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这个白祁,我却认得,据他后来讲,他自小便随侍与我,人机灵也贴心,常被我视作肺腑。
既视作肺腑,想来我从前及其倚仗于他,又见他极贴心地开了窗,让光线透入,看来他熟知我怕黑的脾性,由此便暂且信他。
我尝试着深吸一口气,却因气力不足而作罢,心口像是被千万极细密的针扎透了,有血丝丝渗出,心跳便无力了许多,眼睛里有些湿润,感觉流出来的,是我心里的血。
痛极了,痛到四肢酸麻动弹不得,真的动弹不得了,他们明明是我的躯体,何以不听我的指挥?我心里有气,便化作泪泄出眼外。
不知我那不值钱的泪流了多久,白祁走到我面前,把我扶起来,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要将那药与我服下,我像个木偶人,被操纵着张口,这使我感受到了侮辱,我拒绝将那药咽下,作为对他们不尊重我意见的反击。
我恨透了受制于人。
不过,显然我的反抗并无效用,那药最终被他们强灌给了我。
三个月,迷梦十次,梦魇三次,长睡的最高纪录是十五天,吐血两次。不过好歹,我的神志在我睁着眼的时候是清醒的。
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黎明,我的神志格外的凝聚,我静静地听着窗外不知什么鸟儿的叫唤,那吱吱喳喳的声音格外好听,那鸟儿秋天或许会飞离这里,去温暖的南方,明年开春带另外一只鸟儿回来,两个一起衔泥筑巢,生儿育女……
我饶有兴致的想着那鸟儿欢脱跳跃的样子,嘴角微扬,那微笑却因为我的乏力而迅速消退。这让我大为恼怒,我提了一口气,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悬在空中,我复细细瞧着那手,竹节子一般细瘦的手让我吓了一跳,这不像人类的手,我的手不是这样的,我曾有一双手,与眼前这双手一般大,却比这双手有力地多,也粗大许多。吱吖一声门扉开,室内的光线亮了复暗,我以为能一直亮着的,又不顺遂我的心意,我皱了皱眉,复无力地舒展开来,心中的怒气却未曾消退。
“郎君好睡。”白祁热络说道。
作为对我不满的宣泄,我并未答话,却暗暗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是我的乐趣。白祁倒不曾说什么,他将我的手放回被中,为我掖好被子,便拿了一块温热的毛巾帮我洁面,此举赢得了我的好感,我望向他的眼光柔和了许多。
“郎君可见是要大安了,今日有神了许多。”他捕捉到了我眼神的流转,遂笑着说道。
瞧着他在食盒里为我夹菜,我有心与之攀谈,却接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如今可是入了秋了?”
“正是,奴才昨儿方领了秋衣,夫人嘉赏奴才侍候郎君尽心,复赏了奴才两件。”他说的喜滋滋的,面颊上漾出了两个梨涡。
“那外面的鸟儿,也该去南方了吧。”
“南方?哪就这么忙了,到了临安,合该安顿下来筹谋着过年,再往南飞,未免太辛苦了些。”他说的极风趣,想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宇之间略有得色,一派喜气洋洋的冲我道来。
“临安?”突然,我心似从高空坠落,重重地空了一下,怎么就到了临安了呢,心里一直唤着另外一个名字,却一直无法回忆起,挣扎半晌空惹得头疼,只得作罢。
我复找了话问他:“我这病,大概有多久了?”
白祁端着早饭朝我走来,说道:“不怪郎君记不得了,自上次坠湖后,您似是受了邪气侵体,这小半年皆卧病在床,昏昏沉沉的,病情时好时坏。最吓人的就是这三个月,总不见好,惹得老爷夫人日夜忧心,”他扶我起来,我老老实实的将粥喝下去,复说道,“不过这下好了,郎君你可见是要大好了,真是洪福齐天。”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便想着外出走走,白祁披了件大氅给我,便随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