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蒙古的婚俗繁琐,这些步骤走下来差不多花了十日。我和祁镇都大呼受不了。本来我和祁镇的亲朋都不在这里,要是连场的宴席也不过是和袁彬他们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顿饭。不过,可能是我之前的病患热情,又或者是想讨好脱脱不花,每一场宴席都硬生生吃成了大排筵席。家长里短,不停寒暄真是让人叫苦不迭。
看我疲于招架,祁镇都会替我挡住涌来的敬酒和问候。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一种和从前不一样的感觉。从前我也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他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离开时的背影,他和皇后娘娘站在漫天花火下的背影,他知我引路辛苦让我跟着他时的背影,他让我跟他急匆匆去看皇后娘娘时的背影,还有他拉着我的手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的背影……
这时候,这个背影是他在保护我,完全是因为我。
等我回过神来,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散去了。祁镇已经不能自己走路,被袁彬和哈铭搀扶着回营帐休息。我赶忙去打了热水,熬了一点醒酒的汤药,给祁镇送去。
等我进到他的营帐,发现他安静的躺在榻上。帐里的炉火烧得旺,暖烘烘的。我赶忙用布和祁镇擦了擦脸和四肢。
擦了脸以后,祁镇有点清醒了。于是我在擦完四肢以后,喂了他喝药。
“喝点药,可以让你好受点。”我轻声地告诉他。
“朕好受,这是朕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到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你,一心。”这时祁镇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和他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不一样,那种目光很炽烈,很赤裸。
我知道,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帝王梦的。毕竟他那么崇拜自己的先祖,他还是想证明自己能做好的。
“一心~”这时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看着他,却发现他已经又躺了床上,双目闭着。
“祁镇,我在。”我轻声地回答他。
“一心,你总是在朕的身旁。只有你一个人从不会丢下朕。即使朕犯了多大的错,你都总能体谅朕。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朕,你都会站在朕的身后。”他用手搭住我的手,但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是开始叫我的名字“一心、一心、一心~”
我心里很暖,便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之上,听着他的脉搏。很安心的感觉。
二
第二天,我醒来以后,看见一心就靠在我的胸口上睡觉。我静静地看着她睡得沉沉的样子。突然希望时间可以在这一刻静止,就让她依靠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刻的静谧被打破了。
“朱先生、小娘子。大明来人了!”哈铭一边冲进来一边大声说着。
三
我睡得正香,突然听见哈铭的声音便清醒过来。看见祁镇正看着我,我两相视一笑,早已习惯哈铭毛毛躁躁的性格。
“宫里来人了。”他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
这时候哈铭便嘟囔起来:“哼,朱先生还没受够那群人的气吗?”
“祁钰已经登基近一年,他是个明白人。不待见我,也是情理之中。而我也已经无心皇位,我只是想回去。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争取的。”祁镇像是说给哈铭听,但又似是说给我听。
我知道祁镇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回去会是怎么样的际遇,便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向他投以鼓励的目光。那毕竟是他的家。
“我想回去,那毕竟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母亲,妻子,儿女。”他看着远方说。
“一心,跟我回去好吗?”他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眼神温柔得想要滴出水来。
我看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不说话,便对哈铭说:“哈铭,我们知道了。你先去守着使者,等他面见完也先就把使者带来我这里。”
哈铭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帐。
这时候祁镇认真的看着我说:“一心,若是我想回去,若是我想再做天子。可能我要去争,可能会把命拼掉,你会愿意跟我回去吗?”
“我愿意跟你回去。”我点了点头,“你忘了吗,我这条命是白给的。”
他被我的话逗笑,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四
这次来的使者叫杨善,我一开始以为他和李实是一路货色,害怕他会说一些令祁镇难堪的话。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杨使对待祁镇的态度十分恭敬。
“拜见上皇。”杨使正要向祁镇行大礼。
“杨使请起。”祁镇连忙扶起杨使,“杨使请坐吧。”
两人都坐下后,杨使便说:“上皇受苦了。是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不尽责,没有尽早接上皇回京,请上皇恕罪。”杨使说着要再起身一拜,被祁镇连忙按住了。
“杨使这样说,此行是来接我回宫的?”
“是的,上皇。”
这时候,哈铭又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说道,“朱先生、小娘子,我们可以回去了,我们都可以回去了。”哈铭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了一句小娘子,便一直叫我小娘子。
“杨先生也在这里。”哈铭跑到的时候看见杨使便立刻站住,拘谨地说。
“我知道了,杨使告诉我了。”我和祁镇看见哈铭不觉好笑。
“那多好,我们都可以回去了,我还怕小娘子想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哈铭眉开眼笑地说道。自从那日我从海边知道了我的真相,哈铭一直以为我是看见了神迹,奉了海神。可能是怕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吧。
五
第二天,祁镇要再和杨使商量一些细节,而且听说伯颜不太赞成祁镇回去。我想应该是伯颜也想到了祁镇回去后的日子可能会很难过吧。所以我请哈铭陪我再去一次阔滦海子,因为明天便要出发了,我想再来这里一次。
我走到海边,闭上眼睛,“我要回去了。”
“你很快会回来的。”哈察珠对我说。
“很快?难道是我们没有成行吗?”
“不是的,只有你一人会回到这里。”
六
回去以后,我收拾好了行囊。我只带了一些这一年里我写的医案和整理的药理资料,那套替祁镇理过须发的刀具,还有一块祁镇在求亲宴上送我的玉佩。
其他的东西,我都请伯颜找人帮我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这时候,博勒来了。她大概是知道了我要回京了。她到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和打点东西。她看见我把所有的东西都送了别人,这时候她拿起了一个盒子和一套衣服给我。
博勒跟我说:“这是蒙古人的嫁衣和妆匣。每个姑娘出嫁,这些东西都必须由娘家人送的。你还是留着吧,这些东西送不出去。”
我看着那妆匣和嫁衣,心里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