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贞愿沏好茶,贺然捧了茶盏在手中取暖。
贞愿拨旺火盆,带着歉然问:“我这里是不是太冷了?”
“还好,我可不娇气,带兵打仗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比这再冷也受得了。”
贞愿侧着头打量着他,道:“你这么和善真想不出你打仗的样子,就算你拧眉瞪眼我看你也不会太凶。”
“哈哈哈,哪有军师拧眉瞪眼上战场跟人厮杀的,你可真是!”
贞愿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我可没见过打仗,只当都去厮杀呢。”
贺然笑的更开心了,“你要想看,下次我带你去。”
“不不不,我可不看,想想都觉罪过。”说着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杀人并非都是罪过,比如杀坏人、恶人,圣女没说过要铲奸除恶吗?”
“除魔斩妖是有的,恶人并非生来就是恶人,只是误入斜途,是可以感化成善人的。”
“你感化过几个?”贺然笑眯眯的问。
“我尚未窥得门径,连自己都未修行好呢,自然也就感化不了别人,更别提恶人了,但经文中讲述了许多这样的故事,我讲给你听。”贞愿说的很真诚。
这类故事贺然心中一大堆呢,可不忍拂她之意,耐着性子听了几个。
贞愿见自己讲一个,贺然笑着摇摇头,再讲,他又摇头,不解的问道:“你不信吗?”
贺然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以调侃的口吻道:“信有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都没用。”
“这我却不懂了,你给我讲讲吧。”
贺然本想引她和自己辩论的,没想到这贞愿真把自己当师傅了,一副恭聆教导的样子。
“你别真把我当圣女转世,也别我说什么你都信。”
“你还没说呢,怎知我会都信呢,你说的对我当然要信,如果觉得你说的不对,我自然就不信了。”
“有关恶人,我的道理你不会赞同,因为……我没你们那么多耐心,想的都是如何能立竿见影。”
“能立竿见影不是更好吗?”
“我是说直接杀光他们,而你们却希望循循善诱让其自悔,甚至是经其几代轮回,只要最终变为善人就可以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耗费千万世也比杀人强百倍,即便只是一时起了杀戮之心,都难登极乐,何况真的去杀?那可是不得超生的罪孽。”
贺然顽皮的眨了眨眼,道:“如此说来,我可要永世不得超生了,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有好几万了。”
贞愿双手合什垂下眼帘虔诚的低颂了一声“天洁圣女”,然后才望着贺然道:“你只要能诚心改过,真心向善,洗去往日罪孽,同样可以往升极乐的。”
贺然哑然失笑,眼中顽皮之色更浓,“你刚才还说我可能是圣女转世呢,怎么我现在却又成了罪孽深重之人?”
贞愿张着小嘴一时语塞。
贺然伸手向外指了指,道:“你刚才说这地方很好,对吧?”
贞愿点点头,“简直是人间乐土。”
“好,那我告诉你,这里的祥和安宁就是我杀人杀出来的,我把这里的恶人都杀了,剩下的都是好人了,所以这里才这么好,那你说我这是罪孽呢,还是功德呢。”
贞愿迟疑道:“不管怎么说,杀人是算不得功德的。”
贺然不容她多想,紧接着问:“你们的经文中可有圣女或弟子除魔卫教的故事?”
“这个自然是有的,我讲给你听。”
“我不用听了,我只问你,圣女可杀妖魔,为什么不可杀恶人呢?”
“这可不同,妖魔是不知悔改的,不可度化的,恶人却不同。”
贺然听她回答的很流利,知道她们的教义在这方面有详细的解释,在这一条上跟她辩论肯定会吃亏,所以及时改变了话题。
“好,那咱们不提妖魔,只说恶人,如果不杀恶人,他们必定会一直祸害好人,那好人岂不是要倒霉?你们宣扬杀人是罪孽,恶人因此得到了保护,可恶人是不信圣女的,自然也不在意什么罪孽不罪孽的,你们这岂不是纵容恶人作恶?恶人你们都保护,那好人谁来保护?难道好人就该被恶人杀害?”
“是这样的,现在的好人,前世未必是好人,他们受恶人之害,是在偿还前世的债,这是轮回报应。”
贺然头有点大了,感觉出这圣女教教义虽然比不得佛教教义的严谨与博大精深,但毕竟也是历经数代高人不断完善了的,绝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出破绽的,要想驳倒贞愿不是自己先前想的那么简单,看来得作持久战的准备了。
“好人是受罪是在偿还上辈子的债,那恶人呢?他们应该是在索债是吧?有些恶人和我一样,杀了数万人,难道这些人都欠他的债?那他前世也太倒霉了吧?”
贞愿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个师傅倒是没讲过,我想或许是这样的,你说你杀了数万人,可毕竟大多数不是你亲手杀的,是你指挥军卒杀的,那就是你的军卒们各自索债,只不过是借你的军令去了结罢了。”
同样一件事,用宗教教义去解释,怎么说都讲得通,正反都是理,贺然想起了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辩经会,出家人反复辩论,修行的同时也丰富、扩展了经文的内涵。
贺然暗叫庆幸,幸亏这贞愿还未登堂入室,否则自己今天非被她度化了不可。
“那就不对了,既然杀人是索前世之债,又何来先前所讲的杀人是罪孽一说?大家索债、还债,都是理所应当嘛。我现在也可以随便去杀人了,只说是索前世之债就可以心安理得了。”说着就站起身,还拔出佩剑,笑嘻嘻的看着贞愿。
“不可以的!你不能这样想!”贞愿还真着急了,拉住他的衣袖。
“我说的不对吗?我可都是按你说的推演出来的。”
“你想借索债之名随意杀人这肯定是不对的,不过……不过……我很少想这方面的事,也没去研习相关经文,要是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岂不是我的罪过!”贞愿更着急了。
贺然哈哈笑着,把宝剑还于鞘内,道:“逗你的,别着急,我还真没有杀人的瘾,你先好好想想,等回头我闲了再来找你,看最后咱们谁把谁点化了。”
贞愿高兴的点点头,道:“好,你若肯皈依我教,必能成为一代高师!”
“那你得能先说服我入教才行。”贺然对她眨了眨眼。
贞愿脸上有了愁容,“你懂的那么多,又机智,口才又好,我怕是说不过你了。”
“如果那样,到时你就得听我的了。”说完他笑着去了。
贺然又开始过上了优哉游哉的日子,每日处置完各处传来的军务,或与苏夕瑶闲谈,或是去与谷民游戏,或是与贞愿辩论……。
本来让他放心不下的穗城之事也有了结果,听了东方鳌派来小校的禀报,他不住摇头。
东方鳌接他军令后,会同了另一支两千人的易军准备去剿灭那股顺军,可大军还未启程就接探马回报,那股顺军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进了穗城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根本就没那么多顺军,穗城城守何珙带领的仅有的一百多军卒,他召集了一些民众,与那一百多军卒轮流穿着那些军服登上城头值守,后来又临时赶制了一些军服,不过是颜色相同样式略具而已,欺的就是易军密探不敢靠近查看,闹了一阵何珙觉得差不多了,就带人撤进深山了。
贺然觉得这个何珙很不简单,骗的自己派出两千人白埋伏了好几天,那时可是兵力最紧张的时刻,要是当时直接能把这两千人派往苏明那边,自己那一段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这个何珙显然是洞悉了易军的意图,并判断出易军腾不出手了对付他,所以给自己演了一出空城计,有效的牵制了自己的兵力与精力。
“全力搜捕何珙,一定要生擒!”这是贺然对东方鳌下的军令。
易国兵进滚龙河的消息被各国密报以各种方式传递了回去。
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是暖玉夫人,贺然在进兵前就通过飞鸽传书把计划告诉了她。
躺在贺然亲手做的那把躺椅上,暖玉夫人娇艳的俏脸上有泪痕有笑容,贺然果然不负誓言,才一回去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他在信中说打完顺国稳定了后就着手准备攻打赵国,想办法尽快接自己过去。
谈何容易啊!暖玉夫人想到贺然为自己在战场拼杀的样子,心都要碎了,有他这份情义,不枉此生了!
消息传到定阳没用几天,路途本就不远,赵国派往顺国的密探又多,可赵岃看到这份情报却是半个月之后了,不是中间有人耽搁了,而是他自己耽搁的,沉溺于声色美酒中的赵岃很少上朝听政。
赵国满朝文武得知这个消息后均是大惊,没有人能想到顺国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易国能赢得这么多这么轻松,惊诧过后有的喜有的忧,金典很是替贺然高兴,晚饭时开怀大饮了一通。
齐敏得到消息也不晚,送信的自然就是席群了,他随着异宝斋的人几乎是一路无阻的到了德昌城。
听禀报有易****师派来的使者求见,齐敏立刻停下朝议,在偏殿接见了席群。
宫女把席群呈现的礼物放到几案上后,她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看着那六个已有破损的桃子不禁愣住了,她真怀疑这是贺然送的还是这个席群自己送的,她疑惑的看了席群一眼。
席群一脸的尴尬。
“你们军师就让你送这几个桃子来?”齐敏难以相信。
“禀太后,我家军师确是只让小人送来六个桃子。”席群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莫非这是他寻来的仙桃?”齐敏忍不住笑了。
“禀太后,是这样的,军师率军进入顺国后,有将士献来这种当地特产的冬桃,共计八个,军师十分喜爱,一口气就吃完了一个,吃到第二个时忽然停住了,把我唤入内室,军师说他想起了太后也喜欢吃桃,所以就命我即刻启程把剩余的这六个桃子送来献于太后。”
齐敏听罢咬住了樱唇,忽然拿起贺然的那封信起身走进了内室。
席群不知她这是何意,只得乖乖的在那里垂首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