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日我们回到紫禁城，等着我们的只是两名宫人，是来带他去他的住所的。我想要跟着他们，可是他们不让。我只能凭着记忆走回西长房。
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变，哑妇和怀恩坐在屋里，一看见我便迎了出来。
哑妇一直打量我，怀恩没有说话直接把我跟哑妇拉进屋里。
“姑姑，你终于回来了。”怀恩进了屋才说的，“我当初知道上皇要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会回来的。”
我对怀恩说，“我们回到宫的时候，两名宫人带走了皇上，我想跟着去，他们不让我~”
说到这里怀恩捂住了我的嘴，“那是上皇！”
我眨了眨眼示意我明白了，怀恩才松开了他的手。“是我失言了。”
怀恩递给我一封信，看了一眼窗外便走了。
我打开信，信上写的都是我“父亲”写给我的问候的话，我不解。只是放在床头，便草草睡下了，只是我知道怀恩这样必定是有原因的，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几天也只是专注于看症，只有当晚上睡下，闭上眼睛的时候才敢想他。
第五日，怀恩依旧没来，但是哑妇给了我一封信。是怀恩写给我的。
“姑姑：
这宫里早已不是你当初出去时的紫禁城了，你以后不能提上皇，那在宫里都是犯忌讳的话。我没敢跟你说话，只因当初我收到消息，你们要回来了，南宫便择了出来，说是要给上皇住的，上皇的妃子和孩子都已经搬到那里居住，但是我渐渐发现，当今皇上不让普通宫人接近南宫，而钱娘娘她们住进去也没有出来过。想必你已经懂我的意思了，你是随着上皇回来的人，当今皇上肯定会防着你的，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肯定有双眼睛在盯着你看。
姑姑，听怀恩一句，不闻不问便是最大的保全。”
我看完以后，立马用水糊了纸张，捣成糊，分别淋到附近的几盆花里。哑妇敢在这个时候交给我，想必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接下来的日子才是考验，我找到哑妇，问她有没有办法联系怀恩，她点了点头。第二日，怀恩来了。
“怀恩，和上皇回来的除了我还有两个人~”我一看见他便对他说。
“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怀恩对我说。
我又问他，“你知道金英金公公吗？”
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认识金公公，但是金公公现在自己也不灵了。当今皇上现在想要改立太子，那天问金公公说，七月初二日，是东宫太子的生日；金公公立刻回答，东宫生日是冬月初二日，估计是因为这件事。过几天金公公便被问了罪。说他收受贿赂，说实话，宫里的公公，有权有势，要是问这个罪，真是一抓一个准，问来问去被问成了流放。估计这辈子也是不得翻身了。”
我心里很明白，当今太子是皇长子见濬，金公公说的生日是皇长子的生日。当今皇上提到的怕是自己儿子的生日。我这些天想来想去，还有谁能帮我，本来打算可以帮我的人，却已经被问罪了。我瞬间泄了气。不觉间握了握手腕。
怀恩又跟我说，“这件事你不能急，太后那天想硬闯崇质宫都碰了钉子，我们这边急也没用。现在外面的风声还是很紧，你这里还被锦衣卫盯着，今天值班的人，我认识，我才敢来见你。哈铭，袁彬那里都有人盯着，他们现在一个在乾清门当侍卫，一个在内阁当差，都是在皇上眼皮底下，那都是雷，你千万不能去碰。”
我点了点头。
“等我有办法了，我会尽量安排你过去南宫见上一面的。”怀恩又说。
不过我明白，这事怕是很难了，基本上宫人大部分都认识我。我要是去南宫，很难说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二
那日我终于回到这个地方，不同于当日从承天门踏出的意气风发，如今我只是一个罪人。
祁钰只是安排了两个宫人来接我。一心他们觉得太寒碜，我却觉得刚好。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
和一心他们分手以后，那两名宫人带着我来到了黑瓦殿崇质宫。
“上皇，今日这便是您的寝殿了。请您自己入内吧。”瘦的那名宫人对我说。说着，他便看着我，示意我自己打开大门。我叹了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崇质宫的大门。
“相公~，您回来了。”是锦鸾。她带着宸妃她们还有孩子在等着我回来。
看见她下跪有困难，想起一心跟我说，她的腿和眼睛都已经不太好了。我冲过去抱住她，“锦鸾，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红红的。
我知道她是想哭，我伸手捧着她的脸，说道，“没事了，不哭了。”
便是这时，我还没有仔细看看重庆、见清他们。崇质宫外忽然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
“你们谁敢阻挠哀家见自己的儿子！”是母后！我赶忙冲到宫门外，却发现宫门已经上锁。
“太后娘娘，不是奴才们要阻挠您。是~是皇上下旨请上皇在崇质宫静养，说要是上皇不在这里静养，静思已过，皇上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啊！”在我奔过去的途中听见似乎是那名胖宫人的声音。这时我才冷静下来，祁钰这是要囚我，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要谨慎为上。
我推不开宫门，只能拍着宫门道：“母后！是儿臣不孝！万望母后能原谅儿臣。”
似乎是母后听见我的声音，我感觉到宫门外有人也趴在了宫门上，然后变更清晰地听见母后的声音，“祁镇！是哀家的祁镇！儿啊，母后想要好好的看看你、抱抱你啊！”
母后平日里极重身份，想必是真的太过挂念，才会不顾形象的在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干这样的事。但是，祁钰把我囚在这里，明显是忌惮我的。要是今天母后为了我逆了他的意，恐怕只会弄巧反拙。“母后，儿臣很好。儿臣今日想歇下了，母后请回吧。”今日先劝退了母后，母后冷静下来就应该会知道，静观其变是目前最好的两全的方法了。
谁知母后听了以后反而更激动，“你怎么可能会不想见母后？！他朱祁钰凭什么敢阻拦哀家看望自己的儿子！”
正当场面即将要失控的时候，有一把声音响起了，“臣神宫监掌事太监怀恩拜见太后娘娘。”
可是母后浑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哭喊着我的名字。此时，又是一把稚嫩的声音响起，“孙儿拜见皇祖母。”
我这时才听见母后停止了哭喊，说道：“见濬，我的好孙儿。是您的父皇回来了。你快过来拜见他。”接下来又听见母后继续呼喝那两名宫人开宫门。
“皇祖母，父皇说他累了。书里面说过，如果不能精精神神的拜见父母而令到父母担心的，是子女的不孝。皇祖母您现在这样伤心，父皇也会很难过的。”想不到见濬只是小小的年纪竟会说出这番话。
这时母后也不再出声让宫人们打开宫门。只是听见她与见濬说，“好孩子，你说得对，皇祖母听你的。”
然后见濬又对母后说，“皇祖母，孙儿今天是来给父皇请安的。但是父皇累了，孙儿不愿意打扰父皇休息。孙儿隔着宫门给父皇请安。”话音刚落，便听见见濬的声音又响起，“父皇，母后，母妃，各位娘娘们，见濬在这里给您们请安了。”说着我便听见宫门那边传来几声清脆的磕头声。
我含着泪，隔着门。对见濬说，“好孩子，父皇知道了。你先退到一旁，父皇要给你的皇祖母请安。”
我仿佛能从门缝看见见濬点了点头，回答我，“是的，父皇。”便退到一旁。把母后拉过来。“皇祖母，父皇要给您请安了。”
我郑重的跪下，把头重重的磕在崇质宫的地上，想起自己过去一年所犯的错，对母后说道，“母后，儿臣不孝，您与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把社稷江山交给儿臣。儿臣却如同儿戏，儿臣让诚孝昭皇后，让父皇和您失望了。”
母后似乎已经在抽泣，轻声的对我说道，“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
这时又一把声音响起，“太后娘娘自土木堡以来，日日必到钦安殿里为国家和上皇祈福。还望太后娘娘不要一时冲动，误了时辰。”
“怀恩你说得对。”母后似乎是想明白了，这时候那个名叫怀恩的太监适时抛来台阶，母后便顺水推舟了。“见濬，你随皇祖母来。”
“是的，皇祖母。”见濬这孩子一年不见又是懂事许多了。
直到母后和见濬走远了，锦鸾方才走过来想要扶我起来。我示意锦鸾不用，自己慢慢的从地上起来。
这几日，我的日子似乎还过得有些惬意。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也不再四处都能看到别人鄙夷的目光。虽说在崇质宫的西侧的院落里，以周妃为首有那么一群后妃不待见我。但我也懒得去搭理她们。反正崇质宫里，没有宫规，更没有执行宫规的人。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我和锦鸾还能不能再回去往日的时候。可我还是没有那种感觉，虽说我与她更像平凡夫妻了，甚至我还能逮到机会给她递杯水什么的。但是她依旧是很拘谨，处处守着礼。也许我和她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恐怕不能心心相印了。
这一天，我靠在宫里东侧天井的一棵大树下乘凉。看着天，我不禁想着，不知道一心现在怎么样？我想我的答案已经有了，只是不知道她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