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儿,人家如此帮助我们,我们可不能恩将仇报。”龚泗有些不太理解自己的孙子直到此刻为何还会这样去想,出口劝阻道,“如果不是大少爷阻拦,刚刚你免不了又被毒打一顿。”
“爷爷,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还是不敢相信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差距。”龚晨对于龚泗的提醒依旧没有表示赞同,继续选择坚持自己的看法。
“是人总是会有例外的,大公子他既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学识就考取举人,那平日里一定非常刻苦用功。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怎么能够和他比呢?”龚泗同样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爷孙二人在对待池启吉的问题上有了分歧。
“但愿他真是那样一个人吧!”龚晨不想继续反驳,毕竟每个人识人的能力大相径庭。
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
没过多久,看守柴房的下人便将金疮药以及吃食一并送了进来。龚家爷孙二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把饭吃完然后把药换好,天也开始暗了下来。
十六的月亮还未升起,柴房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身处其中的爷孙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隐隐的听着外面市集上传来的喧闹之声。叫买叫卖,鼓掌喝彩,虽然不能身处其中,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里热闹非凡。
外面越是热闹,越是显的柴房内的氛围一片寂寥。爷孙二人各处一处,谁都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状态,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现在何处,他们是否躲过官府的追击,是否已经在去往都城的路上,是否——”在如此氛围的烘托下,龚晨不由得再次担心起了彩儿和龚芸此刻的安危。
昨天他们一家是多么的其乐融融,一起逛庙会猜灯谜吃美食买书本,幻想着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美好。谁能想到仅仅隔了一夜,所有的幻想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自己和爷爷身陷囹圄,母亲和妹妹身背海捕公文不知去向。想想真是可悲,自己强行出头虽然成全了那么多的家庭,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却也让自己的家变得岌岌可危,可能就此土崩瓦解。
自己已经这样,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之所以自己依旧敢对池家如此不屑,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有那么一个说起来存在的靠山,但是细细想来,那个靠山真的可靠吗?
本能的龚晨想到了吕欣怡,但是吕欣怡只是一个大家闺秀,无权无势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关键人物还在她的父亲吕文远。
只有吕文远愿意出手帮忙,才真的有可能让他们一家平安渡过这场危机。但是,就算母亲拿着玉佩找到吕欣怡,吕欣怡也愿意念及旧情出手相帮,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如愿见到吕文远,就算见到了吕文远,他作为一个位极人臣之人,是否真的愿意对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出手相帮。
这些猜测都是建立在母亲可以平安到达都城为前提。可是当下的状况却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能不能平安的离开宁远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离开宁远之后,还要躲避别地衙役的盘问,需要跋山涉水才能到达都城。
想到这些,龚晨开始无比担心母亲的安危,因为在他看来一个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够完成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假设,更别说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女流之辈,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岁的女童。
在脑海中做了无数次推演,龚晨越发的感觉到绝望,此刻的他只能对着上苍祈祷,母亲能够逢凶化吉,自己的期待能够如愿以偿。
突然间,龚晨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扫把星一样,自己的归来非但不能让母亲为此开心,反而又给她招来横祸。
为什么是又呢?
出生的时候自己生病让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情绪低落,外出求医又导致父亲丧命不用想都知道母亲肯定极其难过。当时她的肚子里有遗腹子,虽然有公公的帮衬,但公公能做的也只是帮衬而已。独自拉扯女儿十二年,好不容易盼到自己回家,自己却是被打成重伤,不但不能够帮助母亲还要让她继续照顾自己。而且只用了区区半个月就把这个已经平平淡淡度过十二载的家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让现在的龚晨重新选择,也许他再也不会像半个月前那样觉得自己背后有人就天不怕地不怕,而是会像和母亲和爷爷那样告诉别人那个高人已经离开。刻意将高人的去向模糊,大不了被别人耳语记恨,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小家处在如此崩溃的边缘。
或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龚泗感觉到龚晨此刻的失落,摸黑来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出言安慰道:“晨儿,没事的,就算再怎么艰难,一切都会过去的!”
“爷爷——我错了!”龚晨再也绷不住内心的忧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月色朦胧,原本是一个多的宁静祥和的夜晚。
整整一夜龚晨都没有睡着,脑海中始终都在胡思乱想,而且全部都是最坏的方向。直到第二天黎明下人再次把饭送了进来,才让龚晨重新回归现实。
其乐融融不见,只剩下满目疮痍。
龚晨将送饭的下人叫住,试图询问他外界有何风吹草动。有没有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
一切平安无事。这是下人离开前告诉他的话语。听着关门落锁的声音,龚晨的心不由得再次坠入深渊。母亲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你娘现在已经离开宁远县地界了。”龚泗看着龚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将饭盒拎到他的身旁,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将准备吃饭。
“真的吗——?”龚晨看着摆在自己面前丰盛的早餐,终究还是没有食欲。双手重叠杵着下颚,看着可口的食物发呆。
看着龚晨此刻的状态,龚泗也不由得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儿媳和孙女,将手中端着的碗筷往地上一放,忍不住老泪纵横。
就在屋内氛围又一次陷入悲伤的时候,池启吉走了进来。当他看到龚家爷孙情绪低落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哀叹一声,坐在一旁的柴堆之上闷闷不乐。
“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龚泗见是池启吉赶忙起身,对着他微微施礼,见他同样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压低声音怯怯的询问。
“昨天我回去之后,就龚晨和我说的那些话质问了我的父亲,他并没有给我任何答复,只是恶狠狠的骂了我一通,告诉我说不关我的事,让我不要管。”池启吉说着哀叹一声,“从他的举止动作中我知道龚晨所言完全属实。现在的我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大少爷怎么会有这样的疑惑?”龚晨本来就觉得他有问题,看他大早上就跑到自己这边发牢骚,便将自己脑海中所想的事情全部抛去,转而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着面前有些义愤填膺的池启吉。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父亲他纵容三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事后不去处理三弟还要想方设法包庇他!”池启吉满脸的不悦,“昨天听你的话语你也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我——?”龚晨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一介平民,而且才刚满十三岁,充其量只能说识字,根本谈不上任何学问。你已经考取举人了,按理来说已经是一方的大能,我能给你什么建议。”
“我想——大义灭亲!”池启吉犹豫很久,坚定地说道。
“大义灭亲?”听到他的话语龚家爷孙同时大吃一惊,然后无比诧异的看着坐在面前有些陌生的池家大公子。
“是的,我想了很久,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一方重回安宁。可是这样做我就等同于忘记道德人伦,不守孝道,违背圣人以孝治天下的训诫。”池启吉情绪低落,再次陷入两难之际。
“为官之人,先有尊君爱民,后才是人伦父子。身为一个父母官如果为了自己家人的利益就能够忽略甚至残害所治下的普通百姓,那才是与圣人的教训背道而驰。”龚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还不是官,根本没有任何权利,所以只能顾及人伦父子之情。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普通百姓做主,那就只能劝解你的父亲要为所制下的人民百姓负责,就算是大义灭亲也得让池大人亲自去做。”
“你是说——让我劝我的父亲判我的三弟斩监候甚至是斩立决?”池启吉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显然他的内心无比的煎熬。
“不一定非得死,我记得律法里好像有一条叫流放。”虽然龚晨很想让池启瑞给死去的人家抵命,但是面对池启吉自己也只能这样去说。
听到龚晨的建议,池启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能去劝谏自己的父亲。
看着对方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龚晨知道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很难,而他此刻无比关心自己母亲的安危,于是怯怯地询问池启吉,“我能问你一个事情吗?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母亲的消息?”
“没有,昨晚我刻意留心了一下这件事情,据下面传回来的消息,你的母亲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算时间应该已经离开宁远地界。”池启吉并没有犹豫,便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悉数告诉了龚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