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城外这场小规模的厮杀牵动了整个战局。
何珙在听到敌军号角声时就已知道东方鳌那边出事了,待要派兵接应时,却得报白鹤城的五千敌军朝这边压过来了。何珙心中叫苦,敌军的意图显然是要阻止自己的增援,这边只有四千人马,一旦有异动敌军肯定会立即杀过来,他一面派人飞报军师,一边派人去邻近遥 逼鸿运城的营寨调兵,可鸿运城的敌兵也闻风而动了,那里的四千易军也被压得动弹不得。
贺然最早是从聆京城那边看出端倪的,探报来报,聆京城内号角声大作,似乎是在调动人马,城头伞盖云集,多半是西屏王在上面。贺然本料想不管是东方鳌还是营救小队救下暖玉夫人,他们都会从小路撤回来,他如何能想到东方鳌是硬从禁军手中抢回了夫人。得知聆京城有动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帐内踱起了步,以他对百里复的了解,他相信百里复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击,现在固守坚城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那城内这么毫不掩饰的作出调兵姿态是为了什么呢?他很快想到了可能是东方鳌为掩护营救行动而故意暴露行迹,从而引起了聆京方面的注意才开始调动兵马的,想到此处贺然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这时接到墨琚那边消息的人进来禀报,康军设伏大捷,斩首万余,俘虏亦在万人间。贺然只轻轻“嗯”了一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无暇细问就打发报信人下去了。
接着四下探哨不停来报,白鹤城方向传来号鼓声,鸿运城传来号鼓声。
贺然有些坐不住了,难道敌人已经探明己方虚实,要大举进攻吗?他踱步出了大帐,刚好何珙派来送信的人赶来,急急禀报道:“敌军号角声吹得甚急,止于白鹤城外,何大人料想是东方大人遇敌了,要去救援可白鹤城守军大举压上,何大人不能分兵,请军师定夺。”
贺然心中一沉,被围的要真是东方鳌那事情可就不妙了,他熟悉周边地形,要是只想扮作疑兵,敌军很难堵住他,既然被围那多半是因不得已的原因与敌人接战而被缠住了。他清楚的认识到,东方鳌这支人马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引线,处置不好很可能会引发全面的混战,如果真出现那种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他朝聆京方向望了望,然后传令一千藏贤谷子弟立即随自己赶往白鹤城。
军中众将、参知人等见军师要亲自出战,急忙上前拦阻,贺然神情冷峻的止住他们,道:“你们率军在此不可妄动,尤其要留意聆京方向动态,哪方有难就派人去接应哪方,严令各部守稳营寨不可自行出击,千万不可形成混战局面,只要聆京大军不出动,我们就能应付,万一聆京大举出兵,你们就燃起黄色烽烟挥师迎上,不求力战只求拖延,然后徐徐退向寒玉山,明白吗!”
众人纷纷道:“值此紧要关头,军师理应坐镇中军,千万不可亲到阵前涉险啊,这等小事让我等去就是了。”
贺然摇摇头,道:“以我对西屏王的了解,他多半不会冒险出兵的,你们依命行事就好了。”
众人苦苦劝阻,贺然跨上战马了再不多言领军驰出营寨。
此时的贺然已经不是千里奔袭季贡的贺然了,历经战阵磨练考虑问题已经谨慎周全了许多,深知自己为三军统帅不可随意涉险的道理,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站在远离战场的地方指挥调度,可众人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为一己之私把三万精锐子弟带向沙场这让他内心一直很愧疚,不停祈祷着这番虚张声势能吓住西屏人顺利救出夫人,他实在不愿看到弟兄们为他而流血,东方鳌为了救夫人孤军涉险,这番兄弟情义感动的他心潮澎湃,如今他陷入重围自己岂能不去救?如果是因公而战,他自然会派别人领兵去救援,因为一旦全局混战局面出现,势必无暇顾及这支救援人马与东方鳌那支人马,可现在是因私而战,他又如何忍心让别人代他去执行这个危险任务呢?如果那样做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行不多远,他们就看到白鹤城那边燃起了三柱红色烽烟,贺然不住加鞭策马,他的马乃千里挑一的良驹,若跑起来众人肯定跟不上,他刚刚冲到队伍前面,席群急忙扯住马缰,急声道:“军师不可!”红亯立即横马挡在前面。
贺然扬眉历喝,想用马鞭抽开二人接着向前冲。这下不但众将领红了眼,所有士卒的眼也都红了,在这些藏贤谷子弟心中早把军师奉为天神,眼看军师要去拼命哪个还在乎自己性命?人人都如发疯般抽打战马唯恐军师冲到前面,这支人马如旋风般朝白鹤城冲去。
那边的易军已经坚持不住了,两边奋战的军卒加起来也不足三百人了,不时有敌军冲过防线,大家全凭要拼尽最后一口气的意志死战不退。
东方鳌清楚再难支持了,他眼望夫人低声道:“夫人,小人要得罪了。”说着把手中钢刀横在了夫人妡长的脖颈上。
暖玉夫人只当他要替自己了结,含笑道:“多谢将军。”
东方鳌摇头道:“夫人别误会,请听我安排。”说着押着她朝禁军一方走去。
暖玉夫人见他到了这种时候犹自神情镇定,不由心中暗叹,可惜自己连累了贺然一员智勇双全的猛将。
东方鳌走近混战处,扬声高喊道:“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禁军大多识得暖玉夫人,闻言攻势立即缓了下来,盾圶闻讯慌忙一瘸一拐的赶到前面来,看到暖玉夫人颈项中已被钢刀压出血痕,吓得连声呼喊:“放了夫人!快快放了夫人!你等都可活命,本官决不食言!”
东方鳌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高声道:“你快让那边的人也都住手!”
盾圶一刻不敢犹豫,因军中未携带鸣金所用器物,忙命人用号角吹响撤军的声调,另一边的西屏军知道情况有变,也止住了攻势。
“快快放了夫人,本官命人让开道路,并保证绝不追赶。”盾圶不待对方要求就恨不得赌咒立誓了,对他而言救回暖玉夫人才是最重要的,杀不杀这几百残兵无足轻重。
东方鳌此举意在拖延时刻,自然在放人方式上大加纠缠,坚持要逃到安全所在再放人,盾圶当然不依,唇枪舌剑间盾圶一再妥协让步,可东方鳌却退一步进一步的总有苛刻条件,把盾圶气的直想骂娘,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像个将军简直跟娘们儿差不多。其实他以前是见过东方鳌的,不过没什么印象,加上东方鳌此刻脸上满是泥污血污,就算是平素相熟的人都认不出了,何况盾圶呢。
这边争执正热烈,那边的西屏军却骚乱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震地的蹄声!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藏贤谷子弟已如饿虎般扑至,整支人马携带的那种杀气令西屏军不寒而栗,他们苦战半日已是精疲力竭锐气尽失,三千人只剩不足两千了,面对突然杀出的敌人强悍援军未战已怯,带军将领在弄不清敌军人数的情况下急忙传令撤回白鹤城,西屏军立时乱成一团,藏贤谷子弟猛杀猛砍逃的慢的西屏军尽皆丧命,被围困的易军在觉得必死之时终于盼来了援军许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开始了复仇的反击。
盾圶看到形势不好,大喊着喝命众人,想要趁对方援军未杀过来时抢回暖玉夫人,这边的易军坚持了这么久,哪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得逞,咬着牙奋起余勇保护夫人向援军方向靠拢,那些禁军一来顾忌怕伤到夫人,二来已无斗志,所以冲了一下见盾圶已策马向后逃了,也就纷纷掉头而逃。
贺然策马而至,看到夫人安好,转向东方鳌见他满身是血,关切的问:“可伤到要害?”
东方鳌躬身道:“小人无碍!”
“那快上马,此地不宜久留!”贺然不敢耽搁,命人速速帮扶受伤的将士上马。
因为是赵国将军装束,贺然此刻穿的是一身赵慜送给他的铠甲,脸面遮的严严实实,暖玉夫人一时没能认出他来,只当他是东方鳌的上司,娇声道:“多谢将军了!”
贺然这个时候无暇解释,只点点头,就忙着命人朝白鹤城方向布下警戒,接着又四下督促将士抓紧救护伤者,望着惨烈的战场,他心中的愧疚更加强烈,当看到禁军后方那三十多具藏贤谷子弟的尸体时他眼圈一红险些落泪,这些弟兄皆是身中数处伤害,几乎没有几个留下全尸的,他下马拜了拜,又转向主战场方向拜了拜,心中默念:“好兄弟,贺然今世累你们身死,若有来生,贺然定当一一相报,你们家小我自会好好照看,兄弟们放心去吧!”
白鹤城外战事一消,白鹤城逼向易军营寨的大军很快也就撤了回去。
聆京城,从接到暖玉夫人被敌军劫走的消息后,百里复就上了城头,他是十分看重夫人的,只因得知敌军不过千余人料想禁军加上附近兵马完全可以把夫人抢回来才犹豫着一直没有派兵去追,当得知敌军向白鹤城方向移动时,有些大臣建议派出人马从后夹击敌军,百里复沉吟这没有说话。
聆京城统领上前奏道:“臣以为城内兵马不可擅动,这或许是敌军的诱敌之计,凭坚城而守,敌军纵有十万八万,我们也能坚持到军师回师,那时敌军不战自溃,如果贸然出击,中了埋伏,那王城就有难了。”他肩负守城重任,在这个时候当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这番话正说到百里复心坎上,恰在此时探马来报,城东、城西都发现了敌军踪迹,是朝王城这边来的。
百里复更坚信了自己的观点,作出心有成竹之态道:“给我号角齐鸣,用力敲鼓,作出大军出城的样子,这样敌军就不敢妄动了,得不到援救,凭那一千人休想闯出重围把夫人掠走,传命各处,无论如何要把夫人抢回来!”这个决定立即赢得了一帮阿谀之臣的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