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杨开身边的青衣人报了一串子的礼品单,口速之快让人压根就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甚至从他开口到闭口,桌子下的不心一个哈欠才刚刚打完。
府里的侍女正要领着杨开落座,后者却抬了抬手止住她。
杨开视线在席上转了转,看到楚行之座下的楚怀,才缓缓道:“八岁生辰一过,楚小公子就该忙了。将军要是不介意,不如将小公子送到雅兴堂?”
‘雅兴堂’三个字一出,在座的宾客皆是吸了一口气。
楚怀环视了一圈周遭的人,发现他们都是同种艳羡的神情,除了齐王。
只见齐王合起折扇,在脑壳上轻轻敲了几下,满是无奈之色,似是察觉到楚怀的目光,转头就和楚怀对上了视线,看到是楚怀,还极其做作地眨了眨右眼,向她敬了杯酒。
“这个人太不要脸了!”不心也是看到了齐王的所为,忿忿道。
楚怀瞬间觉得不心亲切了许多。
杨开见楚将军不语,又道:“先前楚大公子和二小姐八岁时,将军道是早早找好了先生拒绝了微臣,这回微臣可事先打听过了,小公子可还没找到合适的先生。将军这回总不能不应了吧?”
此话一出,宾客又是一阵骚乱。雅兴堂那是什么地方?多少高官权贵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里面都不成,只能在外面红着眼睛看。可是楚将军的三个孩子竟全都被杨大人亲自邀请了,楚将军居然还拒绝了一次!!
一旁的楚安听的一头雾水,问楚安:“哥,爹爹什么时候提前给我们找先生了?”
“我想想······”楚安敲了敲脑袋:“爹爹根本就没给我们找先生!现在教我们的先生还是我们自己在大街上拐回来的!”
一时间,两人沉默了下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楚行之,满是幽怨。
楚行之莫名感到背上阴森森的,他抬手敲了敲桌子:“劳杨大人费心了,只是······”
“九皇子陛下刚入雅兴堂不久,小公子同陛下年纪相仿,定是能聊得来的。”杨开不等楚行之找借口胡诌过去,就道。
“······”他这话都没说呢。楚行之有点心虚地避开杨开似笑非笑的眼睛,转头问楚怀:“怀儿,你怎么想?”
楚怀被点名地措不及防,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咬了大半口的点心,起身刚欲拒绝,就听不心催促:“答应他,答应他!”于是硬生生把话头转了个弯,面无表情道:“怀儿也想去。”
楚行之愣了愣,杨开倒是笑了起来,他冲楚行之挑衅似的扫了眼,不知楚行之现在内心正上演着一场大戏。
他方才随口问的那句话,问出去才反应过来楚怀一向是不说话的,只是今日楚怀实在是开朗了许多,他才疏忽了这一点。原本他都开始想若是楚怀不知道怎么答的话他该如何替楚怀开脱了,谁知楚怀竟是说出了要去雅兴堂这番话,虽说表情是奇怪了点。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酸涩多一点,紧张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了。
“楚将军,小公子可是说话了。”杨开提醒他。
“······”楚行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听杨大人安排了。”
“好!三日后微臣就遣人来接小公子,小公子第一次听讲,还是先多休息几日再去为好。”
楚怀缓缓坐下,无意间看到齐王神色更加复杂,想起他之前说是要给自己介绍先生,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才这副模样?看来齐王跟他那位朋友的关系是真的不错啊。
“说起来,”楚怀把桌底的不心揪出来:“为何要去雅兴堂?”
不心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主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装神弄鬼。楚怀心道。
······
······
宴席结束时,已近黄昏。
楚行之今日酒饮的多,却没忘了事。
他还是不解楚怀怎么要答应去雅兴堂。
“怀儿,你知道雅兴堂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那你为何想要去?”
楚怀一怔,倒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试探性地开口:“听起来,好玩。”
楚行之:“······”
他叹了口气:“那地方在天子脚下,进出的都是些皇室子弟,为父本不想让你牵扯到他们太多。”
楚怀不语,她也知道自己这副身子身份特殊,的确不适合跟那些未来当权者有太多接触。
“不过你既然要去,那明日就让你娘给你说些在宫里注意的事情,尤其不要跟后宫里的人走得太近。”楚行之道。
“爹,我要是去了雅兴堂就要住在宫里吗?”楚怀问道。
“这倒不是。”
“唔。”
不用住在宫里,就方便多了。她天生不喜欢被条条框框圈住,要真得住在那里,不知得有多煎熬。
楚行之倒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同楚怀说了会儿话就顺便揪着回主室跟楚夫人研究箱子去了。可惜四人研究了好些时候,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把那箱子锁进仓库里了。
“你那箱子有什么机关?”楚怀实在是不明白他们怎么如此重视那箱子。
“它就是一个普通箱子啊,”不心也有些不解:“说起来唯一的特别之处······”
楚怀示意它接着说。
“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它是我在和尚庙附近捡来的?”
原来是破烂啊,那的确挺特别的。楚怀顶着一张面瘫脸,没感情地想道。
入夜。
月舒从房里退了出去,楚怀一直盯着门口月舒的身影逐渐远去,才慢慢坐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端正坐姿。
不知何时,窗外月光倾洒在楚怀床前。寻常人看不见,此时在楚怀的身遭,包围了一层层的金色光芒,像是从月光中而来,圣洁而艳美。
楚怀细心感受着灵气的浮动规律,吞吐,吸纳,一点一点将其收进自己的体内,若是再仔细看,就可见楚怀的皮肤下面,也有一层淡淡的暖光。
不心趴在窗户上,看见此景,骄傲的甩了甩尾巴,却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待到鸡鸣声起,楚怀才渐渐回过神来,虽是端坐了一晚上,她却完全没有疲劳之感,气色反倒是更好了。
楚怀闭眼探了探自己体内的情况。
气旋已成。
所谓气旋,便是修炼者在刚刚入门时,初次感受天地灵气,将其收为己有到一定程度,在体内形成的一方小天地。只有修出了气旋,才能再修炼下一层境界。这是第一步,却也是最重要且最困难的一步,楚怀在还是景怀的时候听人说过,即便是在万年以前天地灵气充沛之时,想要跨出这第一步,也是极为困难的,而即便炼出了气旋,大多数人却也只有指甲盖一般的大小,一寸大的气旋,便是天赋可嘉。
楚怀印象中,曾经自己有一个师傅,那个师傅却说出了跟上古典籍记载截然不同的一番话。典籍里记载,修炼者的天赋因自身身体而决定,因此那时候诞生了不少以夺取天赋异禀之人躯体的歪门邪道,而她那师傅却说,修炼者天赋是跟自身魂魄挂钩的。
景怀初次修炼时刚满四岁,花了足足七天的时间才练成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气旋,按她师傅所说,这已算是惊世鬼才。而楚怀却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炼出的气旋竟是比原先还要大上一圈!
“主人,你换了个身体,怎么比以前还要变态啊。”不心从窗户上跳下来,围着楚怀转了一圈,惊艳道。
“······应该是这身体的原因。”再者她还有修炼经验,总不会比以前差到哪里去。
“不不不,主人就算是待在尸体里也要比其他人厉害!”
闻言,楚怀淡淡暼了它一眼。
自己可不就是待在半个尸体里面吗。
后者瞬间闭上了嘴。
既然气旋已经练成,那下一步就该炼血了。想到这,楚怀神色纠结了几分。
炼血给她留下的阴影,可是到现在也忘不了,况且从前她炼血时还有丹药相辅,帮她减少了些许痛楚,而现在她一穷二白,别说丹药了,连根草都没有。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
所谓到宫里要注意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么几件,楚夫人翻来覆去地讲了两遍,见楚怀实在听得不耐烦,干脆就随楚怀被楚安楚宛歌带着去玩了。
楚怀崩溃:您是从哪看出来我想跟他们出去的!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楚怀,一个大好孩子,被强行拖着或是旁观或是参与了一系列熊孩子必做之事。两天内,王婆家里的鸡少了两只,城北的孩子王晚上睡觉时被子里出现神秘大老鼠,平日里不是读圣贤书就是做圣贤事儿的最有希望当官的少年脸上莫名多了三个水洗也洗不掉的歪歪曲曲大字:书呆子。
诸如此类的事情越来越多,城里的百姓愤怒至极,要求严惩罪魁祸首,更有甚者还想将此时上报给将军府,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
楚怀八岁后第四天清晨,杨开派的马车又一次驶到了将军府门口。
楚安拽了拽楚行之的衣角:“爹,我们家没有马车吗?”
楚行之走到府前,就见杨开从马车上下来,听到楚安问话,有点犹豫:“······我们家没有杨大人。”
楚安:这跟杨大人有什么关系???
杨开把马车派过来,顺便把自己也派了过来,他下车行了个礼,同楚行之寒暄了几句,就将目光转到楚行之身侧的楚怀。他蹲下身,和楚怀保持平视,弯了弯眼睛:
“小公子,微臣接你去雅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