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贺然在榻上想着齐敏辗转难眠,后来索性起身,取来纸裁成书册大小,用眉笔画起卡通画来,从与云野在路上搭救齐敏开始,一幅幅的画下去,把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一一描绘下来,笔下的齐敏灵秀且端庄,千般思念尽诉笔端,越画越动感情,天光放亮都不知晓,婢女请他去吃早饭亦推却不去。
墨琚闻报大感奇怪,亲自来请,贺然遮住画卷,道:“小弟想让兄长为我带一份礼物给太后,时刻紧迫尚未作完,饿了我自会去吃,请兄长不要让人来打扰。”
墨琚见他两眼发红,显然是一晚未睡,但精神却十分饱满,虽好奇的想知道他制作的礼物是什么,可他不讲多半是不宜给自己看的,识趣的没有多问,要离去时,贺然却唤住了他,取了两张裁好的纸随手画了些图样交给他,请他立即找工匠选最好的木材依样做来,墨琚看画上纹饰十分新奇猜不出他要做的是什么,一头雾水的去了。
午饭贺然也没有吃,下午墨琚把两片木板送来时,贺然正呆呆的看几案上的一堆纸张,见他来了急忙快步迎到门口接了那两片木板,墨琚知道他是怕自己去看那些纸张,笑了笑扭头去了。
贺然仔细的把十几张画纸装订成册,在做封面的木板上用笔写出“恨止来生”四个字,然后取出匕首认真的刻了起来,上好的乌金木最宜雕刻,不过贺然技法太过低劣,这四个字本就写得不怎么好看,雕出来更是让人不忍目睹,可惜了这贵比黄金的木材和上面精美的纹饰。
一切做好之后,他一页页翻看着图画及上面的回忆文字,从头看过后闭目良久,才用纸左三层又三层的包好,加盖了钤印,这才去找墨琚。
交给墨琚后,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小弟不给兄长看,只是这东西牵涉私情,看了对兄长有害无益,请兄长见谅。”
墨琚知道他鬼点子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呈送太后的礼物我本就不该看的,上次你送桃给太后,我看得出太后很欢喜,你以后有新奇的东西记得常送去些,我这就命人快马呈送。”
“不不不,兄长还是亲自呈送吧。”贺然眼神中似有深意。
墨琚点头笑了笑,他明白这是贺然为自己考虑,既然太后对他未忘情,他让自己亲手呈送是想借此向太后宣示一下他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希望借这层关系让太后爱屋及乌。
辞别墨琚时,贺然皱着眉道:“我甚是挂念老将军的病势,劳烦兄长替我重金延请一位朝都名医去给老将军诊治一下吧,不论管不管用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华阳对墨琚有知遇之恩,二人情同父子,听贺然这么说急忙躬身道谢,贺然上了马,才道:“小弟此来并未带多少钱财,这份重金兄长替我垫付吧。”说着打马而去。
有暖玉夫人相伴,千里回程由苦差变为了乐事,穿着军校服饰的夫人别有一番风姿美态,二人一路观山赏水谈笑宴宴,夫人倒盼着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永无尽头。思静不但如愿的逛了朝都城买了一大堆心爱的东西,还有幸与当下风头最盛的两位军师同席共饮,对贺然感激的一塌糊涂,暂时放下了夫人做妾室的忧愁,看着二人情意绵绵心中无比欢喜。
负责引领职责的赵允等赵国官员吓死也不敢再走望云城那条路了,沿路尽心尽责没再出什么差错。
行至距定阳百里处时,有赵王使臣到来,传信赵王欲与军师一晤。
会晤依然做的很秘密,赵慜还是私服而来,想见后不等贺然施礼他就亲热的拉住了他的手,落座后更是亲手满酒相敬。不出墨琚所料,樵郂果然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夹击了赵醌,打的赵醌万分狼狈,若非枀良及时派兵增援恐怕就要完蛋大吉了。现在那边又成僵持局面,但形势对赵,留两国而言已大胜先前了。赵慜对贺然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了。
贺然借机提出了联合攻打顺国的事,赵慜当即答应,等缓过手来就一起问罪顺国。言辞间又多有拉拢之意,贺然除了深谢厚意外再无表示,赵慜只得作罢。
话锋一转,赵慜忽然道:“听闻军师在聆京城外劫了暖玉夫人,不知是真是假。”
贺然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只得点头笑道:“确有此事,也算是天意造化,我的一支人马本是做疑兵去聆京附近吓唬西屏人的,不想正赶上夫人出城,领军将领知道夫人往日对我有恩,就顺便劫了夫人。”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可惜不知为何夫人法力尽失,再无卜算之能了,本来我是想把夫人送回定阳的,可夫人失了法力心灰意冷不想徒惹别人耻笑,只想去藏贤谷隐居,夫人屡有大恩于外臣,所以外臣不敢违拗,就命人护送她随先行大军回去了,还望大王不要怪罪。”
赵慜就算知道他是在说假话也无计可施,遂大度的笑了笑道:“夫人于我赵国有大功,就算失了法力我们也当恭敬奉养,何人敢有微言寡人决不饶恕,不过夫人既有定意,那自当顺其心意,如此就有劳军师代为奉养了,寡人会时时送去奉养之资,军师当然不缺这些,但这是我赵人对夫人的一番心意,请军师勿辞。”
贺然听的既钦佩又折服,忙起身代夫人而谢,继而请求道:“夫人隐居藏贤谷一事还望大王多多遮掩,西屏人只知夫人是被赵军劫去的,要是知道夫人在藏贤谷那先前之事可就都暴露了。”
赵慜点头答应,再次谢了他救赵之恩,并赏赐下了一份重礼。
数日后大军临近易国,换回本国军服后分作数路悄无声息的潜了回去,至此突袭西屏王城的奇兵消散于无形了。
入宫向苏平疆交代了远征详情,又向众臣询问了这段时间国内之事,贺然迫不及待的告假休养,苏平疆早知道他会这样,所以连赐宴的准备都没做,命人上酒,与他对饮了三樽,挥手打发他下去了。
出了王宫,贺然急切的想回军师府,不想一匹快马从街口急冲而来,吓得席群等人大惊掣剑挡在贺然身前,那人骑术极好,停下时马蹄堪堪落在席群脚边,这时大家才看清来的原来是那位被俘的番邦公主。
不等贺然说话,公主在马上就兴奋的说了起来:“你回来了真好!我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席群等人互相递了个暧昧的眼神,笑着退开一段距离。
贺然等她下了马,才道:“你盼我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缠住时军师吗,只要他肯答应,什么事都好办了,你现在都可以在城内纵马驰骋了,看来时军师是很照顾你的,是不是?”
“嗯,时军师人真的很好,大王也很好,还封了我做这里的和北公主。”说到这里她兴奋的小脸露出一丝愁苦,嘟着小嘴抱怨道:“可我想回去,他们都说这事得问你过才行,我看大王就是故意推脱。”
贺然微笑道:“这里不好吗?你不是也说过喜欢这里多一些吗?”
公主为难道:“是啊,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可也很想念王兄和娘亲。”
贺然急着想回家,边走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不是我们不想让你回去,而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
公主抢步拦在他面前,气哼哼道:“你骗人!这些天我跟时郎学了好多东西,你们现在跟赵国已经结盟了,从赵国送我回去一点危险也没有!你就是不想放我回去!”
贺然心中暗骂时郎这君子习气太讨厌了,他哪里知道,时郎是对这公主爱之太深,早已泥足深陷,不忍骗她。
“回去后你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想好了吗?再说你也到了出嫁年纪,早晚是要离开王兄与娘亲的,既然喜欢这里为什么不留下呢?”贺然含笑盯着她看。
公主不再气哼哼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贺然担心的问:“我就是想回去看望一下王兄和娘亲,难道再想回来你就不许了吗?”
贺然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想回来我自然是欢喜的紧,可你的王兄和娘亲会不会放你回来可就难说了。”
“他们最疼爱我了,一定放的。”公主坚定的说。
贺然摇摇头,再次迈开步伐,口中道:“这可不同于在大草原,你想去哪玩他们自然顺着你,到中原来可就是两回事了,且不说他们会担心路途上的风险,更担心我们会对你别有所图,你是大草原的公主,一举一动关系诸多国家的运道,王兄再疼爱你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迁就你,公主不是小孩子了,回去好好想想就会明白的。”
和北公主没有再追上去,呆立原地皱着眉头思量着贺然的话。
贺然走出几步,回头道:“不过公主要是在这里成了亲,那就又不同了,木已成舟,你王兄就算是想不同意也不行了,回家省亲谁也不敢拦着,赵人更是得远接高迎一路护送,你王兄要是敢不放你回来,我易国倾全国之师去草原迎你,如果还不够,我们就请赵国也出兵,那可就轮不到你王兄做主了。”
和北公主吓了一跳,快步追过来道:“你别去打我们!”
贺然哈哈笑道:“放心吧,你王兄会明白其中道理,再说与易国联姻对你们大草原只有好处没有害处,说不定他正求之不得呢。”
公主紧跟在贺然身侧,皱着眉头心中不住盘算,走出好长一段,才歪着头问道:“你说的联姻是让我嫁给你们大王吗?”
贺然摇头道:“不是不是。”
公主松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是你要娶我?”
贺然差点自己把自己拌个跟头,急忙停下来道:“不是不是,更不是了。”
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质问道:“你一直把我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不娶我?”
贺然心中叫苦,暗骂时郎真是废物,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没搞定,脸上陪笑道:“难道时军师不比我更好吗?再说我已经有妻室了,公主身份尊崇岂能做别人妾室?”
公主眼中有了笑意,抿了抿小嘴道:“说的也是,你和时郎都很好,你很有趣,时郎学问很大,嗯……有时他也挺有趣的,那我就选他吧。”
贺然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很是狡黠,看样子多半是在逗自己玩,女儿家的心事最是难猜,或许她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是不是嫁给时郎所以才耍了这个小计谋,这个天真的公主并非真的像看起来那么毫无心机。
公主被他看的有些慌乱,不满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去找你,你不能先告诉别人!”
贺然连连点头,道:“公主回去好好想吧,如果同意了,我们立刻派使臣备厚礼去向你王兄求亲,你是两国的公主,下嫁之事非同小可,大婚之后你想什么时候回大草原就什么时候回去。”
公主俏脸上难抑兴奋的光彩,不再理贺然,跑向后面的席群,从他手中接过马缰飞驰而去。
贺然开心的笑了,命席群在宫门口等候时郎,告诉他公主同意下嫁了。众侍卫先前听公主说一直盼着军师回来,还以为是公主喜欢的是军师,没想到原来要嫁的是时军师,一个个面面相觑大觉有趣。
贺然边走边算,时郎父亲去世一年多了,派人去番邦求亲来回也得些时日,然后还要遍邀各国来易国观礼,折腾下来估计时日也差不多了。算完时郎的丧期,他想到苏夕瑶的丧期差不多已经过了,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注定与她是不能有夫妻名份了,心中不免感到有些缺憾,但想到终于把暖玉夫人救回来了,心中轻快起来,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他快步朝自己的军师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