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姐姐看着画屏,痛苦的一动,伸手擦擦我的眼泪,微弱的道:“我也该去了。蕊儿,别哭了。你知道吗,我很高兴,我很高兴。爹娘的仇我们报了,我们报了。他们安心了。我只是遗憾我没能亲手报仇啊。”她说一句,我便难受一次,此时,泪已经不自觉的扑簌而下了。她顿一下,又接着道:“我们杨家没有对不起你,一点都没有。我爹是难得的忠臣啊,无人能及的忠臣啊。”她看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把我和画屏,葬在父母坟边。”我再次哭喊着叫着,姐姐和画屏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还记得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划着小船,去偷摘莲蓬;还记得和姐姐一起去山上采摘山葡萄,交与母亲酿酒,母亲亲切的叫着我们的名字“艾儿,蕊儿”;还记得我俩因为一个漂亮的布偶而打架,我哭喊着“再不和姐姐说话了”。那时的我们是那么天真,那时的我们是那么清纯。我们高声读着唐诗,向往着过“暧暧暖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日子。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无法和她吟诗奏琴了,我只能望着她冰冷的尸体和荒寂的坟墓来寄托情思了。
画屏,那个刚见我时,吓得躲起来的小姑娘是你吗?可是现在,你的勇气让我们每个人都佩服不已。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你去挡那些箭的,是因为对我家的感恩还是因为对我的忠诚呢?你的一颦一笑今后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苏彦抱起了姐姐,我抱起了画屏,我们无声的向前走着。茫茫雪地上的鲜血如熟透的樱桃勾引着每个人的食欲。姐姐那身红衣随风飘舞着,像极了最美的春日桃花图。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夹杂着轻轻的啜泣声都湮没在呼啸的风声之中,天地之间只留下一排一排厚重的脚印。
姐姐和画屏按照姐姐的遗愿葬在了父母的坟边,我为她们立碑建墓,彰示着我最大的不舍和难过。东风刮过树林,留下呜咽的风声,像极了我夜晚呜咽的哭声。我郑重地跪在她们的坟前,却摆脱我最深的悲哀。父亲,母亲,姐姐,画屏,你们安息吧。我会重新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我原来想着姐姐的死和我的任务的结束是我束缚的结束,却没有料到,这个寒冬带走我的却又在春天重新焕发。
皇上毒杀之事就在骁晋王被贬和太子妃赐死以及太子妃吴家的败落中沉了下来,像是真正的石沉大海,没起一丝波澜,即使这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无人知晓的冤情。即使是我这个身经此事的人,也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世人都在理所当然中渐渐遗忘了这件事,只有我心中还记得这个不为人知的谜题。只是现在,我无暇顾及。
姐姐的死让我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画屏的死更让我感到持久的愧疚。我是没有理由要求她为我牺牲的,即使她是我的丫鬟、下属。我愧对姐姐,更愧对画屏。我心中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痛,我只能每天去她们的墓前吊唁一番,以此释放着心里难言的悲哀。
书灵和棋黛也都在默默的悼念着她俩,甚至也在为自己的命运感伤。忧郁时常写在我们的脸上,那是我们不自觉间却又是最真的表现。杀手,肩负任务的杀手,肩负报仇使命的杀手,结果都是凄惨的。因为在我们眼中,所有的全都是命令,是只能说是的。哪怕是我,也是身不由己。
苏彦的眼光在这个冬天里变得更加凌厉,他看出了我的心痛难言。他像是配合我一样,时常保持着忧郁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在痛惜我还是在可怜我。
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洗干净了所有的悲伤的回忆,飘扬的大雪淹没了那一座座孤坟,也关上了我想念的窗。雪后的阳光是那样的独特,微弱而又明媚,照着我难以开启的心扉。
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冬天,我始终放不下那段悲伤的记忆,我更忘不了那皑皑白雪上的血迹。那血是那样的滴着,一滴一滴,像极了我悲伤的泪。我总是梦见那个地方,梦见姐姐一身白衣突然成了红衣,我上前一看,竟是血染红的。
我的情绪在一天一天的衰落,仿佛我不是曾经那个争强好胜、敢舍敢拼的画蘋。我找不回曾经的坚强,也找不回曾经的动力。我的坚强和倔强都在这个冬天里一同被大雪掩埋。
飘红姑姑的劝语,棋黛、书灵的安慰对我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我就像这冬天里的冰雕一样,又冷又硬。苏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几次相见都是欲言又止,却又简单的问候一句或是深情的看我一眼。
他怎会知道,那简单的一句问候,那深情的一眼,虽然融化不了我心中的寒冰,可是,却能温暖一下我冰凉的心。虽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虽然只是深情的一瞥,我也会明白他的心意。因为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是可以逃得过他的眼睛的,同样,他也一样,在我面前,如白纸一样透明。
冬风肆虐地刮过这个寒冬,地上的白雪也在逐渐的消退。我知道,我又跨过一个寒冬。在这个冬天,我会重新的体会了一次知道父母离世后的身心俱凉。这个寒冬,不止是季节上的寒冬,也是我生命中的寒冬。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有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得舒展。
天气逐渐变得暖和,只带着一点微微的寒冷。虽然远处的雪已化了大半,可是普济寺的雪还是厚厚一层。时间能使一切改变,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像我的心一样,虽是热血澎湃,却依然覆盖着白雪,迟迟难以融化。
棋黛见我心情稍稍舒展,便说着些笑话逗我;书灵也尽量的想着一些有趣的曾经和我说着。我看出了她俩的用心,便逐渐展露笑颜。因为我知道,我的情绪是决定着她们情绪的,我纵是伤心,也不能引着她俩时时难过,我们本就是命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