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沈夫人带着沈少期亲自上门道歉,所言都是自己儿子心善却被人反咬一口云云,并坚决保证沈少期与那个清倌儿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差点就要指天发誓。
容老夫人心中隔应,始终不咸不淡,又不失礼数的模样。
寿安堂院子外,周氏扶着高妈妈的手走了出来,柔媚的神色一点一点发沉,她低声喝道:“不是叫人去给涟儿传消息了吗,怎么还不见人!”
高妈妈扯着一张老脸:“方才远远瞧见了秦妈妈,这会儿姑娘怕是被困住了。”
周氏咬着牙,冷冷吸了一口冷气:“我记得秦妈妈平日都是巳时三刻才去的仪月楼,怎么今天一下提早了半个时辰。”
高妈妈小心猜测:“许,许是老夫人有意叫秦妈妈提前去的。”
周氏冷笑,方才一个二等丫鬟把她拒之寿安堂外就已经让她够恼火的,侯爷也不知为了什么接连几日都不愿意见她,今日那个老虔婆又故意让秦妈妈把涟儿给看住,气得她脚下一动,将地上的花盆给踢翻。
远处飞桥之上,云宵奇怪道:“这周姨奶奶瞧着是个和善的人,今日气性怎么大?都说怀胎前三个月最忌讳情绪波动,也不知是谁惹了她怎么不高兴。”
碧花撇了撇嘴,嘀咕道:“估计是为着几日侯爷都不曾去过她的院子见她,你说当时侯爷那么喜欢周姨奶奶还为她在院子搭戏台,怎么现在有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被冷落了?”
容沨一手扶在飞桥阑珊上,一瞬思绪百转千回,她微微垂下眸子,周氏是因为有孕被接进了侯府,而之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巧合,她不得不猜测周氏或许根本就不曾有孕,一切只是她算计的伎俩。
仪月楼。
“五姑娘这是要去哪儿?”秦妈妈看着容涟笑眯眯道。
容涟步伐一顿,抬起头柔柔道:“秦妈妈今日怎么来得怎么早?”
秦妈妈躬身:“老夫人看重五姑娘,叫老奴每日提前半个时辰来教你学习管家之事。姑娘正好与老奴一同回去。”
容涟眉眼一皱,抑制自己想要下扬的唇线:“涟儿可要多谢祖母。但今日我想去外面看看。”
秦妈妈看着容涟,脸上笑意缓缓退下:“五姑娘这是忘了老夫人之前对你的交代。”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扫了容涟身后的丫鬟一眼,目光带着几分锐利,像是刀片一样落在人身上,若婵害怕的缩了缩,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
“老奴来之前,老夫人特意嘱咐了一句,若是五姑娘不听老奴劝告,就让老奴告诉你,上赶着的卖买总是吃亏的,好好学着管家的本事,将来无论嫁入何种人家,都能拿捏得住人心。”
“忠言逆耳,还得五姑娘自己好好想想。”
容涟满脑子都是祖母一定是想要与沈家解除亲事才让秦妈妈故意来说这番话的,她心中愤愤不满像是一道旺火烧过她的五脏六腑,手指深深地嵌入掌心。
只听秦妈妈又道:“还不快请五姑娘回自己的院子里去。至于若婵由着主子心好恣意妄为,连老夫人的嘱咐都敢抛在脑后……”
容涟急急出声:“秦妈妈!若婵她并无有错,为何要罚她。”
她脸上柔婉的神色几欲破碎,今日之事无不是在挑战她的底线,罚了若婵,她在府上还有什么脸面。
秦妈妈眼眸一低,又再次福身:“奴才做错了事就该要罚,免得心思活络尽干一些欺瞒主子的事情。就是平日最会做事的四姑娘身边的奴才也是都被罚过的,五姑娘可莫要因为自己的好心,把这些个奴才的心一个个都养大了。”
若婵惊得一下跪在地上,哭道:“姑娘救我!”
秦妈妈连连摇摇头:“自己做错了事,还敢向主子求饶。”
这时,周氏急急赶到,她阴阳怪气道:“老夫人是叫秦妈妈来教姑娘管家的,怎么好好的又打又罚,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奴才,派头都比别人大上许多。”
秦妈妈愣了一瞬,又连忙反应:“周姨奶奶。”
周氏敷衍的笑了笑:“我只是碰巧路过,瞧着五姑娘门口热闹得很才过来看看,秦妈妈不会怪我多嘴吧。”
秦妈妈低头称不敢。
周氏仍不自觉道:“若婵做错了事,自然得由五姑娘这个主子的来罚,秦妈妈既然是来教五姑娘的,合该好好提点……哪有奴才惩罚奴才的道理。”
周氏说得花,字字诛心,就差没直接明了说秦妈妈自己奴大欺主。
秦妈妈面色平静,一点儿也不见被周氏为难的神色:“周姨奶奶你说该如何?”
周氏眉眼微动,略加思索,有些犹豫,她咬了咬牙,轻声道:“若婵有错,秦妈妈也是有错,还是各打五十大板,这样才成了公正。”
罚了秦妈妈,涟儿才有机会去见沈夫人她们,虽是冒险之举,可富贵险中求,她剑走偏锋那么多年,走到今日着实不容易。
原本胜利在望,却不想跟在周氏后面的容沨凉凉出声。
“周姨奶奶不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养胎,倒是绕了好大一圈碰巧到了五妹妹这里。”
周氏与容涟脸色齐齐一变。
周氏低垂下头,掩饰着眼中心狠,柔声道:“不过是见着五姑娘受了委屈却一声不吭,才多嘴说了话。”
容沨缓缓走上前,偏着头斜睨着周氏一眼,又淡淡瞟向容涟:“委屈?整个侯府都知道五妹妹是我父亲与母亲的心尖肉,掌中宝,谁敢给她委屈。”
她话语一顿,“不过周姨奶奶说得对,奴才做错了事怎么能让奴才来罚。各打五十大板,怎么个打法也不该是周姨奶奶来定。”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周氏心下一沉,好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她掀着嘴皮道:“如此正好,咱们一同去了老夫人那里得一个章法。”
容沨闲庭漫步又动了一步,她回头目光带着几分嘲讽道:“要去也不是现在去,方才周姨奶奶被丫鬟请出寿安堂又怎么会不知道祖母正在见客。”
她兀自展颜轻笑:“还是周姨奶奶想叫外客知晓咱们府上的老夫人和五姑娘不懂管教下人,被一个姨奶奶叫着去寿安堂主持公道。”
容涟脸色一变,她是要去找少期,可为的是不想退亲,并不是要去惹人笑话的,她看着周氏哀求着摇了摇头。
周氏呼吸一个不顺:“四姑娘说得有理。”
容沨垂下宽袖,转而对秦妈妈交代:“秦妈妈既是奉祖母之命来教五妹妹管家的,现在便随五妹妹一同会仪月楼好好教着……想来以前的奚娘子也教过五妹妹,但如今看来也是没有用心教导。”
周氏脸色隐隐发青,却又一个字也不能说。
“今日之事等秦妈妈教完五妹妹之后,再带着若婵一同去寿安堂向祖母请罪。至于周姨奶奶还是好好学着吴姨奶奶如何在院子养胎才好。”
她语气微微加重:“第一次生养,可不能大意。”
……
当天午食过后,容沨令人套了马车,带着云宵出了府去。
马车停在巷子口处,旁边一颗二十来年的大树挡了一部分视线。
容沨将隔窗推开一小条缝隙,只见着府上的婆子提着装好汤药的食篮稳稳当当地离开。
云宵开口道:“我娘跟我说,这叶大夫脾气古怪得很,当年老夫人要他入府长年为夫人看病也被拒绝了,多次请求下才答应每逢十五入府为夫人把脉,除了平常的药是开了方子让府上的下人自己煎熬外,就是这一副补药都是从叶大夫这里熬好了带去的,说是自己祖传的药方害怕人泄露了。”
容沨穿得低调,又带着帷帽,下了马车也不叫人发觉,她刚走了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容四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云宵瞪着一双震惊的眼睛,见着自家姑娘一点儿也不犹豫地跟着去了,当即就把自己的嘴给死死闭牢。
容沨走进厢房,便听谢予兴师问罪道:“本君叫你搅乱沈家的水,如今到好你的事全都归在本君身上了。”
容沨也不畏惧:“本也是为元裔君做事,这个锅元裔君背得也不冤。”
谢予眼眸轻抬,偏过头冷哼一声:“可惜你这颗石子太轻,溅不起多大的波浪。”
容沨在谢予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她拿起一杯茶看着茶水升起袅袅云烟,眉眼微动,庐山云雾茶。
“元裔君又怎么会知道那只是颗石子,而不是正在烧得越旺得柴火,水再深,时间久了也能沸腾。”
谢予喜欢极了容沨鸦青色的黑发,软软滑滑的,见他忍不住动手去扯:“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沈少期与容侯府的亲事是你亲自做媒,自然不能退掉,可惜我的傻妹妹没能想通这一点。祖母和父亲的犹豫只是在逼沈家表明态度,但她们却不懂。”
“沈夫人从一个妾室爬了上来,让沈少期一个庶出的成了嫡出,李氏母子的死因,元裔君难道没有兴趣告诉沈将军……或者借李家的嘴来告诉别人……”
容沨呷了一口茶,无辜道。
“我都说了是你家儿媳妇没有福气吃我家师傅开得方子!”
“我师傅叶大夫可是青州远近闻名的神医,连容侯府的侯爷夫人都求着我家师傅给她治病,你一个乡下婆子没什么见识还敢在这里闹!”
“还不快走,不然我叫官府来抓你!”
容沨看向窗外,叶大夫的医馆……
只见一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好了。给她一些银子叫她去安葬她儿子和儿媳去。”
老人大声哭着骂道:“你这个庸医,我儿媳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才出事的!庸医!”
谢予见容沨若有所思的模样,抬了抬手:“应其去把人给本君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