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沨见谢予低垂着头,直直地看着被自己打红的左手,有些无措地偏过眼睛,她有心计有城府,可是面对让皇亲贵胄都敬畏三分的谢予,她怎么可能不怕!
况且她还几次三番的冒犯……
“你过来。”谢予冲着退他好几步远的容沨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本君便不怪你刚刚冒犯之处。”
容沨揪着一颗心,又羞恼又害怕,她强硬着抬起头,一步一步靠近谢予。
在两步之内,她停下步伐,可谢予却猛地支起身子,再次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在自己搭在凳子的一条腿上。
容沨脸颊再次涨红,挣扎地想要挣脱。
“你若再动,本君便去找容侯爷问问什么时候连他一直养在后宅里的女儿都知晓本君的样貌和名讳。”
谢予语气平静,可落在容沨耳中却如坠冰窖,阴寒得紧,她双唇颤抖,眼眸变得狠戾,谢予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骗她,她一直都在怀疑自己。
容沨沉静了许久,问道:“元裔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谢予笑意不及眼底:“小骗子为何要说这话,你说心悦本君,也该是你要从本君这里得到些什么。”
他纤长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弯曲勾起容沨垂下的一缕青丝,眼神阵阵发寒:“本君虽为阉人,可在容侯爷那里也还有几分脸面,你说本君若像容侯爷求娶你。”
“不!”容沨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脱口而出。
说完,她见谢予连连轻笑出声,才知他是有意捉弄自己,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后,又不知为何隐隐发沉。
谢予是来青州查看军政的,可青州山高皇帝远,又有他父亲坐镇,陛下一向不曾过问,此次谢予之行是还有其他目的……
她想起前世沈少期对谢予的嫌恶和戒备,难道谢予是冲着沈家来的?!
“元裔君,你慧眼如炬定然知晓之前冒犯之举都是不得已为之,无论是我从未离开过青州但认得你之事,还是我设计沈夫人故意躲避沈少期之事,我所做之事定然不会干涉到你要办的事。”
容沨不言而喻向谢予坦白自己心悦他之事为假。
谢予卷着容沨青丝一点一点往上绕着:“小骗子,你很聪明,可是人太聪明就会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话语一顿,绕着容沨青丝的手指已经无法继续刚刚的动作,他手指微动扯得容沨头皮微痛,指腹又轻轻在她耳边碰了碰。
容沨吃痛皱了皱眉,接着感觉到耳边的痒意不由偏了偏头。
“我不知元裔君想要做什么,但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隐患,你想做之事,我容四愿意被你利用。”
谢予松开手,眼眸微抬:“既然你有这诚意,本君便想问问你,将军府和你有什么仇怨?”
容沨神色一顿,听得门外一阵声响:“将军府有意和我容侯府结亲,家中适龄姑娘只有我和五妹妹,我厌恶沈少期衣冠禽兽和云上间清倌儿不清不楚还来祸及其他人。”
谢予微微点头:“理由还算过得去。”
容沨悄悄舒了一口气,暂且让谢予信了自己。
谢予道:“可你终究骗了我,小骗子你当真是满嘴谎话,连心悦我之言也是假的。”
“但本君却信以为真,连你把谋逆之物当做定情信物的令牌也给收了,若本君回盛京城陛下知晓……小骗子我可是为你受罪。”
容沨心思细腻地抓住谢予口中的线索,急忙追问:“元裔君知晓这块令牌的来历?!”
谢予勾了勾嘴角,笑吟吟:“知道,可本君伤心至极不想告诉你。小骗子,本君自幼长在宫中,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如今却是被你骗了个彻底。”
容沨抿了抿嘴角,若是没有眼花,她是在谢予眼里瞧见了幽怨之意,活脱脱像话本里被油嘴滑舌的书生欺骗抛弃的深闺女子。
“元裔君要如何?”
“本君是个阉人不曾尝过情爱,你既然骗了本君那就要想办法弥补。”
……
等容沨离开后,应书意味莫名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说好的只是利用呢?!主子这番兴致浓浓的模样总觉得以后会是大型打脸现场。
容沨坐在马车内,单手撑着额头静静不语。
谢予说这令牌并不是南疆夷族的图腾,虽都以蛇作为标志,但细微之处可以辩识。
“二十三年前,青州曾经查获一起贪污的案子,以青州城府为牵头的有罪官员全部都已处斩,家中女眷罚入教坊,只是四年后,逢朝廷大赦……”
谢予之言不言而喻,奚氏很可能就是当年罪臣之女,只是十多年前就获得大赦,这已经成不了她手中的把柄。
回到侯府,刚进卷舒阁便见有丫鬟眉眼带笑道:“姑娘,刚刚老夫人来话,说是府上的吴姨娘有了身孕!”
容沨迈下台阶的步伐一顿,前世她被关在伽蓝偏院儿大半年,出来后恍惚间听闻有了身孕的吴姨娘不知为何突然小产,府上疯言疯语都说是裴氏容不下吴姨娘才故意害了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
“你既有了身孕,便好好养着。”容老夫人对吴氏安抚道。
吴氏坐在下首,两手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腹前,眉眼间带着几分后宅女人少有的鲜活,她嘴角弯弯点着头:“婢妾谢过老夫人。”
容老夫人神色并未太多欢喜,一如从前:“侯爷子嗣不多,却也都是可心的好孩子,她们若多个弟弟妹妹也是欢喜的,这样喜庆的事接踵而至,也望虞娘的病早日能好。”
出了寿安堂,吴氏看见戚氏走在前面,扶着丫鬟虚掩着小腹忙道:“戚姐姐等等。”
戚氏转过头,笑道:“吴妹妹可有什么事情?你如今怀了身孕可大意不得。”
吴氏上前两步,故作熟稔地挽住戚氏的手,她低着头眼眸一低一抬:“戚姐姐我是个蠢人,你可知今日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她很是不解,明明她怀了身孕,可容老夫人不咸不淡的模样,让她不由心生不安。
戚氏闻言,轻轻抬手放在吴氏的手上,温言软语道:“老夫人吃斋念佛的人,长年讲究的是平心静气,忌讳大悲大喜。吴妹妹且放心,你将来对侯府是有添丁之喜,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欢喜。”
吴氏心思活络起来,点了点头:“那老夫人提起夫人又是何原因。”
戚氏情真意切道:“夫人可是正室,她虽身子一向不大好,可按礼法来说,咱们妾室所出的孩子都要交由她亲自教养的。”
她笑了笑,眉眼灵动:“若是个男孩儿记在夫人名下有个嫡出的身份,这偌大的侯府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吴氏原本不安的眼眸焕发神色,她下意识露出倨傲之意,她若是生下男孩儿将来可就是容侯府的主人。
她兀自抽出自己搭在戚氏手弯处的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欣喜之色跃然脸上:“今日之事妹妹也不用说多谢,日后戚姐姐定有许多要谢妹妹的地方。”
说罢,就扶着未显怀的小腹往另一边走去。
戚氏的丫鬟忿忿不平道:“呸!神气什么,又不是只有她一人是个会下蛋的母鸡。”
戚氏一向做事小心翼翼,只求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她能怀上孩子,便就是她的本事……她说得对,以后咱们要着她的地方多得去了。”
也不知戚氏的话点拨了吴氏哪些心思,之后几日吴氏脚下生风,看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正所谓眼高于顶,她走在飞桥之上,将侯府盛景尽收眼底仿佛这些荣华富贵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啪——
忽地吴氏被端着食盒的婆子撞得身子一歪,她狠狠瞪了过去,身后丫鬟倒是眼疾手快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目中无人高喝道:“不要命的狗奴才,你有几个命敢撞吴姨奶奶,把小公子撞坏了,你有几条命够赔。”
婆子摔了食盒,见是风头最盛的吴氏在心中哀嚎,怎么碰着这个冤债!
“吴姨奶奶饶命,是老奴不小心冲撞了小公子。”她跪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响头。
吴氏低眼看见食盒洒出来的褐色汁水还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她踢了一脚滚出来的药碗:“这是夫人送的药。”
婆子点头:“只是叶大夫亲自为夫人熬制的汤药,也就只有这么一副。”
她哎呀呀地叫着,药洒了可真是要她的老命。
吴氏知道府外一直有个老大夫为裴氏治病,她那个病秧子能活到现在可就是靠平日往府上送的这碗药。
一个要死不活的黄脸婆也敢来和她整孩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福气!
她冷冷哼声道:“你鬼叫个什么!药洒了就洒了,夫人喝了这药那么久一直没有见效可见也没什么作用,倒是你这个老刁奴为了一碗药大喊大叫,要是我腹中孩子有什么事情就是夫人也担待不起。”
婆子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我倒要看看怎么就是夫人也担待不起。”
冷冷清清的声音带着几分攻击的凌厉,容沨站在桥头饶有兴趣地开口道。
吴氏脸色微微一变,半天才道:“四、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