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满腹疑问的回到丘陵区,此时天已经黑了,丘陵之间凉风习习,他拖着修长的影子,缓慢的走回洞穴。
打开灯,墙角猛地出现了一个蜷缩的人形,把神经松懈的严立又吓得差点喊出了声,他几乎是顺手就拔出背后的斧子,对准了那个黑影。
长着羊脸的女人同样一脸惊恐,她趴在地上,瑟瑟的看着严立,对他手中的斧子万分畏惧。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严立冷着脸,收起斧子,为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不值。
羊脸女哭丧着脸,一个劲的摇头,却呜呜的不说话。
严立说,“你脚伤好了,这几天也吃饱喝足,不至于没力气走路吧?我不能养着你,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早点出去找你的男人吧。”
她还是摇头,窝在地上,戚戚的哭泣。
严立被她哭的心烦,干脆就不管了,自个儿吃了些东西,喝了几口水就上床睡觉。
羊脸女结束哭泣,红着眼眶,趴在凄凉的地上睡着了。
时间过去,洞穴里一片阴沉,但严立没有睡着,到了下半夜,他起来把羊脸女拖到门口,那里有辆小推车。严立就趁着夜色,用这辆推车将羊脸女送到了丘陵区之外的某个安全又干燥的坑洞里,然后在她身边放下几瓶水和一袋面包——那也是他一半的粮食了。
趁着羊脸女没被吵醒,严立爬出坑洞,带着推车回到洞穴里,没有回头。这两天赶了太多的路,他觉得累了,只希望自己能安然在垃圾城度日,没有心思去愧疚,因此很快就睡着了。
严立疲惫,有人却精神抖擞。
杂货铺的老头并不是一个寻常人,也不仅仅是梦想家的叔叔。梦想家有许多长辈(垃圾城的血缘关系一向混乱,这不足为奇),但唯一敬佩的只有这个老头。
老头也是从外面进来的,当初和他兄弟一起流落到此地。他们本来是运送垃圾的司机,却在倾卸垃圾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那起事故因为太过严重,已经被掩埋了,来自污染区的怪物们袭击了进入垃圾城的货车,摧毁了其中的八辆。那天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把一连几公里的隔离带高墙都给熏黑,总共死了上百个执法队成员、六个司机,以及不计其数的怪人。
老头兄弟俩在袭击中流落到了垃圾城,他们从战斗中死里逃生,却被困在城内永远回不去了。当他们来到管理区表明身份,对方却说查无此人。他们遗憾而归,哥哥不甘心,要跑回去说自己是幸存者,却再也没回来过。
老头觉得他哥哥是死在了半路上,因为那段时间垃圾城里怪物横行,单独出门是自寻死路。从那以后,他就独自留在了垃圾城里,没有娶老婆,但收留过一个比他小十岁的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是带着孩子的,孩子长大后认老头为叔叔,后来不知受到谁的影响,整天想着拯救世界,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梦想家。
老头从来不反对侄子的理想,也是唯一没有嘲笑过年轻梦想家的人,甚至偶尔透露一些外界的情况,让梦想家心怀憧憬,更加坚定于自己的梦想。以致于到现在,梦想家都忘了自己老爸长什么样,但每周都会到杂货铺几趟,专门来探望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
如今梦想家是广场最有权势的头号人物,但在过去,也就十来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老头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些断腿的居民在活动,他们躺在汽车前盖上晒太阳,每天的活动范围不超过一百米。
这种混吃等死的样子老头是看不下去的,于是他使了点手段,让这些残疾的居民搬离此地,最后消失在垃圾城的大风里。广场附近变得空旷,他便挑选了最好的一处位置,改造成现在的杂货铺,又在里头设置了许多暗室和隐秘出口。接着他散发消息,说这块地界是垃圾城最安全、最接近外界的地方,叫那些听到消息的人赶来,最后形成了垃圾城第一个人类的聚集地。而他的杂货铺也应运而生,开始收取货物和贩卖东西。
其实老头做的这些并不新鲜,他模仿了三柳建立野外人类据点的模式,只不过垃圾城过去毫无秩序,他这么搞一下子把名声打开了,人人都知道垃圾城心有个广场,那里是人类聚集地,可以躲避怪人怪物的威胁。
广场人流愈多,杂货铺生意越好,梦想家统领广场后,就俨然成了整个广场的后勤。所有的货物:食物、生活用品、武器等等的流通都是经过杂货铺的,13号金属也因此变成了通用的货币。杂货铺越做越大,分店都开了几家,老头却不觉得满足,严立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所以这天早上,他把店里事务交给了助手,自己披上斗篷,趁着梦想家还在外未归,离开了广场。
老头的目的地是严立曾见过的高墙,但他不经过残缺滩涂,而是绕了远路,先抵达东边十公里处的高墙,再沿着高墙前往那些脓液的起源处。之所以这么绕路,无非是因为老头年纪大了,不敢像严立一样埋着头往前探索,他知道那片区域有多危险,也就是严立的身体经过生化改造,能够承受的了,正常人去了,只怕会死在半路上。或许当年老头的兄弟就是这么死的,当时刚结束战斗,战场上弥漫着毒雾和硝烟,他毫无防护的穿过那片区域,不死才怪。
老头有一辆电流摩托车,那是他在地下实验室私自改装的,但骑着电车,他也花了半天才看到那面高耸巍峨的高墙。这时候他站在山坡上,面前是高如山脉的巨墙,大风在墙面呼啸,在辽阔的垃圾平原上奔腾,那是壮丽的景色,能叫每一个见着的人慨叹。
但老头年纪大了,他没有那样的豪情壮志,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一副严立那样的身体,或许就能攀上这面高墙,看看当初害自己留在垃圾城的、危险无比的污染区究竟是什么样的。但很快,他的脑子就被更大更实际的利益占据了,今天不是来欣赏景色,而是来刺探情报的。
他把电车停在安全的位置,拄着手杖走向高墙。因为曾经注射过一些强化药剂,老头的身体要比一般老人强不少,因此走了几公里路依然精神抖擞,尤其是前面有着巨大的机会在等候。他久违的感到兴奋和激动。
垃圾城里没人知道隔离带是什么时候建造的,那说明起码有六七十甚至上百年历史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绝对完美的防御。老头沿路走,沿路观察,有时还从墙上剥点墙皮下来,用分析镜观察。
隔离带用的材质非同寻常,但污染区内的秽物同样不是白给的。比如严立带回去的那脓液,腐蚀性和活性都远超老头所知,所以它才能穿透高墙,渗透到垃圾河来。
老头这趟过来,就是要看看高墙,看它还能在脓液的侵蚀下坚持多久。怀着这样的念头,他终于来到了严立曾经站立过的一个土坡,面前就是浓郁的脓池。
这时的脓池和昨天没什么区别,但那些尸体组成的怪物已经不见踪影了,高墙下的脓液还在滚动,形成一阵阵潮汐向外扩散。如果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墙下的血池比之前更宽阔了。
更要命的是,老头用望远镜看到墙根下出现了一些裂痕,从地面开始,呈放射状往上延伸。本来脓液只能从脓包中爆出,现在已经沿着裂缝不断渗出,聚集成团后就沉重的落到地面,激起千层浪,血色沼泽里的潮汐正是这样形成的。
血色裂缝如同高墙的伤痕,正在不断扩大,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到由衷的危险。而在沼泽下方,就是平静、狼藉、荒凉而混乱的垃圾城。
天色将暗,老头的身影出现在沼泽最近的山坡上,他个子矮小,夕阳却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严立吃饱喝足,躺在丘陵之上吹风,这是个干净的地方,躺着一块平整的岩石,四周长满青黄的杂草,而且视野开阔,严立喜欢在这里远望,看着那面高大的墙壁。
这里的隔离带高墙不比残缺滩涂那边,不过几十米高度,并不宏伟,反而像是前朝修建的寒酸长城,但也忠心的执行着它的职责。
这几天严立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隔离带的走向,发现它大概是个环形,包裹住了西北边的一大片区域,这么多年来没有出过太大的问题,以至于远离此处的人们几乎要忘却了污染区这个地方。
但严立不一样,他就住在墙边上,隔离带要是出什么问题,他可是首当其冲。但老头不愿意细说相关的事,他只能自己猜想和摸索。这事情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口,让他觉得不爽快。
“当初以为垃圾城里会安宁些,看来也不是如此。在哪里都要保持警惕啊……”
他自言自语,回头看向了血色沼泽的方向,天边一抹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