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旧沉浸于昨晚的事,满脑子都是那女子月光下光洁的面,醉人的眉,怡人的身姿,迤逦的乌发……我开心的挠挠头,仿佛丹砂入水,我的心事四泄无遗,漾的满地都是。
醉人的芳香不由分说,长驱直入。
我想起昨晚那抹扎人眼睛的大红,问白祁道:“京城里有没有极其爱穿石榴裙的小姐啊?”
白祁果真窥见了我的心思,笑道:“原来昨晚入了郎君梦里的,还是那位红裳小姐啊。这不难办,只消让老爷寻了满京城爱着红袄子的,不管他天上飞的地上游的,一律往咱们府里揽就是了。”
这黑心的奴才,有的时候真的想把他推进水池子里去。
我望着她的眸子,那眸子温柔纯净,有如食人精魂的小兽,我就是那猎物,自发的,欢欣的溺毖其中。她眼里噙着水,久久望着我,转换了几种表情,一忽儿恍惚,一忽儿悲哀,一忽儿又沉寂。这不难推演,她本是天上的仙女,纯粹的不带一星杂质,被我这肉骨凡胎所辱,自然反应不来,而后悲其不幸,最后认定事实……我这样想着,她忽然起身拢起衣衫,像是要走,我本能的扯住她,求她再施舍我一时温存。她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里泄出漫天星辰,眼波流转之际,她窥见了我地上的锦靴,便俯身拾起,细细端详。我昨晚偷偷去母亲的绛轩堂时,穿过一片雨后杏林,靴上自然粘上了泥,只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不说话,只是用帕子为我擦掉鞋上的泥,擦好后,她收好了帕子,起身坐在我榻前凝望着我,眼里有说不出的痛心,久久,她复将手覆上我的脸,轻轻划着,满眼含泪对我说道:“阿岚,你,你可要我怎么好呢……”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离开的,我心里被莫大的委屈憋得慌,怔了半晌,屋子里已是空荡荡的,深秋秋夜里的冷风从窗泄入房中,帷幔被吹得飘扬,我却无法保持清醒。我起身关上窗,在床上静坐半晌,睡了。
……
闲散的生活总是这样无聊,我一日日的挨着,十月,我可以从自己的院子走到母亲的院子,再走回来;十一月,到母亲的院子,还可以走到大堂,略作休息,就可以一口气走回自己的住处;十二月,体力已经完全恢复,这偌大的颜府已无法禁锢住我了,母亲常带我在府里闲走,说我从前喜欢在那片树影下读书,喜欢在这处游廊里闲坐,喜欢让白祁偷了父亲书房里从不示人的古画,在那犄角旮旯里品鉴。我听着,像是在听极新鲜的事,眼前倒像是在别人的家。我总会产生这种身在异乡的奇怪感觉,或许是父母太过骄纵的缘故,听说,被浸泡在蜜罐里的孩子总是不懂事,极想冲破所谓的藩篱,其实当他们冲破这一切,就会被冷冰冰的现实撕成碎片。
嗯,确有道理。
谁说的来着?
第三场雪化的很慢,园子里的人工湖冻了冰,又铺上了一层雪,盛夏所留一池的枯荷黑黢黢的,皱巴巴的,在琉璃世界里孤零零的梗着脖子。路上的冰碴子很硌人,我往路边走了走,路边的雪经过两三日的风化,早已没了初降时的柔软,踩在上面就像踩在老年人僵硬干枯的喉管上,我并不是在散步,我只是在完成走路这个任务,因而没有浪漫的情调是可以被容忍的。我抬头望了望梅花树,一个个结实的小花苞试探性的脱离枝丫生长着,这确确实实存在的生命好歹给了我心理上的慰藉。我想着那西厢房里的烛火,想着临安,想着那一日入我梦中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