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这……这……”贺然惊骇的盯着那只凤凰。
暖玉夫人道:“小声些,此乃我家族之秘,临终前先是体散馨香,随即掌心就会出现这印记,那天你说我体香有变时,我查看手心,这印记已淡淡隐现了。”
贺然如临大敌的盯着那只凤凰,道:“有什么办法可除去它?”
暖玉夫人笑道:“阳数有定,人力岂能更改?除不掉的。”
贺然从怀中取出短刀,道:“既生异象,必有缘由,我不管要索姐姐命的是鬼是神,反正我是要跟它拼到底的,有本事就连我一起带走!”说着把刀刃押在凤凰印记上,咬着牙就要下手。
暖玉夫人急忙道:“不可,有先人曾如此做过,划破之后血流如注,顷刻就会丧命。”
贺然吓得一哆嗦,短刀掉落地上,凄苦道:“那……那怎么办?”
暖玉夫人爱怜的望着他道:“这印记就是我家族的催命符,断臂剜掌只会死的更快,你不要枉费心机了,离这凤凰展翅飞翔还有几个时辰,我不想你再为做不到的事徒费时光,只求你能安心陪我,本来我以为等不到你回来了,既然上天垂怜有多给了我几个时辰与你相聚,那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贺然目现赤色,愤然道:“当日把姐姐救回来,我还真感激过苍天,可它竟然这么快就把姐姐从我身边抢走,还有什么可感激它的?!我看它是黑了心瞎了眼!”他越说越激愤,指着窗外喊道:“我就是骂你了!不服气你把我也带走!看小爷怕不怕!”
暖玉夫人大急,娇斥道:“不得胡言乱语!”
贺然不想惹她着急,愤愤不平的收住口不住的喘气。
暖玉夫人见他不骂了,柔声道:“以后不可对上天不敬了,记住了吗,一会记得焚香谢罪。”
贺然哼了一声,满眼皆是怨毒之色,“死就死,我才不怕呢。”
暖玉夫人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哀声道:“这些天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我死也倒罢了,怕的就是你一时想不开,胡作非为作践自己的身子,你这样让我如何走的安心啊?”
贺然闻言放声大哭,外面众人还当暖玉夫人已经仙去,进来看时才知是误会一常
贺然哭了良久才止住悲声,暖玉夫人也已泪湿衣襟,强作欢颜道:“你上榻来抱着我吧,我想挨紧你。”
贺然脱掉满是征尘的外衣,上榻紧紧搂着她。
暖玉夫人俏脸现出幸福的笑容,道:“这样真好。”
贺然哀痛道:“姐姐为何不跟我说出实情啊,那样纵有天大的事我也不会离开的。”
暖玉夫人叹了口气道:“等死的滋味我一个人受就够了,要是早告诉你,熬到现在你还不疯了?”
贺然泪水再次涌出,哽咽道:“姐姐到了这种时候还替我着想,我……我……”
暖玉夫人替他擦着泪水道:“你知道我整颗心都依在你身上就好,那你该知道我死后若有灵魄,最不喜见到的就是你自毁自伤,你要牢记这一点。”
贺然咬紧嘴唇不说话,一双泪眼又去看她掌心的印记。
暖玉夫人笑道:“你不用替我难过,得你真心相待我死亦无憾了,卜门因你而绝是天数使然,历代先人限于门规,皆不得真情相伴,我暖玉算是幸运的了,你令我的卜术失灵,我才得以毫无顾忌的享受这番恩爱,虽时日短了些,却远胜清冷百年,只盼来世还能寻到你。”
贺然哀恸至极,此时已根本想不到去劝慰她了,他连自己都劝不了。
说到这里暖玉夫人面容转哀,道:“怕只怕人死之后会忘记前世,我真的不想忘,就算忍受再大煎熬也不想忘了你。”
贺然闭上眼睛泪水长流。
暖玉夫人也忍不住珠泪成串,断续道:“我在西屏曾听到个说法,说是每到无月之夜,到死者坟前呼唤他的名字,其魂魄就会迁延不去,你要记得让人时时去喊我。”
“我亲自去喊,我天天……去喊。”贺然哽咽难言,忽然擦了把泪水道:“你不许死!姐姐你听好了,你要死了我也去死!”他心智虽已模糊,但还是依稀记起曾不止一次的听说过,重病之人只要生出活下去的坚定信念,经常会有奇迹出现,是以要逼她生出这种信念。
暖玉夫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伏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二人说一会,哭一会,哭一会,说一会,月上中天时,贺然绝望的看到她手心的那只凤凰双翅已完全展开,暖玉夫人脸色虽还是莹润娇艳,可神情却倦怠下来,美目闭上的时候多睁开的时候少了。
暖玉夫人亦知时刻无多,强睁开眼道:“你擦净泪水,像往常那样笑给我看。”她的美目中有着千般不舍万种柔情。
贺然感觉到心头在突突的滴血,身体如被抽空一般虚虚荡荡的,他使劲咧着嘴想做出笑容。暖玉夫人心疼的抚摸着他的面颊,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轻轻的闭上美目,俏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容,抚摸他面颊的玉手随之垂落。
贺然嘶声喊道:“姐姐!姐姐!姐姐!”迅速的抓起她的右手去看掌心,莹腻的掌心再无凤凰印记。“姐姐,凤凰没有了,你快醒醒,印记没有了,你不会死了,姐姐……”任他如何呼喊摇晃,暖玉夫人再无丝毫动静。
外堂众人一涌而入,看到贺然状似癫狂的跪在榻上,双手捧着暖玉夫人的玉手口中不住的哀告:“印记真的没有了,姐姐快醒来啊,它还没飞起来呢,你说过的,要等它飞起来才算数的……”
思静知道夫人去了,大哭着扑了过去,竹音低声在萧霄耳边说了几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榻边唯恐贺然有什么自伤之举,苏夕瑶不住垂泪又是感伤暖玉夫人之死又是替贺然心酸。
纷乱之际,猛然间贺然挺直了身子,两眼直勾勾的四下巡视,他这副神态令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小荷死时苏夕瑶与竹音都是见过贺然那失魂模样的,想来这次绝不会比那次轻,两人紧张的互相望了一眼。
“不!我不!”贺然眼神转到窗户时牢牢定住,大喊了一声。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众人都愣住了,苏夕瑶看到他眼中满是惊恐慌乱,吓得她腿都软了,贺然这神情无疑就是疯了,她哭着道:“贺然,你别吓我……”
贺然仿佛根本听不见众人的呼唤般,两眼直直的盯着窗户,紧咬着牙关身子不住的发抖。
苏夕瑶再顾不得矜持,脚步虚飘的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贺然!贺然!你真的连我也不管了吗!你好狠心碍…”
竹音呆立在那里俏脸惨白娇躯不住发抖,萧霄身子一晃伸手去抓帷帐却难以抓住,瘫软在地上,见她三人这样,绿绳儿、云裳、小竹立时哭成一团。
贺然毫不理会哭的肝肠欲断的苏夕瑶,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跪在榻上。竹音第一个捕捉到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慢慢的他眼中竟然有了喜色,她意识到不管贺然是不是发疯了,这种哭闹气氛对他绝没有好处,想到此处她挣扎的移动莲步把众人往外推,随舞与司琴哀痛稍轻,一直在苦劝云裳,此时看出竹音公主用意,忙帮着她或搀或扶的把云裳等人移到外面,这几个早已哭的昏天黑地连挣扎都不会了。
竹音想去扶萧霄时,萧霄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推开了她,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贺然,俏脸上露出坚毅之色,竹音不再管她,半拉半拽的把思静拖了出去,回来后伏在苏夕瑶耳边道:“姐姐这样哭反会让他心神更乱,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苏夕瑶在她搀扶下站起身,一双泪眼望着贺然,凄声道:“我已什么都想不得了,你快去请大夫来吧。”
竹音低声道:“我方才已派人去请了,姐姐千万别再哭了,你看他神情又有变化了。”
苏夕瑶擦干泪水注目看时,果见贺然脸上似喜非喜已不似方才狂乱的样子,忍不住又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贺然,贺然,你看我一眼,说句话。”见他仍不为所动,不禁珠泪又下,忽然她感觉到贺然的手反握了一下,连忙又呼唤道:“贺然!贺然!”
这次贺然有了反应,他猛的转回头一脸狂喜的对苏夕瑶道:“姐姐别怕,我没事。”然后扑到暖玉夫人身上轻轻摇晃道:“姐姐,姐姐,快醒来,姐姐!”
这下连竹音也忍不住有些绝望了,掩着嘴嘤嘤而泣。
萧霄咬着樱唇正考虑要不要猛抽他一记耳光试试能不能打醒他。此时令她都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暖玉夫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贺然虽面现狂喜,但显然是早料到会如此,来不及多看暖玉夫人一眼就朝着窗户不住磕头。
苏夕瑶也被惊呆了,骇然看着暖玉夫人连手指都不能动了。竹音哭的正伤心反倒没看到暖玉夫人的变化,一双泪眼朦胧的只见到贺然不住的磕头,更是心伤欲绝。
这里最不信鬼神的就是萧霄了,可现在她也吓坏了,自己都不知是怎么走到竹音身边的,拉了拉她的衣襟用手指着暖玉夫人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竹音终于看见了,吓得退了一步立时就不哭了,眼中现出的惊骇之色一点不比萧霄少。
苏夕瑶离暖玉夫人最近,等身上有了一丝力气后,她作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后退而是本能的去拉贺然。
贺然不再磕头了,安慰的看了一眼苏夕瑶,就把目光移到暖玉夫人脸上,暖玉夫人皱着秀眉勉力坐了起来,俏脸虽满是惊恐,但望向贺然的眼神却无比炽烈。
“姐姐,你没事了吧?”贺然紧紧抓着她的肩头问。
暖玉夫人没有回答,抓着他的胳膊就那么一直看着他,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贺然喜极而泣,不顾众人在旁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苏夕瑶她们互望了一眼,三人脸上惊骇之色不减,都不敢乱动。
过了一会贺然终于想到了她们三个,用极低的声音道:“刚才是送我来这里的那个神仙来了。”
三女惊得瞪大了眼睛,竹音指着暖玉夫人磕磕巴巴的问:“这……这是……”
贺然点头道:“嗯,是他把姐姐救过来的,他此来是想送我回去的,我告诉他我不回去了,他就跟我说了些前世那边的事,不待我开口相求,他就说可以帮我让姐姐复生。”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可惜小荷是不行了。”
暖玉夫人眼中现出惊恐之色,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贺然皱眉道:“姐姐说出来,你方才就这样欲说还休的扔下我的,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这副模样。”
暖玉夫人靠紧他,道:“我……我应该是看到他了。”
“他是什么样子?”贺然急急的追问。
暖玉夫人摇摇头,道:“一片流光溢彩,形状瞬息万变,看的我目眩神迷,我……我说不出,那是世间绝不会有的景象,我也不知那是不是他。”
屋内之人都知道贺然与这神仙的事,得知是他来显神通救活了暖玉夫人,众人恐惧之心渐去,不由都把目光转向窗户,明知什么都不会看到可还是忍不住都去看。
“他不会强送你回去吧。”苏夕瑶心神不定的问。
“不会的,我现在知道他待我是极好的,我以后再也不骂他了,还要时时焚香拜谢。”贺然看着暖玉夫人回答道。
竹音见他紧紧搂住暖玉夫人,二人眼神纠缠在一起剪都难以间断,心中都有些妒忌了,她轻轻拉了拉萧霄与苏夕瑶的衣袖,朝外面努了努嘴。想到他二人刚经了生离死别,此刻自然有无数知心话要讲,苏夕瑶与萧霄会意的随竹音退了出去,外面还有三个泪人需要安抚,更需编个谎话把这件事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