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敏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绪,才小心的拆了了笺封,只看了开头“敏儿至爱”四个字,原本就发红的眼圈顿时有了泪光。
她咬了咬樱唇再读下去:
“德昌一别,无日不念,梦中偶会欢喜如狂,及醒,无不黯然神伤。
经日悬命沙场,常有不测之虞,每蹈绝境,皆有悔恨之叹,就此丧命,何若与我敏儿厮守一生?
今日有将士献顺国冬桃,味极鲜美,食之未半,忽忆起敏儿喜桃,眼前如现你我当日相偎共食一桃之景,佳期难寻玉人远隔,心下惨然欲涕,为偿相思之苦,特命席群千里呈送。”
读至此处,齐敏珠泪难收,一颗颗滴落纸上。心潮起伏良久,才接着看下去。贺然的信不长,最后一段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写的很匆忙,不似先前那么遣词酌句了。
“敏儿要是爱吃此桃,我就与墨琚合两国之力,夺赵国之地,通康、易之途,接你来桃谷,到时再如先前般亲手喂你吃个够。千思万念难诉笔端,你去吃桃吧。”
看着信末那句“你去吃桃吧”齐敏又想笑又想哭,擦干泪水后,唤进宫女命她去洗个桃子。
齐敏一边吃桃一边反复读着那封信,鲜美的桃子在她口中没有了丝毫味道。直到把那个桃子吃净,她才洗净了脸上的泪痕,再次回到偏殿。
“你家军师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吗?”
席群赶忙躬身道:“禀太后,军师让我代他恭谢太后借兵之恩,军师不日将带兵直逼滚龙河,此战若胜,可得城三十余座,如此一来仅靠本国之兵难以固守,所以军师恳请太后能恩准迟上半年再收回所借之兵。”
“三十余城?!”齐敏惊诧的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
“这……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兵?怎么还是那么胡闹!万一……,战事到底如何?你把所知细细讲来!”齐敏心中的那份担心溢于言表。
“是!”席群真的服军师了,就送来那么几个破桃,太后不但没怪罪反倒像是很感动。
“等等,快传军师来。”齐敏心慌意乱的对宫女吩咐道。
不一刻,墨琚快步而入,施礼参拜。
齐敏已命人取来了地理图,在几案上展开后,对墨琚道:“军师上前来,帮哀家找一下这图可绘有顺境的滚龙河。”
墨琚闻言一惊,扫了一眼那图,道:“禀太后,此图只绘到赵国横山,未及顺国。”
“你那里可有顺国地理图?”齐敏着急的问。
“只有一份十分粗略的,是臣闲时依密探们的描述随意画的,并无太大用处。”
“那也快去拿来。”
“臣现在画与太后看就是,本就十分粗略,现画倒比去取还容易。”
“好好好,快给军师准备纸笔!”
墨琚提笔略作思索,不一会就勾勒出了顺国与易国的边界轮廓,又画出了滚龙河的大致位置与走向,点上了鸣钟城与顺国王城的方位,随后又描画了几处重要山脉。
送到齐敏几案上后,他解说道:“太后所找滚龙河就在这里,这条河连同这条山脉把顺国割裂开了,靠近易国一侧的河南之地按地域算,不到顺国全境的四分之一,却有三十余城占顺国城池总数的三分之一了,河北之地虽广阔,但不及河南富庶。”
“贺然要兵进滚龙河,你看可有危险?”齐敏不安的问。
虽然听太后突然问起滚龙河墨琚就隐隐猜到了一些,可亲耳听到后还是大吃一惊,过了一会才摇头道:“以他手中兵力,根本打不到这里,孤军深入绝难取胜,贺军师不会这样用兵。”说罢,他望着席群,“他若真是这样做了,那此间就必有隐情。”
“快讲吧,如实的讲。”齐敏对席群吩咐道。
席群一五一十的从军师回归易国讲起,如何平定内乱,如何大败白宫博于落霞城下,又如何分兵入顺境,没有半点隐瞒。
听到贺然再次杀的白宫博五万大军几乎片甲不回,墨琚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听席群讲完,他点了点头,对齐敏道:“太后可放快心了,贺军师无忧了。”
齐敏喜上眉梢,道:“这个人就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对了,他让席群带信过来,说那借两万的两万兵卒要再借半年,手里那么点兵守这三十多座城池真够他受的,半年我看不一定够。”
“什么?!”墨琚惊得瞪视着席群。
齐敏没想到墨琚反应这么强烈,皱眉道:“军师何故这样啊,当初借兵之时只说帮他去打顺国,并未约定时限,我先前以为最快也要两三年呢,他半年就还,难道还慢不成?”
墨琚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躬身道:“禀太后,臣不是为了还兵日期着急,而是觉得贺军师……这心也太急了,臣本以为他打到滚龙河只是乘胜追剿顺军残余,掳掠一番就会回师,仅靠他手中的五六万人要想全部吞并三十余城是万万不可的,新占之地人心不服,必然要分兵镇抚,这就要占用大半兵力,顺国虽受重创,但实力犹胜易国,失了这么大一片土地必然会择机反扑,这……”
说到这里他又望向席群,沉声问:“你家军师真的是说一口气吞并这三十余城?”
“我家军师确是这么讲的,小人不敢胡言乱讲。”墨琚那如剑的目光令席群心中一颤。
墨琚缓缓的再次把目光移向太后,不住的摇头。
齐敏见他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就算守不住那么多城池,他也不至落败吧?”
墨琚很快恢复了平静之色,道:“臣难以揣测贺军师意图,若换做是臣,臣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不过贺军师心思之缜密,眼光之独到非寻常将帅可比,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其自己的道理,绝不会是冒然为之。”
“什么不会冒然为之!他这人胆子有多大你还不知道?一贯的铤而走险,我看他……”齐敏没有说下去,恨恨的拍了下几案。
墨琚又问了席群一些问题,席群除了新政之事外知无不言。
齐敏在墨琚问话时,低声吩咐宫女准备赏赐之物,等墨琚没什么可问的了,才对他道:“若是换做军师当此局势,该如何筹划?”
墨琚沉吟道:“不身处其中,仅凭席群描述臣不敢妄谈筹划。”
“你就不用那么谨慎了,站在局外或可看的更清楚,想什么就说什么吧。”齐敏催促着。
“嗯……如果是臣……,也会先杀到滚龙河,然后尽快劫空各城府库财物并工匠、壮民,在顺国反攻前,及时回师,依地势等情况选取五六座城池纳入版图,最多不能超过八座,这样可凝聚足够兵力,寻机再打一次大仗,如能再次重创顺军,河南之地无险可守,顺国多半会退守滚龙河天堑,易国接下来就可慢慢并下更多土地城池了。”
“听清楚了吗?”齐敏对席群问。
“听清楚了。”
“你一路辛劳,本当让你在这里好好歇息几日的,可你们军师行事太让人放心不下了,你即刻就起程吧,一路不可耽搁,见了你家军师就把墨军师所言一字不差的讲与他听。”
席群躬身应诺。
“未免路上累赘也不赏你太多东西了,这两颗珠子是给你的,这个小盒是给你家军师的,也无暇回书了,你代我谢谢你家军师吧,就说桃子很好吃,难得他有这份心,等我写好回书后会派人送去,代我叮嘱他千万小心,不可以身犯险。”
席群连声应诺,小心的把巴掌大的锦盒放进怀里,从宫女手中接过那两颗珠子时眼睛都快直了,晶莹璀璨的宝珠烁烁放光,所值何止万钱啊!
“这……如此宝物小人如何敢受,小人……”
齐敏不耐烦的打断道:“别啰嗦了,赐你这两颗珠子就是让你路上快些走,快快去吧。”
席群怎会还不懂太后心意,再不敢多说,施礼后快步走了出去。
“真的很凶险吗?”等席群出门后,齐敏忧心忡忡的问墨琚。
墨琚嘴盯着自己画的那张图,抿了抿嘴唇,道:“臣还是难以相信他敢这么做,可太后深知其人秉性,忧心他会贸然行事也有道理,臣对他用兵之神奇甚为钦佩,难测其意图,依席群讲述,臣妄自揣测,他很有可能是想兵抵滚龙河后,造势逼顺国疯狂反扑,他则事先设下圈套,一聚而歼之。”
“哦?若能如此岂不太好了!”
墨琚苦笑了一下,道:“要真是这样,比当初他放三王叔大军兵逼德昌城还险。”
齐敏皱起问头,等他说下去。
“太后请想,他这可是在顺国境内用兵,每个顺人都是眼线,要想设下圈套而不被顺军探知,这谈何容易,还别说他战败,就算是胜了,只要是未能尽歼顺军,打成胶着之态,那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大败,因为他身后数百里都是未臣服的顺国城池,根本就无后路可言,简直就是无根之草,水上浮萍。”
齐敏听得紧紧攥着拳头,“那……你看他尽歼顺军的把握有多大?”
“太后不必太过担心,他打仗的本事太后是知道的,臣方才所言不过是胡乱猜测,或许他此刻已另设奇谋大获全胜了也未可知,白宫博虽足智多谋,可对上他却霉运十足,每次败得都很惨。”说到最后,墨琚面露微笑,一方面是安慰太后,另一方面也是安慰自己,心中暗自为这个结拜兄弟不住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