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番人的两次大战共俘获了一万三千多番兵,全部充作了苦役,贺然与之约定,做满一年苦役者可通过入伍获得自由之身。他不敢立刻就召这些桀骜不驯之人入伍,需要先挫磨一下他们的性情,番邦和各国语言、文字迥异也正好让他们学习一下语言。
弥寒俘获的那批俘虏中并没审问出令贺然感兴趣的身份特殊之人,为首将领只相当于是个级别较高的将军。番人极力要救他这一部应该只是因为这支队伍人数最多吧,这是大家最后得出的结论。
贺然在鸣钟城呆了两天就带着云野返回了藏贤谷,他虽心急去救暖玉夫人,可一来得等赵国准备军服,三万套可不是小数目,赵国战事不断连自己的军卒有的都没有身像样的军服,要凑出三万套不是件容易的事;二来此时已到仲夏时节,烈日当空暑气逼人不是行军打仗的时候,强要远征万一军营中出了疫情可不是说着玩的,因此赵国南线那边的战事也不怎么打了,各方转入了暂时的对峙相持。
回藏贤谷前贺然先去拜会了一下时郎,他守灵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贺然想探探他的口风。
一见面时郎就给贺然道喜,因为贺然特意安排人把天下大事都报与他听,做军师靠的就是善于搜罗并分析各种信息,他得让时郎时刻保持状态。
简略谈了谈这次出征的事后,贺然话题一转,笑道:“时兄啊,再过一两个月我就得远征西屏了,这边虽暂无战事,可我这心里还是不安啊,每次我一离开国内就得出点事,我都害怕了,时兄要是能在我离开这段暂代一下军师之职,小弟心里就踏实了。”
时郎露出为难之色,道:“不瞒贺兄,受了贺兄这么多恩惠,家母也觉受之有愧,前几日特来看我,说按贞愿仙师所讲,守灵三月已符合了圣女教之规,如果贺军师有所请,可酌情考虑出仕报效。唉,贺兄啊,我总是觉得还是应按咱们的规矩守满三年。”
贺然听他口风比先前已经松了许多,心下暗喜,皱眉道:“嗯,这个我倒是赞同时兄的想法,不过……,先考亡魂既得圣女教仙师的超度,圣女教之规似乎也该遵守,嗯……不如这样吧,我让大王下一份夺情诏书,不出什么大事呢,时兄依然在这里守灵,如果出了事时兄就帮着料理一下,如此一来两方的规矩都算是守了,时兄以为如何?”
时郎沉吟了一会,道:“就依贺兄,可丑话要说在前面,贺兄对小弟所视过高,小弟内心一直惶恐,担心有负贺兄厚望。”
贺然听他答应了,不禁大喜,连声道:“无妨无妨无妨,智者千虑尚有一失,谁又能永不出错?时兄到时尽管放手而为,能让时兄出错的事,换做小弟恐怕会错的更厉害。那我们就此说定了,在我离开时时兄暂代军师之职。”
时郎推辞道:“不可不可,职位就算了,小弟尽心尽力的在幕后出谋划策就是了。”
贺然摆手道:“时兄这可就是以言相欺了,你我皆是军师,处事用兵讲的就是当机立断,战机稍纵即逝,居于幕后难尽展时兄之才,小弟可是诚心诚意以三军相托,望时兄切勿敷衍小弟。”
时郎苦笑道:“贺兄愈是这样看重,小弟心中愈是惶恐。”
“赵国强于易国何止十倍?时兄可为赵国军师,做易国军师已是屈才,惶恐何来?时兄放心,我知道你会有军令不行的担忧,出行前我必会让大王为时兄金台受印,不服时兄军令者,不论其是何人,就算是我的兄弟,时兄可一概杀之以正军法!嘿嘿,不过辅宰竹音若是违令,还望时兄手下留情。”
贺然忽庄忽谐的神情把时郎给逗笑了,用手点指着他道:“贺兄啊贺兄,你这张嘴真是……,哈哈哈,天下若有人不愿与贺兄为友那可是咄咄怪事了。”
贺然得意而笑,道:“那得看我愿不愿意与之结交。”
终于说服了时郎出仕,贺然心中感觉无比踏实,有时郎在,那易国就稳如磐石了。
回到藏贤谷,最激动的就要数云裳了,她这是第一次经历贺然出征,整天心惊胆战的,虽有捷报不时传来可还是食不下咽,直到听说大军返回了,她这才有了笑颜,现在贺然总算回来了她的心情可想而知,特别是贺然还送了她一件与苏姐姐同样厚重的礼物,不顾三伏天气她难抑兴奋的穿上了那套雪白的银狐服装舞动起来,云裳的舞蹈可非同一般,尽管只是随兴而舞就已看得贺然目眩神迷,若不是怕把她热坏了贺然真不舍得让她停下。
女孩子天生爱服饰,在苏夕瑶屋内,小竹对摆在几案上的那两套裘装爱不释手,摸摸火狐的捏捏银狐的满脸喜爱之情,不久绿绳儿从工地回来了,也如小竹般眼睛都离不开那两套裘装了。
贺然此时才发现不够分了,犹豫着是不是把留给萧霄那套拿出来,苏夕瑶看出了贺然的心意,笑着对绿绳儿与小竹道:“你们各选喜爱的吧,一人一套。”
小竹闻言马上收回手,笑道:“这是给夫人的,我可无福消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夕瑶笑嗔道:“比这贵重的东西你们还少消受了?康太后、西屏王等人送他的礼物哪件不是稀世珍宝,还不是让你们跟分青菜似的全分了。”
小竹掩嘴而笑,道:“那些玉器珠宝分也就分了,反正夫人也不喜欢,可这裘装我可不敢要。”
苏夕瑶看着那裘装摇摇头,道:“我也不喜皮毛服饰,你跟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个?”
小竹一想也是实情,夫人只是天气实在太寒冷时才穿这类服饰御寒,平时能不穿一定是不穿的,想到这里她的手忍不住又去摸那套银狐裘装可眼睛却盯着那套火狐的看,绿绳儿和她正好相反,摸着火狐的看着银狐的,两人都感觉难以取舍,小姐俩商议了一会,最后绿绳儿出了个主意,小竹选银狐的配上火狐的围脖,绿绳儿要了火狐的配银狐围脖,小竹觉得这主意不错欣然同意。这种分法令苏夕瑶与贺然大长见识,看着两人欢欢喜喜的回屋试衣服,苏夕瑶与贺然忍不住相对而笑。
回来没几天,东方鳌那边传来个好消息,穗城的那个何珙被捉住了。说来可笑可叹,随着新政的推广,原本可称得上是民族英雄的何珙居然快成过街老鼠了。自从藏入山林后,一直是周边百姓为他们提供粮食、食盐等日需之物,渐渐的那些百姓不再管他们了,再后来甚至开始向易军禀报他们的行踪了,何珙又坚持了一段时日,在判断出顺军难以再收复失地后最终选择了带领那二三百人出来归降。
贺然立即传命要以上宾之礼待之,他要亲自见见这个何珙。
接着又传来了几条不好的消息,有四位官员新任城守或贪赃聚敛钱财或为恶欺压百姓。这是贺然最担心也是最痛恨的,新政条款不多,在百姓尚未完全清楚自己所拥有的权利时,一个赃官的言行往往能伤害一方百姓的心,甚至会引起反抗易人的暴乱。
看着案卷中条条证据确凿的罪行,贺然怒火中烧不想按程序把这些案子交给刚成立的刑部办理了,也不想多跟苏戈他们商量了,而是以这些城池尚在军管期间为由以军师职权独自下了判决——再次核实其罪行,如确凿无疑,立即剐于街市!以彰其罪以儆效尤!
之所以要独断专行,虽是有出于愤怒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种重案要案处理的越快越果断就越能有效挽回民众之心,如果真按程序运转,刑部刚刚组建各方面都还不健全耽搁上几个月都有可能,这么长时间或许就让百姓失去耐心了。
三天后,正当他还为这几位官员的事心烦意乱时,谷前值守将领来报,谷外有古元城来的百姓跪地喊冤,求军师还他们一个公道。
贺然记得古元城是距平城不远的一个小城,看来那里的官员也出事了,他命人把百姓带至谷内的正律殿,他换上官服一刻也不耽搁的赶了过去。
这正律殿就是以前苏平疆在这里居住时的临时王宫的一处偏殿,名字是竹音起的,一直用作处置谷民间各种纠纷之所,正殿则是用来做接待外客用了,名曰盈止殿。
贺然到来时谷内负责执律的一班人等业已到齐,这些人并非专职,而是谷民轮流当值,贺然只在治谷之初判过几件案子,然后就都扔给竹音了,所以这些人见到军师亲来断案大感新奇。
端坐之后贺然立即命人把鸣冤百姓带进来。看到进来的是两个颤颤巍巍的一对老夫妻时,贺然心中一紧,两位老人家互相搀扶着,衣裳早已污秽破烂不堪,脚上的鞋子都已磨烂,可见此来一路之艰难,两位老人形容枯槁满面泪痕,进来后知道上面坐的定是易国军师了,未开言双双跪下老泪纵横。
贺然心情沉重的走过去亲手扶起他们,温言道:“两位老人家不必哀伤,有什么冤情尽管讲来,我定将给你们一个公道。”
那老丈哭诉道:“军师啊,小老儿林大,居于古元城,我家世代以制鞋为生,小老儿年已六旬循规蹈矩从不曾做过违法之事……”
贺然真是着急,恨不得把他的冤情直接从他嘴里挖出来,他能体谅上年纪的人遇到大冤大恨时的心态,耐着心听他说了一会,这才追问道:“不知老丈的冤情究竟是什么?”
老丈这才说到重点,“新来的城守大人看上了小老儿的孙女,我那孙女年已十八是许过人家的,我们也知道一点新政的事,别说是新政就算是按先前律法讲这也使不得啊,我儿性情暴躁,只不过跟他们争辩了几句就挨了一通暴打,当晚那帮人就来强抢我那孙女,我儿与儿媳上前阻拦,这帮人棍棒相加儿媳当场毙命,我那命苦的儿捱了三天也死了。”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
那老妪一直在哭,这时接话道:“军师啊,按说城守大人看上我家孙女是我们的福分,我儿虽是挨了打可还是跑去和亲家商议了退亲之事,可这城守大人太也的心急了,下手太也的狠毒了,经人指点我们跑到在平城的巡查大人那里去告状,可那里的大人一味敷衍搪塞,还暗示我们这状子不要再告了,看到他们官官相护我们这两个行将就木之人已然心死,明白了不管怎么改朝换代不管是新政还是旧政,老百姓都是一个命,后又有人指点,说是军师大人一定能管这个事,我们就来了。”
老丈此刻已经激动的难以自持了,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贺然道:“三百多里路啊,我们就这么一路搀扶着乞讨着走了来,我这条命早就豁出去了,如果不是我儿死的太冤,如果不是为救我那受辱的孙女,小老儿我早就一头碰死了,军师大人若也和他们一样官官相护,那小老儿我就死在这里了!”
贺然脸上虽未显出怒容,可额角的青筋却已暴起,他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道:“两位老人家的冤情我已知晓了,等我查清后如确属实情,我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大人这莫非也是敷衍我们?此事千真万确邻里都可作证,一查既清,大人要还我们一个怎样的公道,何时才能还?”老妪面带不信的问。
贺然眼中寒光一闪,道:“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么好查,那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还你们这个公道,我要在你们二位老人家面前亲手砍了他!”
“当真?!”两位老人眼中露出激动的光芒。
“绝无戏言!”贺然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可又怕他们误会急忙换做了庄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