末,亏空得厉害,也多亏时常喝药吊着命,前些日子身子大好,许是回光返照。”
高妈妈笑道:“叶大夫既然懂,老奴也就不必多说了。”
……
容老夫人瞧着叶大夫把完脉后,连连摇头,心下一紧:“叶大夫的你与老婆子说实话,我这儿媳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叶大夫长长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道:“老夫给夫人第一次把脉时便说了,夫人生下双生女亏空了身子,只能喝药来续命,如今难了。”
孙妈妈直直地跪在地上哭道:“叶大夫我家夫人的病一直都是由你来看的,你想想办法救救她。”
叶大夫沉沉道:“老夫也只能再开一道方子,夫人能不能好,也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众人脸色一变,这是要变白事了?!
容沨讥诮道:“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你本职,怎么药开不好,倒是让病人看自己的造化了!”
容老夫人呵斥了一句:“四丫头!”
容沨轻咬着下唇,脸上神情难辨,继续道:“叶大夫既然没有把握这方子能否救我母亲,不如我请人来与你好好相看,这样也能安我们的心。”
叶大夫脸色发白,也不知怕的,还是气的,他颤微着手指着容沨冷声道:“四姑娘既然不信老夫又何必请老夫来为夫人看病。”
他收拾了药箱:“我看老夫人还是另请高明。”
容涟一颗心随着容沨说得话起伏不定,差点儿就从嗓子眼给跳了出去。
“四姐姐你莫要胡闹了,母亲现在这个样子你和叶大夫闹拖延了时间不是要她的命吗?”容涟哀痛哭道。
“况且母亲的病一直都是由叶大夫来看着的,母亲病情如何他最清楚……四姐姐……”
容沨执意强硬道:“他最清楚的话,又怎么会说出听天由命可笑的话。”
叶大夫又道:“老夫还是先行离开,至于夫人的病,恕老夫无能为力。”
周氏眼珠子一动,连忙上前拦住叶大夫,高声对着容沨叫道:“哎呦!四姑娘你这是在犯什么混呢?现在可是人命关天,躺在上面的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掩着面又絮絮说着:“说句不中听的,叶大夫若是医术不好,当年夫人重病那还有命活到现在,四姑娘可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周氏一副俨然将容沨当成不知事的孩子,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严厉。
容老夫人看向容沨:“四丫头!你执意不信叶大夫到底是为何?”
容沨直直地跪在地上,身形挺拔如修竹,她迎上容老夫人探究的目光。
“并不为何,孙女只是不想看母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叶大夫当年既然有本事拿药给我母亲续命十四载,那今日也该说明白为何母亲喝了你的汤药就一直昏睡不醒。”
容沨声音清亮,掷地有力,眼见着叶大夫有些被逼急了说不出话来。
周氏幽幽地来了一句:“说来夫人对四姑娘一向有隔阂,四姑娘莫不是为这些事儿故意在……”
容老夫人闻言,一掌拍在桌子上,浑浊的眼睛流露出厉色:“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侯爷拿你当眼珠子,老婆子可不是。”
但说出来话落在有心人耳里,便忍不住多想,这四姑娘不会真的大逆不道想要弑母吧?!
容沨冷冷一笑:“叶大夫若医术高明,那就真金不怕火炼。”
叶大夫张嘴正要反驳什么,又被容沨截断话头:“方才我着人去请叶大夫时,又叫人去请了元裔君身边的杜太医,杜太医是御医院的医正,祖母还是信的。”
只见一丫鬟引着一儒雅男子走了进来,容老夫人不由起身道:“杜太医。”
周氏脸色一变,身子略微轻颤,她下意识抓住高妈妈扶住她的手,尖尖的指甲掐在高妈妈的手腕处,呼吸一沉。
杜太医也不多说,上前便开始替裴氏把脉,片刻后又取出字牌银针在裴氏几个关键的穴道上,缓缓扎入,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杜太医头上就开始隐隐出汗。
须臾,杜太医缓了一口气看向那位传言中的叶大夫,煞是认真的询问:“在下来时已经听说了一些关于夫人的病症,倒是想问问这位叶大夫。”
“当年夫人身子亏空得厉害,想要救治已是在鬼门关和阎王爷抢人,不知是用了叶大夫开得什么神丹妙药才能抢回一命,续命十四载?方才我给侯爷夫人把脉虽说脉象虚浮,可也不似你说的听天由命?”
杜太医百思不得其解以为自己医术不到家,又继续追问:“还是叶大夫看出了其他症状?”
叶大夫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解释道:“我为侯爷夫人看病十多年,她的病症难道我还不清楚。”
杜太医挑了挑眉,看了眼略有疑惑的容老夫人:“下官方才来时遇见了一位老人,说是家中亲人都遭庸医所害,我瞧着是在可怜便带来容侯府,叶大夫也是认识的。”
此话不言而喻,叶大夫脑子一瞬空白,当时他让药童打发掉那个老人后,又偷偷找人去寻,没,没想到会被这个杜太医给遇上!
他脸色灰白,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得颤抖,他忽地看向周氏目光希冀,却不想周氏眼神阴寒像是要吃人的模样。
杜太医还道:“方子开得都不曾有错,只是不知道叶大夫为何要故意加重剂量教侯爷夫人看似恢复康健……”
容老夫人闻言一震,目光冰冷锐利:“叶大夫!”
叶大夫猛地跪在地上,用力将头嗑在地上,半晌不曾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草民是,是……”
容涟担心事情一旦被揭发出来,无论是她娘还是她的身份都是藏不住的了。
容涟忽地流着眼泪,呼天喊地的去抓着叶大夫摇晃着,大哭道:“叶大夫都说医者父母心你为何要这样害我母亲,你也是有妻儿的人,你怎么忍心让我们这些做亲人看着我母亲身子一天天衰败……又无能为力!”
“你枉为医者,枉为人父!”
叶大夫震惊得看着容涟,却对上她幽深的眸子,他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