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号角声如一道道催命符,东方鳌的眉头越皱越紧,对王城禁军的作战实力他是清楚的,刚才趁乱一阵冲杀虽占了大便宜,可真要面对面的打起来自己这一边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一旦被追上可就麻烦了,偏偏路上有不少逃难的百姓,这对己方大为不利。
西屏禁军从刚才一战也看出了对方实力之强,各人心中均生怯意,领军的盾圶更非勇猛之人,不敢身先士卒逼迫过近,只盼着附近能有自己的人马及时赶来合击,所以命人把号角吹得又急又响。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后,已经可以看到白鹤城了,东方鳌知道自己的人马应该就在白鹤城与聆京城之间驻扎,可官道是通往白鹤城的,只有临近白鹤城才有岔道通往自己一方,其间虽有小路可通,但他却不敢走,后面号角吹得这样急,小路两边大多是林木,腾挪空间有限,万一遭到一支敌军的堵截那是想迅速杀出一条血路就难上加难了。
尚有五六里路,白鹤城响起了战鼓、号角声,显然是此地守军在城头看到了这边的情景,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杀了出来迎头堵击。
东方鳌紧咬牙关在一处路边林木较多的地方喝令三百人留下堵截追兵,然后高高举起手中长刀大吼着加速朝迎面而来的敌军冲去,将士们均知成败在此一举,跟随着主将大声呐喊挥枪舞刀勇往直前。
东方鳌本想在敌军截断道路前冲杀过去,可拱卫王城的西屏人马绝非乌合之众,眼见这支“赵军”陷入前后夹击之中,己方人数又大大占优,所以斗志昂扬人人争先,两方一接阵厮杀就进入了白热化,箭矢纷飞刀枪生寒,两方将士均不退让,交战处军卒与战马的尸体迅速累积俨然成为了路障,形势更不利于易军了。
东方鳌不用看也知道敌军此刻肯定在后面的道路上伐木设障,若耽搁久了不但前面会障碍重重,就是后面那三百人也会坚持不住了。他连连呼吼着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奋力猛杀,总算把敌军杀退了数丈,可自己也身中两刀,又拼杀了一顿饭功夫,他已浑身是血气力将竭只得退后。
看着毫无退意的敌军,东方鳌知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观望里许外另一处战场,因道路狭窄禁军虽人数占优却难以尽展优势,一时半刻还杀不过来,他命人迅速燃起三道红色烽烟,希望援军能尽快赶来。
厮杀很快就由官道及两边的田地延伸至了更远处的树林里,敌军号角依然在吹个不停。东方鳌来至暖玉夫人马前,道:“夫人,敌众我寡将士难以久持,小人保护夫人从林中逃出去,虽然敌军必有防备但总好过在这里待毙。”
暖玉夫人见东方鳌浑身是血心中不忍,关切的问道:“将军伤势无碍吧?我不善骑术,到了林中更是拖累,带上我咱们都脱不得身,将军且自去吧。”
东方鳌躬身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来?军师待小人恩重如山,东方鳌早立下效死之心,救不出夫人,小人战死犹算对军师有个交代,舍夫人而去,那小人有何颜面去见军师?”
暖玉夫人听他口气已知从林间逃走也是九死一生,带上自己这个累赘那就更无生机了,既然必死又何苦让贺然损失这么一员猛将呢?遂摇摇头道:“我如此逃出去难免会死于乱军之中,不若束手就擒,西屏王只道我是被劫去的,谅不会为难于我,这样反倒可以保全性命,将军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东方鳌听罢大感为难,夫人说的诚然不错,他也的确没有把握带夫人闯出去,可若让他把夫人留在这里心中又大是不甘,更难以对军师交代。要是坚持带夫人走,万一真害她死于乱军之中,那自己可是更对不起军师了,唯有以死相谢。
正在东方鳌左右为难时,一旁的思静一脸刚毅道:“东方将军,你不要听夫人的,她是怀了必死之心的,方才你们若来迟半步夫人就已在车中自尽了,快带夫人从林中逃生,否则你前脚走她后脚就会自尽于此!”
“多嘴!”暖玉夫人厉声喝斥。
东方鳌虽不明夫人为何要自尽,可看她的样子料知思静所言不假,他立时戒备起来,盯着夫人道:“请夫人把短刀交与小人,否则小人纵获不敬之罪也要抢夺过来的。”
暖玉夫人看他神色坚决随时准备着扑上来,料想他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抗争实属无用,瞥眼看到地上刀剑 遍地,想要拾取一件自尽也非难事,遂取出短刀交与了他。
东方鳌精明无比,注意到了夫人望向地上刀剑的眼神,收起那柄短刀后心中不再犹豫,对身边亲兵道:“保护好夫人,紧随我之后,咱们从林中杀出去。”暖玉夫人还待推却,可东方鳌已纵马驰出,两名亲兵牵了夫人马缰不由分说的跟了上去。
进入树林十余丈,林木渐密战马已经难行,里面的敌军从装束上看出东方鳌是不小的将领重重围了上来,东方鳌见势不好赶忙退了出来,换了一处再往里杀,周围易军奋力替他们抵挡敌军,冲到林密处,他们弃马而行,又走了几十丈,上百名敌军围了上来,东方鳌左突右杀虽斩杀了十几人,可身边的将士也所剩无几了,思静左臂被砍了一刀,护卫暖玉夫人的那两个亲兵也有一人中枪倒地,再杀下去就算自己能逃脱也绝难保护夫人出去,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又退了回来。
此时抵挡禁军的将士已经开始慢慢向这边退了过来,显然是要支撑不住了,东方鳌咬着牙想换个地方再冲进树林,却听夫人在后面喊道:“将军不要管我,快快去吧!”
东方鳌扭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不知夫人何时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钢刀,刀刃已架在粉颈之上。他紧走两步想要去夺下钢刀,却听夫人喝道:“将军再不走,我立时自刎。”
东方鳌吓得止住步伐,心下大急跪倒在地道:“夫人万万不可,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小人再保夫人冲杀一次,未必就一定杀不出去!”
暖玉夫人凄然而笑,道:“带着我是万万冲不出去的,请将军回去转告你家军师,就说暖玉深感他的情义,是含笑而死的,今生既不得相见,暖玉来世自会去寻他。”
东方鳌看见钢刀已在夫人粉颈上割出一道血痕,吓的跪爬了两步,急中生智指着夫人身后道:“夫人你听,援军到了!”
暖玉夫人不知是计,扭头去看,就在这一分神之际,东方鳌浑身用力直窜而起一把抓住夫人的皓腕随手夺下了钢刀。
暖玉夫人明白过来,扬起秀眉瞪视着他,可马上就收敛了怒容,叹道:“将军何必为我白白搭上性命呢。”
东方鳌招人过来看紧夫人,这才道:“今日就算没有夫人在此,小人也绝不会舍下兄弟们独自逃生,请夫人千万别再寻短见。”
暖玉夫人默然无语,环顾四下厮杀犹酣,尸骸枕籍哀嚎阵阵,有些残臂断腿的易军将士不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敌人,她从不曾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想到这些人都是因自己才陷身于此,花容更是惨淡。
东方鳌奋起神威把从林中冲出来的几个敌军砍翻,保护着夫人退回路中央,厮杀至此西屏将士也被敌军的彪悍震慑了,攻势减缓,可很快战鼓声变急,受到催促的军卒再次发起了猛攻。
东方鳌知道自己这边撑不了多久了,高声喝道:“援军到了!兄弟们杀啊!”易军将士为之大振,吼叫着挡住了敌军的猛攻。
东方鳌这么喊只是为了振奋军心,不想禁军攻势恰在此时弱了下来,似有混乱迹象,这边的易军只当援军真的到了,奋起余勇猛冲过去,杀的禁军乱成一团。
禁军的混乱让东方鳌大为不解,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能多撑一段就好。他是看不见,援军真的到了,不过人数太少了,这是负责在天应寺营救暖玉夫人的藏贤谷子弟赶来了,因按约定苏二哥只在寺外为他们准备了三十余匹马,所以余下十余人不及赶来,这三十几人一路循着号角声追来,终于赶到后义无反顾的朝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发起了壮烈的冲击,这些人都是藏贤谷子弟中的精华,个个以一当十,加上人人抱定以死报答军师之心,所以其势锐不可当,竟然一鼓作气直入敌阵中央,盾圶避之不及大腿中刀,若不是身边之人及时拦挡救护,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这三十余人在密密麻麻的敌军中一意向前,到最后一人倒下时他们已杀了百余敌军,这些精锐如果在平原作战对上这数百敌军他们绝对有能力透围而出,无奈在狭路之上难以尽展所能,可惜,可叹!
尽管没能杀透敌阵,可这些死士的冲击也给西屏禁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更重要的是严重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与斗志,使易军这边岌岌可危的形势大为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