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快醒醒?”是白祁的声音,从云的那一头传过来,清澈纯粹,掷地有声,冷不丁的把我拉回现实。
我竭力睁眼,却看不太真切,所有事物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我,那人穿着早已被陈国覆灭了的齐国皇帝特有的藏色龙袍。虽是皇帝装束,气势却不逼人,反而亲切得很,我很喜欢他的气质,可总是模模糊糊。他凑近我的床榻,蹲在我身边,渐渐地,他的脸清晰地映出来,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肤色偏黄但健康,我在他的眉眼里寻到了与我相似的地方,这该是一个极好亲近的人。我说不出话,我想等他说话,我知道他想对我说话。可他望着我,仅仅是望着,秋水般的眼睛,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好像不在看我,而是在看除我之外的别的东西,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蹿上我心头。我努力地想从他眼里解读出什么,能进入我梦里的前朝皇帝,总有些话是想对我说的。譬如,帮他复仇?可他的眼里没有仇恨,没有后悔,更多的,倒像是歉疚和爱怜,像是惊涛骇浪后的潋滟万里。
他可能是入错了梦。
我这样下着定论,毕竟,我与他无冤无仇,我只是被幽囚在金丝笼里的药罐子,什么也帮不到他。
那人逐渐模糊远去,像被军队肆意斩杀的边疆百姓,什么都没有预见的就失掉了性命,他们的魂魄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看着那溢出来的鲜血,心里没有一丝悲哀,他们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切实是自己的事,可像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从此再不能还魂,只在乡野做着无意义的飘荡,神情呆滞,毕竟心里什么也没有思考。
我的心闷得难受,感觉有人重重的压在上面。有人推着我,把我的脑子扔在罐子里晃了又晃,总算把我彻底揪回现实。
“郎君睡得好沉。”我看见白祁在忙活着,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这是在梦里,还是方才在梦里。
“什么时辰了?”
“卯正二刻了。”
哦,那还早。我揩了揩头上的汗,起身收拾,预备去母亲房中问安。却被白祁拦住。
“郎君可是忘了?今日要随老爷去宝相寺还愿的。”
“出去?”我惊得半天没说话。
白祁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夫人许久之前就筹谋着了,郎君竟不知道吗?”
啊,我又快乐了。
去宝相寺还愿我要带的东西不多,又不敢让父亲久等,加之我自己极想要出去,故准备工作三下五除二,我已经跃出了颜府大门。站在颜府门外,我铆足了劲吸一口气,冷干的空气涌入我的气管,我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乱溅。府里的奴才静静地望着我,若是我们平起平坐,他们肯定要笑话我少见多怪。我顿觉尴尬,钻进父亲的马车里去了。
一路上,父亲言语很少,我也心不在焉的附和着,出于礼数,我没有下车去狂奔,没有像个井底之蛙一样的掀开帘子看个不休。但想要出去的心是抑制不住的,我这样想着,毕竟我在那囚笼一样的宅子里呆太长时间了,人生中第一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