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易两国边界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边防,易国本就是赵国属地,建国后也没引起赵国多大的重视,虽然藏贤谷前残败了一场,但依然没怎么把易国这弹丸之地放在眼里,根本不屑筑防,西屏、康国、番邦那三边的战事也让赵国无暇理会这边,所以一直采取的战略是纵容易国发展以其为藩篱防范顺国,只是依托几座边城驻扎了些兵马。
易国自建国就跟顺国拼上了,自然不敢也无力在赵国这边郑重其事的设防,双方都已这种半开放是边防彼此示好。这也是上次萧霄攻赵为何那么顺利的原因。
现在风云突变,不几日两万多易军就陈兵界前,杀气腾腾虎视定阳。赵国守将黄珆望见易****师大旗矗立中军,吓得连忙急报赵王,同时亲到阵前,请易****师阵前想见。
贺然听戍守此地的部下说个这黄珆,知他是个有勇有谋之人,遂骑马来到阵前,那黄珆单人独骑来至贺然面前,翻身下马以属下之礼参拜,不卑不亢有礼亦有节。
礼毕,躬身问道:“易赵两国素来和睦,军师此际提重兵巡边,外臣本不该多问,可边民多惶恐不安,私疑战事将起,为安民众之心,外臣是以不得不冒昧相询,望军师明示。”
贺然看着他道:“黄将军既以礼相询,那本军师就明言相告了,想来你还不知赵王劫了我们大王邀请的贵客,我们大王已派出使臣去定阳质询此事了,若赵王肯放了贵客,那万事皆休,若赵王一意孤行非要辱我易国,那本军师立即挥兵而下,去为我们大王讨个说法。”
黄珆周紧眉头,低声道:“不知是哪位尊客被劫?军师可否告知?”
“西屏云制舞,你可听说过?”
黄珆恨恨的一跺脚,脸上现出激愤之色,叹道:“天下四大绝色之一,外臣早有耳闻,这……唉,西屏知道了也不会善罢甘休,唉!”他显然是对自己大王这种色胆包天的行为大为不齿,可又不能指责自己的大王,唯有无奈的叹息。
贺然冷冷道:“为一女子惹两国之兵,哼,黄将军,你们这些赵国将士的命在大王眼里可真不值钱啊,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易国的另一支大军已屯兵含川河谷,番邦也同意出兵助我,你们驻扎在番、顺边界的守军估计是无法回援了,黄将军你有多少兵我清楚的很,能不能挡住我这两万人马,你也清楚的很,是保全手下弟兄性命还是用他们的性命去博取忠君之名,全在你了。”
黄珆听的脸色数变,虽难以断定番邦出兵是不是诈语,可就算只有含川河谷的易军侧击定阳,以大王的行事方式也只会调大军去拱卫王城,绝不会增援他这里。与易****师正面对战,就算他不胆寒手下将士也胆寒啊,何况兵力又不及人家,这仗如何能打?
“多谢军师赐教,黄珆深知军师所讲皆金玉良言,亦自知万难抵挡军师雷霆之击,但世食君禄,不敢背于职守,唯有以死塞责,望军师体谅。”黄珆脸上尽是悲苦之色。
贺然点点头,道:“难得你们这些忠义之臣,可叹不逢明主,好吧,我命人置酒席于阵前,双方将领可寻一醉,一则是等候使臣之信,二则以示我易国之诚,只要赵王及时悔过,两国边界将士就是一家。”
黄珆为易国军师的豪迈之举刺激的精神一振,爽快道:“好!外臣先代手下谢过军师赐酒之恩,外臣也命人去置酒备菜,不管明日如何,今日全是兄弟!”
中午时分,双方酒席接连着排开了,本应怒目相视的两方将领举樽相邀,高歌豪饮,轮番上阵,只喝的面红耳热,他们许多人先前就是浴血同袍,喝到动情处不乏抱头痛哭者。
酒宴子夜放散,第二天午时情景依旧,贺然在营前设一小桌,自斟自饮,看似神态闲雅可内心却翻滚着轩然之波,为救云裳他必须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可万一赵岃就是不放云裳,又该如何?那混账昏君很可能作出这种事来。
真打?打到什么地步?肯定是不能让萧霄率军跨过滚龙河的,一旦过了河就是死路一条,别说是两万人马,就是四万也打不过赵国戍边铁骑,何况还没有粮草接济,如果真能豁出去这两万人马,让他们拖住回防赵军的腿,那自己这边倒真有可能兵临定阳,显然这是绝不可能的,别说那支人马是萧霄带领的,就算没有萧霄,易国也损失不起两万精兵。打到定阳又怎样?不能三五天就破城一切还是枉然,等到各方勤王之师赶来,自己这支人马也没有归路了。
不打?贺然觉得那样不但对不起云裳也无法跟自己交代,不救云裳他受不起良心的谴责,人家可是舍去荣华不远千里万里来投奔自己的,只这片真情就让他难以承受了,更何况云裳又因此蒙难?纵算自己是个山野匹夫也该奔赴定阳,救不出云裳亦当以死相报才不枉佳人真情厚恩,何况自己现在是手握重兵的易****师?
想到云裳此刻或许正遭受赵岃那混账的凌辱,内心的煎熬令贺然痛不欲生,眼中已有了血丝。
“时军师来了。”红亯低声提醒。
贺然抬头时时郎已走到几案前了,他起身拱手道:“失礼失礼,小弟一时失神,没看到时兄到来,恕罪恕罪。”
时郎也拱拱手,看着他满眼血丝的样子,担忧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不打赵国的吗?”
贺然请时郎坐下,简略说了云裳之事,然后问道:“时兄若与小弟换位而处,该当如何?”
时郎听的眼望定阳方向不住摇头,也叹道:“虽是臣不言主,可这样的大王真是赵国之祸啊,小弟能体会贺兄心境,换做是小弟恐怕也难稳坐中庭,唉!此刻天下最应相互示好的就是易、赵两国,最不应开战的也是易、赵两国,他居然为一女子不惜犯易国君臣之怒,唉……”
贺然苦笑道:“时兄明言不侵故国,是以小弟此番动兵也就没敢去惊扰,下一步该如何做小弟也没想好,这次的确是因怒兴兵了,硬拼下去肯定是有败无胜,如真一败涂地恐难再守此疆界,这一带无险可守,或要迁王城于新占之平城,到时就无法拱卫先考陵寝了,小弟思之愧疚,真无颜以对时兄。”
时郎脸上愁云愈浓,道:“这实非贺兄之过,贺兄不必为此自责,唉……”时郎无奈的打了个唉声,望向阵前那一排酒宴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等派去质问赵王的使臣,是战是和殊难预料,索性让两边将士且图一醉,来日以死相拼恐怕有人就再也喝不到酒了。”
时郎看了他一眼,道:“贺兄且坐,小弟也去喝几樽。”说罢负手缓步朝那边走去。
黄珆闻报听说时军师来了,慌忙赶到酒席前,时郎为军师时日虽不长,但许多赵军的高级将领还是认识他的,只是知道他现今已投了易国,都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敬酒。
黄珆亲自满了一樽酒捧到时郎面前,躬身奉上道:“末将黄珆谨献薄酒,望大人赏饮。”
时郎淡淡一笑道:“时郎已非赵国军师,黄大人无须多礼。”
黄珆前不久还奉军师之命运粮备草吓退了白宫博,对这位军师颇为敬重,哪知时隔不久军师就被排挤的辞了官,如今更是改投易国了,阵前这样想见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凄苦的看了军师一眼,无言的再次弓低了身子双手高高捧着酒樽。
时郎接过酒樽,道:“时郎深领黄将军厚意了,来,你我共饮!”
有黄珆带了头,那些赵国将士再无顾忌,纷纷上前敬酒,时郎来者不拒,豪饮数樽,然后用眼扫过众人道:“时郎曾与诸位同袍,有过共死之谊,今日来此无它,只为诸位同僚送行而已,诸位莫怪时郎出不吉之言,对阵贺军师,时郎亦不敢报生还之念,来,我们再共饮一樽!”
黄珆等人闻听此言皆面带沮丧,时军师自言对阵贺军师都不报生念,那他们这些人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无语对饮之后,时郎随手把酒樽抛于地上,目光又一次扫过众人后,苦笑了一下,还如来时般悠然的转身负手而行,放歌道:“谁怜老叟无靠兮,儿在何方?谁怜新妇垂泪兮,夫在何方?谁怜稚童攀望兮,父在何方……”
这是赵国百姓谴责控诉无尽征战的民歌,此时听来更是让那些赵国将士悲切不已,有些人情不自禁的跟着时郎唱了起来。
黄珆见到时军师现身阵前时,心中就已彻底绝望,一个易国军师就足以令他一败涂地,何况再加上一个比自己还熟知己方军情的时军师,明知时军师这是在动摇军心,可他也无意阻止了,这军心就算不动摇也是无用了,怨只能怨自己这些人摊上了这么昏庸的一个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