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敌军有回撤迹象,百里复得报后高兴劲还没过去,又有人来报,敌军大举包围左桓城!这消息让百里复心中一颤,敌军攻打左桓城极有可能是他们改为了稳扎稳打的策略,拿下左桓城他们就有了根基,形势会变得更加险峻,他一面继续催调各地人马赶赴聆京勤王,另一面不停的派出快马命军师急速回援,火烧到眉毛,不管远水、近水,能救命的水都不能放过。
白鹤城等拱卫聆京的兵马刚调动起来想要去支援左桓城时,易军就退兵了,那样子仿佛是得到了敌人来援的消息,感觉偷袭聆京大计难成不得已放弃了。
百里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可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唯恐敌军去而复返,因为他得到了消息,有好几支赵军人马正在往这边赶来!其实这还是弥寒在作怪,此时他已领兵后撤去保障主力大军的退路安全了,不过却是白天虚张声势的朝聆京行二三十里就安营休整,晚上再往回疾行百余里,造成的假象就是有好几支人马正在朝聆京进发。
撤军虽紧张但比起来的时候就轻松多了,路上遇到了几支赶赴聆京勤王的西屏军队,都只是千人左右规模,最大一队也只有两千多人,贺然不想让弟兄再增伤亡,能避的尽量避开,实在避不开的也只是列阵把对方吓走,再距蔪国边境百里处与弥寒会和,大军再次分作三路分头行进。进入蔪国后不做停留的赶路开进赵国境内,这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毕竟要考虑蔪国感受,这么多人马足以对蔪国造成灭国的威胁,况且墨琚把事情做得很绝,连天子都以为他们是赵军呢,蔪、赵间罅隙多于交好,还是避嫌的好。
略作休整后,贺然命弥寒与苏明先率所部回国,他则要留下来等墨琚,本来他想让暖玉夫人随苏明大军先走,可夫人说什么也不答应,贺然只得作罢。
樵郂还是吃了枀良的亏,一来是多方情报都印证了那个使者孙立的话,的确有大军攻入了西屏,樵郂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西屏撤军已在意料之中;二来是枀良安排的像模像样,各种假象骗得樵郂信以为真了。好在樵郂还算谨慎,更幸运的是一个在山中躲避战火的留国猎户无意间发现了西屏人的埋伏,就是这个心怀忠义的猎户挽救了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樵郂,但先锋营两千余人片甲无归。
枀良心有未足,还想设谋再诱樵郂,这时王城附近发现敌军的消息传来了,开始他并未当回事,认为那不过是敌人故作迷阵而已,他坚信自己掌握的信息不会错,敌人短时内不可能调足兵力去打王城,多半只是派出小股人马去虚张声势罢了,可加急快马一日数报,他不得不信了,同时心中深怪大王莽撞行事以致寒玉山失守,满腹的疑团让他多少有些慌乱,敌人这是从哪调来的兵?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国,莫非康国早就暗中调动了国内兵马?
为军师的讲究的就是料敌机先,显然自己现在误判敌情失了先机了,唯有全力补救才是上策,再也不能贪功攻打留国了,所以他立即传令撤兵。樵郂刚吃过亏,心悸之下不敢再去掩杀了,亦步亦趋的把西屏人送出了国境。枀良此刻很是后悔派出了两万人马去岸城设伏,此举真是自作聪明了,他开始领教到墨琚的厉害了。
墨琚回师蔪国后立即派人秘密来接贺然,思静久慕天子之都的繁华非要跟去看看,贺然受不住她的哀求只得带上她,暖玉夫人不愿与贺然分开,可贺然说什么也不同意,千辛万苦才救得她出来,贺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贺然扮成了富家公子,席群等人扮成仆从,思静本已换了军卒装束此刻恢复本来面貌还是做丫鬟。
墨琚在朝都有天子亲赐的府邸,带路之人引他们一行从角门而入,贺然进门前先命钟峆及另一个亲兵带思静去游逛,她喜欢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在他心中总觉得亏欠暖玉夫人,所以对思静这小丫头特别关爱,钟峆也是少年心性,巴不得能逛逛繁华冠天下的朝都,欢欢喜喜带着思静去了。
见到墨琚时贺然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真诚道:“兄长大恩,小弟今生之福全赖兄长厚赐。”
看到兄弟喜形于色的样子,墨琚又是欣慰又是无奈,拉他坐下后二人相互讲述了作战详情,相比易军而言康军可谓所获颇丰,不但掳掠了数万人口还抢回了大量财物,贺然有些后悔,想到自己也应顺手抢些东西来送给兄长,他当时根本没想到此节,因为他虽做了军师,可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角色,有些固有的观点是无法改变的,抢掠平民这种事总是想不起来,或者说是根本不愿去做。
谈罢这边的事,墨琚话头一转,道:“西屏大军无功而返,留国上下必定人心大振,我料樵郂肯定会迅速挥师夹击赵醌,赵慜这次算是够仗义,自身难保之下还派了不少兵马去援助留国,留国没有理由不投桃报李。”
贺然笑道:“樵郂是精明人,西屏人随时可能去而复返,趁这个机会替赵国除去大患也是帮他们自己。”
墨琚点点头,道:“如果赵醌吃了大亏,我想西屏暂时不会出兵了,最多也只能帮着赵醌撑住局面,这些年西屏不但跟南方夷族打个不停,还不断与赵、留两国征战,最近更是因会盟之战折损颇多,国力让百里复消耗的差不多了,其实攻打留国已是勉力而为,留国要防西屏人去而复返,西屏人何尝不得防着你我兄弟去而复返。”
贺然哈哈而笑道:“那就让他们提心吊胆的防着吧,小弟可是要去而不返了。”
墨琚笑过后,神情一整,道:“我这次回去后不久就会向赵慜要犒赏,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可不是白帮的。”
贺然咧了下嘴,道:“兄长是要与赵国开战吗?”
墨琚注视着他道:“现在正是好时机,赵慜不是庸才,假以时日挨打的就是我们了,贤弟无论如何也要助我。”
贺然笑了笑道:“这也是易国的利之所在,兄长何需言助?”
墨琚盯着他道:“贤弟先前无争自满之言让愚兄着实担心,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不能卸去军师之职。”
贺然心中暗叹一声,墨琚出征前特意嘱咐自己在朝都相会,看来主要就是为了砸实自己攻打赵国之心,自己的安逸大计又要夭折了,无奈之下点头道:“兄长放心吧,赵慜曾答应过我要出兵灭顺国,回去我就催他,一旦他调兵与顺国交战,兄长就可趁机而动了,我会想办法让他无法把这些人马撤回去,兄长想得多少土地才罢手呢?”
墨琚显然是早有筹划,不假思索道:“跨天河之险,止兵两川之地。”
贺然看了看地理图,咂舌道:“兄长好大气魄,五分之地占其一了。”
墨琚也看着地理图道:“这广大地域物产极丰,若能夺下,彼消我涨,康国虽还及不上赵国,但相去也不远了。”
贺然见墨琚抬头看着自己,明白那眼神的含义,略一沉吟道:“就算赵国出兵,顺国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况且我还是想以其为抵御番人的藩篱,所以再得二三十城也就罢了,然后依兄长这边形势而定吧,若兄长打的顺利,那我就想办法继续牵制住在顺境的赵军,如果兄长这边打的不顺,我就找借口与赵国翻脸,让其左右难顾。”
墨琚拍了拍贺然的肩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接下来两人就用兵事宜谈了开去,继而是国务、政务、天下大势,墨琚除了这些少有闲情,贺然是满肚子闲情唯对这些缺少兴致,好在墨琚所言皆是真知灼见让贺然受益匪浅,倒还不至于气闷。
直到晚饭时分思静几个带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的回来,二人才收住话头。晚饭时兄弟把酒叙情,贺然把思静强拉至席间,以兄妹之礼相待,这让受宠若惊的思静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在自己家与贺然同席也还罢了,可现在是在别人的府上。贺然不管这些,舌灿莲花把气氛弄得一团亲切,墨琚开始领教到了这位兄弟的不拘礼法,同时明白了他为何会为一个婢女之死而不惜冒险千里奔袭季贡,因为他能看出贺然对思静的态度绝无居高临下的恩赐之意,那是种出乎于本心的体贴关爱,言辞间没有丝毫当她是丫鬟的意思,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误以为思静就是他的小妹妹。
思静开始还束手束脚,不久就被贺然营造出的温馨气氛所感染,一双眼睛不住好奇的打量墨琚,墨琚出身衰败豪门,本来是极重礼法的,可自己兄弟既然厚待思静,他也只得成全,含笑问:“你为何总是看我?”
思静觉出自己失礼,慌乱间看到贺然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道:“在坊间传闻中,军师大人与他齐名并重,西屏人虽对军师大人又恨又怕,却也皆由衷称赞军师之能,今日思静能亲眼得见军师尊颜实是莫大之荣,是以多有失礼。”
墨琚哈哈笑道:“夫人通晓天机,你能与夫人整日在一起才是莫大之荣,与夫人比起来我又算的什么,别左一声大人又一声大人的了,来,你我共饮一樽。”
思静慌忙起身,贺然把她拉了回来,道:“别那么多礼了,你看他的样子可能生出敬仰之情?”
思静恭恭敬敬的与墨琚喝了酒,才答道:“军师自然是比你强多了,不过……”思静眨着大眼睛又去看墨琚,“不过也不太像我先前想的样子。”
兄弟二人哈哈而笑,墨琚笑罢叮嘱道:“与我共饮之事你可不要对外人讲哦。”说着看了一眼贺然,他与贺然的关系不宜公开,是以屋内只他三人,连个奴仆都没有,墨琚是很谨慎的,唯恐思静因炫耀之心而把今夜之事说出去。
贺然会意,用眼神示意他放心,然后对思静道:“就算是天子在自家私宴上也是与常人无异的,都是肉眼凡胎,平时装腔作势都是唬人的。”
思静不以为然道:“天子岂是凡人?”
贺然哼了一声,道:“我还是煞星转世呢,到了世上就都是凡人了。”
思静愣愣的看着他,道:“你不说我早已忘记了,还真是的,你……”
听她这么一说连墨琚都忍不住去打量贺然,他本事再大毕竟是生活在这个崇神敬鬼的时代,虽不尽信但对这些还是心存敬畏的。贺然不想把话题扯到这上面,连忙岔开话题。
宴后兄弟秉烛夜谈,美酒与暗夜让墨琚放松下来,谈不多久忽然叹了口气。
贺然看他神色愁苦不禁皱了下眉,问道:“兄长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墨琚道:“有些事我是无法跟外人讲的,可我却不想瞒你。”
贺然听他说的郑重,连忙屏息耳听。
墨琚又叹了口气,道:“华老将军本来好好的,对出兵助你一事颇为上心,可在我临行前却忽然患病,这病势来的很凶,几乎都难以说话了,我看老将军这一关是够难过的了。”
贺然神色一黯,他对华阳老将军很是敬重。
墨琚停了一下,接着道:“太后……唉,兄弟啊,我有时真希望你能留在她身边。”
贺然脸色微变,道:“太后有什么不妥吗?”他深知齐敏性情,不由为墨琚担心起来。
墨琚面现苦色道:“上意越来越难测了,近来重用之人少有贤士,尤其是……。”说到这里墨琚又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才道:“太后对你仍是很……很挂怀的,唉,你要是能回到她身边……,唉,愚兄虽知这是妄想却总是忍不住这样想。”说着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贺然听他两次说到希望自己在齐敏身边,隐约猜到了很可能是齐敏难耐寂寞开始蓄养面首了且面首已经干政,这种事墨琚为臣子的不好明言所以说的支支吾吾。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苦笑道:“兄长太高看小弟了,也小看了太后,纵算小弟不曾离开现在恐怕也被弃之一旁了。”
墨琚立即摇头道:“贤弟想错了,那人本叫莒安太后赐名为莒然,由此你当知太后之心了。”
贺然沉默了,他没想到齐敏这么念旧情,自己一直把她想的太冷酷了,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