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蕙颤声说出自己隐瞒多年的秘密:“当年夫人在影梅庵突然提前三个月发动,稳婆也还没来得及预备下来,那时父亲也不知何时到的影梅庵像是提前预知带着山下的接生婆,整整一夜,夫人拼命生下一子一女,可接生婆却来说,那个男婴在腹中便被闷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孩儿。”
说着她呼吸沉了沉:“原本我也并不知晓,是奶娘与我说,那日她去影梅庵进香发现了父亲时常骑着的追风,那时她还以为是父亲心疼夫人特意辞了军营中的要事来陪同,可她见着的却是父亲陪着另外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父亲请的稳婆也并不是提前预知夫人提前发动,而是奚娘子突然要生了,阴差阳错下……后来也不知为何说是夫人生了一对双生女孩儿。”
“奶娘不敢说出其中隐情,整日恍恍惚惚,直到有一日奶娘告假家去,突然发病去世,我在自己的玲珑盒中发现奶娘留给了我的信。”
容沨心脏顿顿一阵刺痛,脸色略微灰白:“信在哪里?”
容蕙摇着头:“那时我也才不过十岁,我知道奶娘是被害了,我不敢说,所以我就把信给烧了……”
容蕙看着容沨木着一张脸,不知是何神情,忽地软软小小的身子扑到她怀里:“娘亲,花、花,给。”
容蕙圈住宁姐儿小小的身子,神情一暗,她不能再像上一辈一样看着宁姐儿病死在自己的眼前,她紧张轻轻看向容沨,四妹妹这辈子和上一世不同并未被赵繁陷害关在伽蓝偏院儿……
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信容沨能帮她。
容沨不知自己是怎么样走出花厅的,仿佛自己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容涟是父亲与奚娘子的孩子,被母亲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却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容沨寻了高处,站在阁楼之上,目之所及红妆艳丽,冷风过时,吹起檐角处挂着的惊鸟铃,叮铃作响声音刺得她耳膜有些疼痛。
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支在阑珊上,头疼剧烈的闭了闭眼,幽远的记忆好像又重新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我的好孩子你可算是熬到头了,要不是容四横插一脚,你早就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
容涟柔柔出声:“也是她自己命不好,在侯府的时候被我玩得团团转,嫁去将军府我也有办法让她没有好日子过。只是看着她被吊着在我面前闭眼还当真是晦气。”
又有些不快的将手中珠钗随手扔在妆奁上的匣子里。
奚氏仍是一身僧衣,不甚在意:“有什么晦气的!裴氏死了,她从裴家带来的嫁妆还有容四嫁妆可都是在你手里,你父亲不愿意把我接回容侯府,你可要在将军府立足脚。”
容涟娇矜地点了点头,对奚氏温声软语:“这也多亏娘亲十多年来为我的筹划,娘亲与净空师傅费尽心思为她安排了个夺福的命格,这后面的事也才能顺利进行。”
奚氏似感叹又似“倒是对不起裴氏怎么多年对自己亲生女儿冷言冷语,连出嫁见礼这种重要场合也不愿出席片刻。她现在病重,让她走得安心也算是全了她这些年对我涟儿的照佛。”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落在容沨耳里却是让她腹中一阵阵恶心地翻涌想吐。
良久,她高高抬起手狠狠地拍在阑珊上,她指甲扣着朱漆,兀自冷笑出声。
容沅亲事一完,容侯府又寂静了下来,倒是沈夫人多次命人递了帖子想请容家几位姑娘去乡下庄子泡温泉,原本之前一直都在推脱的容老夫人和容侯爷一次夜聊后,不知为何变了心意,准许容家几个姐妹一同前往。
只是那几日容沨不知为得了头疼的毛病,便只有容涟和容涵两人一同前去。
容蕙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宁姐儿,看着容沨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书信,只是时不时见她抬起手揉着隐隐抽痛的额头,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容沨停笔后,有些疲惫地缓了缓神,她脸色沉静将书信封好:“之前我已经书信一封去濮州请外祖帮忙,这是后续请他们抹清你之前留下的马脚,对外他们只会知道林亦复平行不端流连青楼,荒唐后失足摔伤,那花妓便可作证。”
她定定看着容蕙木木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几分蛊惑道:“林亦复因家中侍从照看不利,也只能一辈子陷在昏睡之中。而大姐姐你受尽委屈,为了不让祖母父亲担忧便忍下一切委屈……之后祖母若听到传闻传你问话,你只管摇头求祖母不要再过问便好。”
容蕙眼角含着泪,有些激动地点着头:“我知晓,我知晓。”
她见怀中孩子似有苏醒之意,稳了稳心神,当年是她识人不清挑了林亦复做夫婿,后来从青州到了云州,林家原本还有几分忌惮她是侯府姑娘,可她多年未有子嗣后,林家越发变本加厉。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一天能彻底摆脱林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容蕙道:“四妹妹……我,我知你定在寻当年为夫人接生的稳婆,只是奚娘子心狠手辣连我奶娘都,死于非命,我猜那稳婆也定是……”
她欲言又止地提醒着。
容沨微微颔首并不说话,稳婆对奚氏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她怎么可能会留着这种隐患,就连当时在影梅庵接二连三遭难怕是奚氏在其中算计。
待到第二日,容沨带着两个丫鬟出了侯府,直奔翠珑坊去。
“姑娘这是要请小老儿打造什么样式的首饰?”褐色衣衫的老人年纪虽大,但精神极好,他拿着一本册子递到容沨面前。
容沨随手翻了几页后,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张自己的画纸:“这些样式都大同小异,我也司空见惯,不久前在一件物什瞧见了这个图纹觉得甚是有趣,比其他花鸟鱼虫也多几分独特,你看能否打造这个东西?”
老人打开一看,神色一变,慌张道:“姑娘要这东西小老儿可是做不了的。”
这图纹果真是有问题的。
容沨追问:“为何做不了?可是太难?”
老人见四周并无旁人,才敢压低声音:“姑娘有所不知,这图纹为腾蛇,南疆夷族特有的图腾,咱们晋朝素来与南疆夷族有争端,这图纹可是谋逆之意,寻不得,也不敢做。”
老人见容沨生得好看,又忍不住多嘴几句:“姑娘若是看见了有这图纹的物什还是赶快销毁,小老儿听闻盛京城可是派了要臣来清查青州军政,不要一时大意惹来杀身之祸。”
容沨心下微沉,奚氏怎么可能会和南疆扯上关系,况且那个令牌如今落在谢予手里……他,他一定知道令牌图纹的意义才一直不愿意给她。
“老先生可知道,在青州可有谁用过这图纹?”
老人沉吟片刻:“这……小老儿也不是很清楚。”
等容沨出翠珑坊时,思绪微沉,一切的事情都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还有谢予这个麻烦。
她低着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看向对面酒馆的隔间厢房,雕花窗户微微打开,男子手中拎着一壶老酒,仰头喝了一口后,冲她懒懒地笑了笑。
容沨下意识后撤了一小步,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红,谢,谢予?!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猛地避开眼神,本能地想要逃走,可想起奚氏还有在他手中的那块令牌,容沨又觉得自己迈不开腿。
她偏过头:“难得出一次门,我想去对面酒馆坐坐,你们也自己去好好逛逛,回头来酒馆寻我就好了。”
云宵和碧花有些心动,可也不敢将容沨一个人丢在酒馆。
“我在厢房等你们,不会出事的。”
……
片刻后,应其开了厢房的门看着容沨嬉笑道:“姑娘果真是对我们主子情根深种,只是见了一眼就急着来寻。”
谢予甚是慵懒将一只腿搭在一根凳子上,他偏了偏头:“小骗子,上次你跑了,本君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
应书拉着应其走出屋子,又将房门闭紧。
谢予看着容沨,像是起了兴致,一把拉过容沨的手就着手中的酒壶给容沨灌了几口冷酒,呼吸道和肚子像是一道火烧过,她捂着喉咙重重地呛咳几声。
容沨涨红着脸,像容沅出嫁时在脸上涂的那两坨柔媚的胭脂,溢出来的酒水顺着嘴角往劲脖处流下。
谢予死死水一样的眼睛动了动,他松开抓住容沨手腕的手,转而用着拇指将她嘴角的酒水给擦去。
容沨被谢予这一动作弄得脑子一懵,忽地反手拍开还滞留在她嘴角处的左手。
啪地一声,响亮至极。
容沨惊得一下站起身子,连连退了几步,故作凶狠道:“元裔君知晓我之前的话是有意在骗你,大可问罪,又何必羞辱。”
谢予挑了挑眉,收回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自己指腹上被沾到殷红色的口脂,那软软乎乎的触感像是有一根羽毛在他心头轻轻拂过,惹得他想再去碰上一碰,就连手背上的疼痛也被自己忽略掉了。
“你骗了本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