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方大举入侵,随着示警的烽烟燃起,报信的快马也同时驰向聆京与万壑关。
五百里路程快马换乘一天一夜可达,当康、赵、蔪三国联军不下八万大军在墨琚的率领下直扑万壑关的消息传到西屏王百里复的耳中时,他几乎惊呆了,满朝文武也骇然变色。
他们没想到康国会这么快出兵,之前他们从没有放松对康国的防范,可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是康国正企图趁乱瓜分赵国绝无相救之心,怎么突然就出兵西屏了?!而且兵力还这么多,八万人马,足够夺取万壑关了,那出征的大军去不是要被断去归路?带兵的可是墨琚啊,只这名字就足以让西屏人心惊胆战了。
突来的噩耗让君臣人等方寸大乱,一番乱哄哄的商议之后,百里复急调各方人马连夜兼程赶往联军前面加以拦截,同时派人马不停蹄的传命攻打留国的军师枀良,让他暂缓那边的攻势在确保万壑关无失的情况下尽量抽调人马迎击这支突入进来的敌军。
西屏君臣慌乱情绪未定,报信快马接二连三的到达,当得知是蔪国人马担负后援之责,终于有“聪明”的大臣出来献计了:蔪人养尊处优,久不经战阵,若派一旅精锐前往袭击,一战可成,后路断绝,墨琚纵有通天之能,亦要葬身西屏。
对啊!好计策啊!百里复两眼放光,要是能一举除去这个可恨的墨琚连同这支大军,可谓一战定天下了,八万人啊,可不是小数目,到时蔪国再无力抵抗,还不是唾手可得?康国驻守这边的人马应该也去其大半了,短时内再也不用担心康国捣乱,赵国更不用说了,这个时候他们能拼凑出一支人马侧击西屏已经是出乎大家意料了,估计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此了,一旦无功,赵国不说立刻就土崩瓦解也要备受打击,到时大可从容收拾留国,继而灭掉赵国。
百里复越想越兴奋,可西屏不乏能人,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泼冷水道:“臣以为不可,首先墨琚之能天下皆知,他不会不知蔪国兵马情况,我们须谨防这是诱敌之计;再者,连年征战我们已是兵疲力尽,本来最应做的就是休养生息,只因赵醌叛反,时机难得才勉力出兵留国,精锐尽出,以我们当前之力,就算前方大军全部撤回亦难说对墨琚这八万大军有全胜之算,这边哪里还能派出一旅精师去断其后路?”
在百里复的用人策略下,群臣中“聪明者”比能人更多,察言观色看到大王方才面露喜色,显然是很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所以不等对方话音落地,就有几个人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反驳,有的说联军中只有康军尚可一战,赵、蔪人马不足为虑,大可不必恐慌畏战;有的说拱卫王城的兵马不在少数,且都是精锐之师,完全有能力截断敌军后路,更有人说墨琚也不是神仙,派蔪国人马为后援是无奈之举,因为让他们上阵打仗更不行,康国也是仓促参战,一时调不出那么多人马只能勉强使用蔪人,时机难得,要是等康国从国内调来更多人马,那可就痛失良机了……。
持两派意见的人争执不下,百里复倾向于出兵,他虽刚愎自用可这事关系到动用拱卫王城的兵马,事关王城安危心中多少有些犹豫。
又听了一会群臣的争论,他终于听到了让他下定决心的意见:从镇守茫古山脉一线的守军中派出一支为数一万的大军,秘密前出百里,这样进可攻断其后路且随时可回护王城,然后密切关注墨琚动向,若其兵锋仍向万壑关挺进,待其与蔪国人马远离后,可一举击溃蔪国大军,同时再调王城大军增援牢牢扼守联军退路,与各方人马合而围之,尽而歼之!
妙计!百里复由最初的心慌意乱到现在的信心满满,一万哪里够用啊?那里镇守不是有两万多人马吗?派两万去,留点人守着就行了,行军打仗要的就是果断!什么?怕王城有失?笑话,他们哪来的那么多兵马啊?还别说他们没有,就是有也不足为惧,聆京沟深城固,周边驻扎的大军尚有三万余,岂是一攻即破的?只要守上几日,前出的大军就能及时撤回固守险隘,到时攻城的敌军还不是瓮中之鳖?
阿谀之臣的颂扬声四起,百里复脸上颇有得色,对着那些仍欲谏言的大臣道:“孤意已决,无需复言了。”这些人似乎从不知道,茫古山脉一线的防御工事都是为防御外来进攻而修的,朝向王城一面基本不怎么设防,如果敌军真是到了王城之下,想要从茫古山脉一线突围而走实非难事。明白人都深知这位大王的性情,此刻若仍出言反对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了,所以唯有相视苦笑,好在这个决议尚不算太糟糕,因为据他们之前掌握的信息,所有人都相信八万联军是这几国能凑出的兵力极限了,不可能再有余力威胁王城了。
西屏军师枀良得到确切消息要比聆京晚了六天,烽火倒是很早就传到万壑关了,守关军卒也及时的快马飞报到了军营,可烽烟能传递的信息太简单了,一路传来的三柱烽烟只能表明有人数在三万以上的大军朝万壑关而来,从何而来、具体人数多少却无从得知。
与帐内众将紧张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枀良不但没有惊慌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自信的微笑。
枀良年纪四十许,长眉细目,白净面庞上的三缕长须使他整个人显得颇有几分飘逸之姿,尽管身在军中却依然穿着青色长衫,头戴青色绸巾,足踏青色布履,这身装束是冷枷弟子的招牌打扮,身为军师的枀良不改旧装一方面显示出了其超然的地位,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其不以军师身份为荣反以冷枷弟子为荣。
就在众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该不该退兵回守时,枀良笑着做了个息声手势,待大家安静下来后,才从容道:“诸位将军以为这支人马从何而来?”
“康国!”众将几乎异口同声。
“嗯,诸位所见极是,肯定是墨琚在使诡计。”枀良含笑颔首。
“如果是墨琚领兵犯境,我们就该回兵了,这人用兵诡异曾让我们吃了不少的亏。”一个将领心有余悸的说。
“我们深入留境六百余里,已远离万壑关,康军从蔪国出兵,距万壑关最多也就八百里,现在如不立即回撤恐救之不及,万壑关有失我们可就成孤军了。”另一将领忧心道。
“可鹏烨城已经打了十余天了,眼看就能破城,这个时候回师真是太可惜了,为这座城死了那么多将士,唉!”有人心有不甘。
很多人又开始了私下小声议论。
枀良再次笑着用手势止住众将的私议,一副心有成竹的轻松神态,不急不忙道:“接掌军师金印之初,我就详细搜集信息研究过西南方康、赵、蔪三国的兵力部署,其后因要攻打留国,所以对这三国的监视更加紧密,最近得到的消息是赵国调走了那边的几乎全部戍卒去对抗赵醌,康国方面则未见兵马调动,当时我就判断出康国与赵国谈和了,从而想到了康国有可能会从西南方侧击我们腹地。”
许多将领露出钦佩之色,原来军师早就有此预料,那自然是有应对之策的。
“可据下官所知,军师上任以来似乎并没有加强那边的防御。”一个随军参议皱着眉头说。
枀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七国两次会盟讨伐我西屏,北面宁野之战,西南对墨琚几次大战使我们兵力大损,加之先前一直与留、赵两国战事不断,可用之兵本就不多了,现在八万大军攻打留国,两万人马助赵醌,哪里还有兵力去加强西南防御?南方和东南方抗拒蛮夷的十几万精锐动不得,余下的可战之师就剩拱卫王城的兵马了。”
众人体会出了军师的无奈,明明预料到了敌方可能的动作,却无力事先设圈套痛击,这是为将帅者最大的憾事。偏偏赶在己方兵力匮乏的时候赵醌叛反,真是天意弄人,看来西屏只能拱手让出已经到手一半的天下了。
枀良在大家都露出沮丧之色时,再露笑容,道:“诸位不必痛心,在本军师看来墨琚此番用兵没什么出奇的。”
众将闻言精神大振,目光灼灼的望着这位兵圣的再传弟子。
枀良依然用平淡的语气道:“方才我已经说了,一直在密切监视三国在东南方向的兵力调动,赵国已无兵可派,蔪国虽可出动两、三万人,可诸位该知道那些不过是膏腴之卒,不堪战阵,唯一可担心的只有康军,但数目绝不会超过三万,诸位别忘了,康国也是刚经过一次内乱,国力、兵力亦受了大的损耗,虽说对我们打了几次胜仗,他们也并非没有伤损。”
众将逐渐恢复些信心,什么叫知己知彼?军师已经对敌军了如指掌了!
枀良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墨琚想用这三万多人征战七八百里,渡河摧城,一路打到万壑关,未免太不把我西屏将士放在眼里了。”
这下众人情绪高涨起来,军师分析的一点不错啊,这一路上不但有大河之险,沿途要塞重镇也非轻易可攻破的,虽说军师没有加强防御,但原本的防御还是在的,就算墨琚厉害,能打到万壑关,可以肯定的是也成了强弩之末,大家都是统兵打仗的,立时就想到了七八百里战线的军资供应问题,有些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如果能教训一下墨琚那真是大快人心的事。
枀良看透了大家的心意,摆手笑道:“墨琚不会那么傻,他根本不会一路打过来,他所要的就是逼迫我们退兵。”
经军师点醒,摩拳擦掌的人有些失望,但不得不赞同军师的判断,墨琚要是真那么傻,也不会有当年威震西屏西南的战绩。
“我之所以说墨琚此番用兵没什么出奇的,是因为如果有足够兵马的话,他更应该兵指聆京,趁我们国内空虚直下聆京,他取向万壑关看似是攻我们所必救,也恰恰曝露出这是虚张声势之法,因为只要我们大军回守,他必定会无功而返,所以攻万壑关为虚!”
众将均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悟,同时对这位军师更增仰慕,本来危急万分的敌情在军师有条不紊的层层分析下来居然变得这么简单。
“那我们……”一个将领欲言又止,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
枀良轻捋长须,微微笑道:“我要让墨琚帮我一个帮,让樵郂狠狠上一次当!”
很多人不明白远隔千里的墨琚如何帮上眼前的忙,相隔那么远的两个战场怎么沾的上边呢?有几个人却大致猜出了军师心意,不住的点头。
枀良招手让大家凑过来些,压低声音道:“万壑关上的烽火想必已被留国密探看到了,不久就会报到樵郂耳中,且不论樵郂是不是早已得知了康国出兵的消息,就算他不知道,从烽火看到我们国内生乱,再见到我们撤兵,他多半也会从后掩杀,我们预设伏兵,狠狠杀他一场,再打留国就容易多了。”
“嘿!妙计啊!”一个将领忍不住叫起好来。
“初时撤军需半夜秘密行动,这不但能更显真实,还能有足够兵力从容设伏,撤走大半后余下兵马再作出无可掩饰的仓惶之态,一切做足功夫不怕樵郂不上当。”
众将相视而笑,跟着这样的军师真是信心倍增。
枀良布置完诱骗之计后,瞥了一眼案上的地理图,道:“如我猜测不错的话,墨琚兵至失玉河后,很可能再施诡计,沿河而下作出兵指聆京之态,诱我们分兵去救王城,然后康军则可取道贡平、岸城一线折返回到蔪国,因为这一线道宽路平且我们防御最弱。我们伏击樵郂得手后,昆将军与蚞将军立即统兵两万日夜兼程斜插至岸城南约三十里处,那里是墨琚归路中唯一一处适合设伏的地点,康军行至此处基本已算一只脚踏入家门了,戒备必然松弛,如能给康军以痛击,两位将军可当首功!”
此计一出大家均有对兵圣其人高山仰止之感,其再传弟子已这么厉害,连墨琚接下两步的行动都算到了,兵圣就算不是神人也差不多了。昆、蚞两将军更是斗志昂扬,兴奋的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