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那天,你先随父亲去宝相寺还愿,而后随你去何处撒野,我一概不管了,”母亲瞅着前面家仆们装点着园子里新年的景致,随口对我说到,“我知道,这些日子把你拘在家里,你心里多有怨气。总归是为了你好。”
我跟在后面,胡乱的想着,企图把烛火、临安、美人联系起来,故而没听清楚母亲所言,母亲转过身来瞅着我,笑道:“又犯癔症了,如此,可见你是大好了。”母亲、扶着母亲的拢翠,母亲房里的仆妇丫鬟望着我,皆笑了,想来是极好笑的事,我也笑了。看到我笑,母亲满意的转过身,继续浏览花园里的景致。不知怎么着,我觉得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像十几只狐狸看见了鸡。
那一日晚上,我去太虚幻境逛了一圈,景致倒没怎么来得及细瞧,白茫茫的,雾腾腾的,总瞧不真切,反正是在梦里,不必太过较真。只瞧见一支戏文,由赤金的云彩缀在北天门处,那戏文如此写道:
慢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这支曲子抽自《虎囊弹》里的一折《醉打山门》,讲的是水浒好汉鲁智深拳打郑关西后,在五台山剃度出家,嗜酒,常破戒,在一次醉酒后捣毁佛寺,被扫地出门。是一支不错的戏文,只是今时今日残篇出现在此地,倒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故事只讲了一半,总不见得尽善尽美。”我啧啧叹到。
“施主何出此言呢?”
我错愕回身,见一罗汉漫步而来,那罗汉慈眉善目,仪态慵懒,好似天上人间,没有一事能惹他心烦。
我心下疑惑,遂问道:“师父缘何在我梦中?”
他笑的极畅快:“仙家聚会,邀我至此,奈何天门拥堵,想来那琼浆玉液与我无缘。”
竟是在天界。
“今日误闯仙府,想来满天神佛皆有不快,小生在此赔罪了。”
“哪里哪里,施主能到此处,想是司命星君从前弄错了施主的命谱,故提了你的元神在此,加以点化,或许能破了施主命中劫数,从此长乐无虞。”
我疑惑道:“果真如此吗?小生往仙境而来,一路上只见师父与这一支残损的凡俗戏文,想来是那位司命星君央师父指点小生,”我鞠了一躬,说道,“还望师傅指点迷津。”
那罗汉瞅了瞅那句戏文,慎重问我:“施主方才说,故事只讲一半,是为不美,对吗?”
我点头道:“正是,殊不知那一支戏文后半段更好听。‘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我随走随吟,却没发现那残片竟随着我行吟补齐了,后补的诗文是血淋淋的红色,刺得人眼睛生疼,我转身时瞧见了,疑惑地望向那罗汉,只见那罗汉难得的低头思索,久之,他释然抬头,对我说道:“施主命格已定,我亦无可奈何……”他想了想,又说道,“既受司命相托,我亦不能无所作为,只送施主一句话,施主千万记住: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施主莫要深思,此话浅表之意即是施主命格,至于如何破这劫数,不破即是破。”
“不破即是破?”
“是了,如若不能彻底的纯粹,那倒不如活在彻底的迷蒙之中,如此,如此……”他还未说完,便落荒而逃,虽然说这样说一位天界神佛的确不敬,但确实如此。
留下我,一个凡人,细细的咂摸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