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酒馆,喧闹纷繁,来去的大多是身背刀剑的侠客,他们身着裁剪合体的劲装,人人皆是整洁的模样,看上去精力充沛,富贵逼人。程武默默吃完面前一碗素面,犹自饥饿,欲要饮酒,袋里空空,一路风尘让他憔悴不少,身上衣服散发着恶臭。
“我现在的模样,就和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江湖人士一样寒酸窝囊,所谓侠客,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无依无靠,孤苦飘零。说书人哄骗世人多少。”程武想道。
“这些人哪里是武林人士了,分明是假装侠客的富人。”程武轻轻叹道。
摊主听在耳里,摆手说道:“这儿是京城,京城的武林人士不是你那山里的村夫能比的。”
“说得有理,我这村夫,确实不知道一介武夫,无田无地,无官无职,钱财还可以从何而来。”
“你这话可别乱说,惹恼了他们,不是好玩的,他们的武艺不是你能比的。”
程武冷哼一声,说:“哈!你看那个大肚子,走个路还得晃两晃,你说这也是高手?”
“不识抬举的毛头小子,你说谁大肚了?”
只听一声大喝从后头发出,程武觉得脑后一股劲风袭来,急忙歪向一边,只见一只巨手从旁伸出,将碗揸得粉碎。程武一惊,急忙从桌下滑动开去,顺手抄起板凳,立在一旁,盯着面前的人。这人肥头大耳,整个身形如同一只长了双足的葫芦,身上穿着极其宽松的衣服,正摆开架势,双臂大张如抱大圆。程武未曾见过这般架势,不敢大意,朗声说道:“兄台...”
那人不理会程武,往前只一扑,激起一番尘土。边上不知何时,已聚集起了人群。众人之间似有默契,跟茶摊保持着一大段距离,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圈。程武不欲惹事本想找机会脱逃,却见自身已经被包围了,只能硬着头皮应战,躲开了这一扑。一扑不成,那人也不停步,反身便是一脚踢来。程武看准了腿踢来的方向,跃到旁桌上,向着那人面上打去。那人也不躲闪,右手抬起,要抓程武。围观的人皆在喝彩。摊主心疼被打坏的桌椅,别过脸,只在叹气。
“是擒拿?”程武心中闪过一念,迅速化拳成指,往那人手腕脉门点去。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脉门便中一指,只觉得一股巨力直冲经脉,一时气息大乱,站立不稳,却好程武一脚踢向那人心门,那人急忙后退,酿跄几步,勉强站稳。见程武并无追击之意,他狠狠地盯了程武一眼,转过身子冲旁人喝道:“看什么看,都滚开!不然老爷把你们都打回家去!”
被他这么一吼,众人不敢停留,都散了去。
“无意冒犯,抱歉抱歉。”程武拱手说道。
“跟我走,你!”
“兄台要带我去哪?”
“财神殿!”
摊主见程武沉默不语,笑着说道:“你跟他去吧,不会害你的,去了你便知道你所困惑的事了。”
程武想着自己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便跟着那胖大汉过去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三层楼阁,楼阁前立着两名手持长矛的精壮护卫,二人见了胖大汉,急忙躬身行礼。
二人进了殿中,只见正中是一排如典当行般的柜台,两侧墙面则订上了铁钩,铁钩上挂满了巨大的木牌,一众武林侠士正挤在墙前,仰着头看着木牌。却有四个孩童站在人群外边,只见一个目光囧囧的孩童,坐在另一孩童肩上,探着头想要看清木牌上的问题。
“你再垫下脚,我看不清!”目光炯炯的孩童冲着下边的孩童喝道。
“你就别为难他了,我们离得那么远,他垫脚你也看不见。”拄着拐杖的孩童说道。
另一个孩童则双手比着圈,摇头晃脑,也不知是何用意。
胖大汉皱了皱眉,走上前,双臂各夹两个,丢出门外街上。四个孩童见胖大汉回转身,又要进来,两个护卫双矛交叉,大声喝止。
“你们干嘛赶人出来!”目光炯炯的孩童骂道。瘸腿的孩童拿起被仍在一旁的拐杖,站了起身。做“马”的孩童低着头,拉着说话的孩童。那名奇怪的孩童却仍坐在地上,阴测测地笑着。
“老大,走吧走吧。”瘸腿的孩童说。
“是啊...我们走吧。”做“马”的孩童说。
“嘿嘿,快跑,跑得慢是小狗。”坐在地上的孩童说。
看见他们离开后,其中一名护卫悄悄说道:“这四个孩子真奇怪。”
“哎,别管了。”
屋内有人争吵起来,两人急忙护住门口,往屋里看去。一个大汉正涨红着脸,指着正在上楼去的程武二人。
“凭什么这瘦小子能上去!老爷有的是真本事,偏要呆着下边!”
“他通过了考验。”胖大汉冷冷道。
“这儿谁也没看见,你说通过就通过了?”
“你不服?”
“他跟我比划比划,我就服气!”
“这么大口气,不如跟我比划比划?”胖大汉冷笑道。
“有何不可!你来!”那人跳到街上,胖大汉也冲了出去。
“你知我是谁吗?”
“狂弥勒,在这财神殿的人有谁不知你!”
“那就来吧,我就怕你连死在谁手上都不知道。”
二人摆开架势,正待要动手。狂弥勒却突然喝止。
“怕了?”那人冷笑道。
“拔刀!”
“那得看你值不值得我用刀!”说罢,那人便冲了上来,两人出手尽是大开大合之招。打不几回合,狂弥勒出现了破绽,中门大开。那人一喜,挥舞着拳头直冲过去。程武在旁看了亦是心惊,却见狂弥勒突然两手一合,不知用了何种手法,将那大汉拦腰抱起,直摔在地。大汉被摔得头晕眼花。两个护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汉愤怒地抽出腰间短刀,直劈过来。砍了好几下,皆打了空。狂弥勒大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大汉的手臂,一扭一折,大汉疼得大叫一声,刀掉落在地。狂弥勒又起一脚,正中大汉胸膛。有人正巧走到这边,见当面一个“米袋”飞来,正满心欢喜地伸开双手迎接,却被砸翻在地,定睛一看,怀中却是一名口吐鲜血的大汉。
“哎呀,吐血了,这不干我事啊!”那人颤抖着说道。
“判金银,别胡闹,人还没死呢,你去给他找个大夫,剩下的都给他还赌资。”狂弥勒大笑着扔了一袋铜钱过去。
判金银听言,看向怀中的人,叹息道:“哎呀,原来是这个死赌鬼。”站起身,拎着那人的衣领,拖着便走。
殿内众人看了这一场斗,纷纷赞叹不已,继续回去看牌子。程武随着狂弥勒来到了第二层楼阁。
有风穿堂而过,轻轻拂起薄纱,琼楼玉宇,美不胜收。如雪般洁白的薄纱在这空间里轻轻飘荡着,后边透出些许红韵,原来后边是一些木栏,巧妙地分割了空间。
程武赞叹一声,忍不住说道:“好个仙家楼台。”
“若非兄台这般武艺,今日也来不得此处。”
“这位...嗯,狂弥勒兄弟,之前在街上多有得罪,还望恕罪。不知兄弟带我来此,是有何意?”
“自然是看上你的手段,有用你之处。今日在街上,你留手了吧?”
“是兄弟不与我相争罢了。”
狂弥勒大笑起来,说道:“何必过谦了,狂弥勒最喜江湖能人,今日得见兄弟功夫,心中着实佩服,这种客套话不要再说了。”
此时,只听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出现在后头,说道:“狂弥勒,许久未见你对人有这般评价了。你带了什么人上来?”
狂弥勒立刻恭恭敬敬地向着来人拜倒在地。程武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又见狂弥勒如此折服,心中满是惊疑,默默想道:“莫非是此间主人?”抬眼一看,竟是之前在静虚山下授他心剑的郑画商。
郑画商见了他,也吃了一惊。随即对着狂弥勒笑道:“这少年我认识,交我就好。”
转过一角,穿过轻纱,程武方才知道这后边是向着楼台的开放空间,空间和空间之间又有与墙等高的木栏相隔,难怪此处采光并未受影响。而在这个空间里,一张干净整洁的茶案旁,立着高挑美丽的少女。少女见二人进来,优雅地点起一支沉香,给二人奉了茶。
“你出去吧。”
少女行了礼,款款而去,脚步轻盈,未有丝毫声响,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裳,更添几分仙气。
“好个美丽的女子。”程武叹道。
“能入此间的,自然不能容俗。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又是如何与狂弥勒相遇的。”
程武自称是下山历练而来,路上所遇一律略去,只是详细地说了自己与狂弥勒是如何碰上的。
“原来如此,那便让我给你介绍下财神殿吧。财神殿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开放场所,两侧挂的木牌你应该已经看见了,上边写着委托与赏金,任何人只要完成了,便可凭着信物去那柜台前领赏。此处为第二层,必须有财神殿的主事人员推荐,且通过狂弥勒的考验方可加入,这儿发布的皆是秘密任务,赏金自然不用说。而第三层则要主人亲自点名方可进入,你暂时不需了解。”
“原来如此。”
“既然你已经到了此处,我也不瞒你。我不是什么郑画商,而是这儿的主管,亦是心剑门的直系传人,心剑师。之前教你的便是心剑。”
“心剑。”
“你听过吗?”
“晚辈自幼待在山村,远离江湖。往日所交皆是平头百姓,所谈不过农话,对于外头的事只如井中之蛙,因此未曾听闻。”
心剑师冷哼一声:“所以你便不屑于修炼心剑了是吗?”
“晚辈不敢辜负前辈相授之恩,心剑的修行,从未懈怠。”
“既然从未懈怠,剑在何处?”
“只是尚未寻得称心如意的宝剑罢了,前辈既然怀疑,且看...”
只见程武伸出双指,然后缓缓地比划了起来。初时,心剑师的眼里只有不屑和冷漠,然而看见程武巧妙地用双指比划出淡淡的剑意后,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献丑了,前辈相信晚辈了么。”程武笑道。
心剑师叹道:“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已达如此境界。指行剑式还能道出剑意已是不易,将剑意控制在若有若无之间又是另一境界。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以你这等实力,入这二层实属应当。只是要入这财神殿二层还有一个条件。”
“我听狂弥勒说过,是需要主事人员推荐吧。”
“没错,加入此间的人,皆要登记出身年甲,你可以跟我说吗?”
“是。晚辈名唤程武,年二十二,静虚门弟子。”
“父母呢?”
程武低头不言。
“不能说吗?”
“抱歉。我不知他们是谁。”程武当然是在撒谎。
“这就为难了,财神殿不收身份不明之人。”
“便是晚辈福薄吧。”
心剑师抬头想了一会,说道:“不过,你这等才能,却又是财神殿所需。我倒有一个法子助你,只是会有危险,你可愿意吗?”
程武看了一眼身上破烂的衣服,抬起手臂嗅了嗅,一股恶心的味道直冲脑门。他苦笑着摇摇头:“做,只有有活我都做,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肉了,这衣服也穿得太难受了。”
“很好,你就在此等候。对了,我会替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往后你将以新的身份行事,切不可暴露你的真实姓名,待会狂弥勒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面前的一小杯茶,茶汤清澈翠亮,凑近鼻端只闻见怡人的茶香混着淡淡的沉香香气。放下茶杯,少女轻轻斟上茶,拿着茶壶的手纤细修长。风吹来,吹动周围的白纱,少女身上的香气,悄悄藏进沉香的香气中,淡淡的。
“你还是不要离我太近吧,你香,我臭。”程武说道。见少女没有回答,程武抬起头,哪里看见有少女的身影,唯有沉香的香气飘荡在空气。
“是幻觉吗?”程武摇摇头,杯中茶水尚温。
过一会,狂弥勒便抱了衣物来到房中,笑道:“兄弟,我给你拿了新衣服,你要在这儿换上吗?”
那少女却突然走了进来,在狂弥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程武这时才看清楚这少女的面容,见她眉目如月,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之感。而她的肤色却算不上白,倒消折了些仙气,程武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对,我都忘了。兄弟,你这会身上脏兮兮的,我应该先带你去洗洗再换上新衣服。这儿有张纸条,上边写的,你自己记住,不可泄露。”
程武接过纸条,只见上边书着三行文字,末尾画了一个方圆图腾,他把内容记在心里,然后双掌一合,纸条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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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殿三层,心剑师立在中央,整个三层空空荡荡,只有几位黑衣人伏在暗处。
“说话!”心剑师冷冷道。
“主人让我问你,嗜血者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马上就有人可以处理掉他了。”
“多久?”
“你在质问我?”
“我需要交差,请你理解!”
“一个月内!”
“第二个问题。”
“说。”
“你为何放出嗜血者?”
“他始终是个隐患,如果江湖中出现了更多的嗜血者,那就不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了,所以必须要把源头扼杀。”
“好。”此话说完,三层再度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