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发起的前夜,为了最大限度的迷惑西屏人,部分易军与康军交换的服饰与旗帜,这些易军已是三易其服了。
西屏西南方本是以经天河为天险,这条河已经在上次战争中被墨琚纳入了蔪国版图,西屏在这一边纵深三百余里内已无险可守,可以作为屏障的只剩聆京城外百余里处的茫古山脉。
在共计八万余的康、易、蔪大军浩荡声威下,西屏防线一触即溃,第一天先锋营就突进了五十余里,摧城夺寨锐不可当,第二天再进三十余里,当夜,贺然带领易军兵分数路秘密折而转向聆京方向,祢衡率三千人马脱离易军独自行事,墨琚的大军则继续以浩荡声势兵锋直指万壑关。
留国,樵郂在褐石城的府衙内正与一众将领议事,这里距西屏大军正在攻打的鹏烨城不过三十里,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留国被灭只是迟早的事,苦苦支撑下去的全部希望都来自赵国能尽快平定赵醌的作乱,他们也明白,这个希望只是自我安慰而已,据消息称西屏又调了一支人数过万的人马去增援赵醌了,绝望的愁云笼罩在每个将领的心头,樵郂虽神色镇定,但内心亦是苦不堪言。
此时一名亲兵走到樵郂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樵郂皱了下眉,道:“带他进来。”
被带进来的是一个赵国百姓打扮的年轻人,来到大堂后行礼道:“小人孙立,有要事向军师禀报。”
“讲吧,若消息有用本军师必有重赏。”樵郂打量着来人道。
那孙立看了一眼两边众将,道:“小人的话只能讲给军师一人听。”
一位将领喝道:“大胆!你莫非要行刺军师?”难怪他有此怀疑,三日前在军师出巡时刚遇到过一次西屏死士刺杀,值此乱局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自称孙立的人毫无慌张之色,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樵郂的亲兵急忙走上前接过转交给军师。
樵郂见封缄上一个字也没有,看了一眼孙立后拆开了封缄,抽出信纸,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执信者为易人,请樵兄勿疑,摒退左右私晤之。”信末不见落款,樵郂看着那行字愣了片刻,这算什么呢?孙立献书,按说这书信就算没写上重要信息,也该有证明孙立身份的内容,可这信写的让他根本看不出是谁写来的,如何可做凭信?
他盯着那行字又仔细看了一遍,“易人”两个字猛然让他想到一个人,抬头望向那个孙立时眼中现出精光,略一迟疑,他果断的对众将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
当众人退出后,孙立站在那里又把目光投向樵郂身边的亲兵,意思很明显,只要有第三个人在,他就绝不会开口。
樵郂又看了一眼那行字,上次会盟攻打西屏时,他曾见过贺然的字迹,神奇军师写下的一手可算难看的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看这字体倒很是相似,在看看瘦小枯干的孙立,他缓缓的又对亲兵摆了摆手。
四位亲兵面露难色,一人上前从头到脚的又把孙立搜了一遍,这才与另外三人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这封书信出自何人之手?”樵郂没有露出内心的波动,淡淡的问。
孙立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家军师,军师让小人多多拜上。”说着一躬到地。
樵郂缓缓站起身,然后又慢慢坐了回去,道:“你到案前来。”
孙立垂着双手慢慢走到案前,显示出很有心计,不想在行动上有任何让人怀疑之处。
“仅凭这封信我如何能信你?”樵郂说着把那封信推到案前,让他看清楚。
孙立扫了一眼信的内容,也愣了一下,道:“小人再无别的凭证了,军师言道,樵军师见信后自会相信小人。”
樵郂眉峰一动,盯着他问道:“你家军师现在何处?”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心中起了疑惑,贺然如果是在易国,现在赵易两国交好,派人送信大可堂堂正正遣使下书,如今他这么藏头藏尾的连个落款都不敢写,显然是怕书信被人截获,其中必定大有玄机。
孙立躬身道:“小人不敢答,请恕小人大胆,烦请军师对天立下誓言,不把小人所讲之事泄露与第三人,包括留王在内,小人才能尽述所知,这是我家军师嘱咐的。”
樵郂心中愈发惊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贺然这么小心呢?虽接触不多,但贺然鲜明的性格他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吊儿郎当的神情现在仍如在眼前,如果不是绝密之事他不会让自己立誓,可易国与留国素无什么往来,他这易国军师又有什么机密事告知自己呢?想着想着,樵郂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再不犹豫当着孙立的面郑重立下誓言。
贺然这样做也是确实无奈,他真的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带着易军去攻打西屏,说到底还是因为愧对西屏王,自己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实在是不光彩。
樵郂立誓已毕,孙立轻松起来,低声道:“我家军师现在差不多已到蔪国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樵郂激动的抓住孙立的肩头,努力克制着情绪问:“贺军师带了多少人马?”
“三万精兵,还有一万余先前借的康国人马。”
樵郂闻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闭上双眼嘴唇不住颤抖,易国兵进蔪国,不问可知是与康国达成了联盟,有康、易两国侧击西屏,留国终于有救了,真是老天眷顾留国啊!如果是别人领兵也还罢了,贺然亲自带兵,樵郂敢用自己的人头担 保,西屏肯定会撤军回守,这人简直是用兵奇才,远的且不说,,就算兵圣恐怕也难以凭手头那么点人马打的白宫博一败涂地。他现在最期待的是墨琚也能亲自出征,如果那样西屏这次可就惨了,这两个人不但均有神鬼莫测之谋,且是素有默契,可谓珠联璧合,如果真那样,就算冷枷复出也难得徒唤奈何了。自己这边说不定可以在西屏撤军时加以反击,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康国是不是也出兵了?可是墨军师领兵?”樵郂难抑心中激动。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军师让小人敬禀樵军师,待西屏有撤军迹象时可酌机予以追杀。”孙立的肩头被抓的有点疼,可又不敢说出来。
“好!好!我知道了,哈哈,好啊!”樵郂又用力抓了一下他的肩头。贺然既然有这话,那就说明是有八分把握了,就算墨琚不亲来,只要拨些人马让贺然全权指挥,只凭他一人谋划也足够西屏人受的了。
可贺然为什么这么热心的去攻打西屏呢?稳定下情绪后,樵郂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作为一国军师,他当然看得清当前天下局势,从任何方面讲,易国也不应该豁出血本的去打西屏,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精明如贺然者更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你们为什么要去打西屏?”樵郂的眼神中有了质疑与戒备。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在军中只是个传信小卒,只知奉命行事,临来前军事也没交代这些事,不过小人知道我们最近新与赵国缔结了盟约,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出兵帮助赵国的吧。”孙立恭敬的回答。
樵郂“嗯“了一声,赵、易结盟之事他已经知道了,难道是赵国对易国许以厚利请他们出兵的?真要那样,如此重要的事情赵王理应知会留国啊,最少可以振奋一下这边低落的军心,坚定留国抵抗下去的决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让赵王保守这个秘密呢?想到此处他的心中疑虑重重,可要说这个孙立是西屏奸细吧,他所讲的又都是对留国有利无害的消息,得知易国出兵只能让留国更坚定的坚持下去。
樵郂解不开心中疑团,心不在焉的对孙立道:“你且在此住下吧,我一定会重重赏你。”他心中正盘算着用什么方法尽快向赵王核实一下易国是否真的出兵了。
孙立笑道:“军师让小人传的话小人还没说呢。”
“哦?还有何事?”樵郂闻言急忙抛开心事,集中起精神。
“行军途中,军师无意间得知留国有些把守要害之地的将领私通西屏,一旦赵醌攻陷棉囿他们就会倒戈投降,请军师千万多加小心。”
樵郂连眉梢都没动一下,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表面虽平静,但他心中却已波澜起伏,如果孙立真是贺然的人,那这消息实在太可怕了,可如果此人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自己如果轻信了,大批调换阵前将领,那无疑是自取灭亡。他两次提到让孙立住下,就是有意试探,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孙立毫无推辞,道:“军师早跟小人说过,樵军师会留小人住下,让小人一切皆听军师安排,不过那封信军师命小人一定要取回销毁,请军师赐还。”
樵郂又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才递还给他。
孙立接过信后,道了谢,又道:“军师还嘱咐小人,一定要告知樵军师,情势紧急,就算军师不打算换将,也要加强对前方将领的监管,做好不要让某一派系的人独守要地。”
樵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嗯……,我想了一下,还是有劳你回去给贺军师报个信吧,就说我万分感激,请他在战场上多加小心。”这是樵郂的再一次试探。
孙立面露难色道:“军师叮嘱过我,只有当西屏撤军时,才能回去。”
樵郂笑了,这让他对此人多了几分信任,只有贺然那种心思缜密的人才会想的这么周全,他显然是想到了自己会生疑,并以此手段试探报信之人。
打发了孙立,樵郂略作思索,马上派人去了赵国,他则起身去了鹏烨城,不论孙立是不是奸细,他必须要对前方将领加以防范,这事不容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