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来到演军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敌军破城之际还有这么多人敢来此听辩论,可见这老者威望确实不低。
席群见这阵势立刻就紧张了,吩咐众侍卫散入人群严加警戒,他和几个贴身侍卫则紧紧随在军师左右。
贺然从容的坐在老者对面,笑着问:“不知以何为彩头?”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昂然道:“题是老朽设的,这彩头就由你来定好了,即便就是赌我这颗人头,老朽也奉陪。”
贺然摇头而笑,道:“我要想取你人头何须这么费事儿?”
老者盯着他问:“那你想以何为注?”
贺然好整以暇的左右看了看场上众人,道:“就以此城为注吧。”
“此城?笑话!平城已是你易国囊中之物了,你莫非是要戏耍老夫吗!”
“我并非说笑。”贺然端正神色收起浮华的笑容,“我若输了,此城归你,其他的我不敢担 保,但在我有生之年,可保易国不对平城加一兵一卒。”
“你……当真?!”老者瞪大了眼睛。
“当场立誓也可,写下文书也可,绝无戏言。”贺然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你……这……”老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迟疑良久,才摇头道:“就算你是当真的,老朽自问也无治理之能……”
老者话还未说完,人群中有人喊道:“息老先生万勿推辞!”
有人带了头,立刻有很多人出言附和,“对!望老先生以全城百姓为念!”
“不可推脱碍…”
百姓越喊越激动,原本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席地而坐的,此刻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老者受群情鼓动,下定了决心,盯着贺然道:“好!你说话可要算数!”
见息羽答应了,百信更是兴奋,击掌而庆。
贺然挥挥手,在众侍卫的约束下,百姓慢慢平静下来。
“第一我要说,你不一定能赢,第二,此城是我下的注,你还没下注呢。”贺然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老者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谁输谁赢一会就见分晓,至于我下什么注,你就随便定吧,老朽所有不过是身家性命而已,可尽皆押上。”
“押上身家性命倒是不必,你若输了,我要你出任副城守,协助管理此城。”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旋即百姓就又欢腾起来,如此看来这场辩论无论谁输谁赢,对他们都是一件幸事。可在老者看来却是另一回事了,作易国的官无疑就是背国叛主,与其背负这样的恶名他宁愿去死。
“老朽誓死也不会……”
不等他说下去,贺然打断道:“何必轻言生死?胜负未定,先生昂昂然邀我论辩,此时尚未开始就有怯意了吗?你也不一定就输,为百姓一搏,纵身败名裂大丈夫又何惧哉!”说着含笑把目光投向场上众人。
百姓自然体会的到老者的难处,虽内心渴望他能答应下来,可又难以启齿,一个个用热切而不安的眼神注视着他。
老者随贺然的目光望向众人,脸上阴晴数变,终于咬牙道:“军师果然善辩,好一个‘为百姓一搏,纵身败名裂大丈夫又何惧哉/,一句话让老夫退无可退,你我虽是两国仇敌,但你这句话说的好!”说完起身对着众人抱拳道:“各位父老作证,老朽与易****师均已下注,反悔者人神共诛!”
百姓齐声应诺,更有人见此事闹成这么大飞奔着跑去呼朋唤友共睹这绝无仅有的辩论。
等老者坐下,贺然淡淡问道:“先生要以我所行之事为题,那就讲一下此题所指吧。”
说到正题,老者面露愤慨,朗声道:“我观你是言行不一、狡诈善变、心肠歹毒之人,如今欲以伪善之面迷惑我顺人,以图我国土!”
众人闻听尽皆骇然,均觉老先生这是自寻死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紧张的看着易****师。
席群暗自叫苦,怕什么来什么,这老头真是活腻歪了,他忍不住厉声喝道:“混账!我宰了你!”说着抽刀在手。
贺然不悦的瞪了席群一眼,他其实早大概猜到这老者要说什么,看着席群愤愤然的还刀入鞘,这才转向老者,神态自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自己也说不清,如若换做别的场合,你给我下这样的评判也还罢了,一个人的品行如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也都说得论得,这本是寻常之事,就如先生你,有人说你德高望重,可我却觉得你迂腐不堪,哪种说法对,恐怕只能留待后人盖棺定论了,当事之人为自己辩解本无意义。不过呢,今天既是以此为题,我也只得替自己一番,且说例证吧。”
息羽见他无丝毫怒意,言语间条理不乱,心下不免暗自佩服,这年纪轻轻的易国军师果然有过人之处,自己稍有不慎很可能被他抓住把柄,提高警惕之后,他开口时慎重了许多。
“先说七国共伐西屏,会盟之事你是始作俑者,可是事实?”
“康国为首,贺然附之。”
“承认就好,可临阵之际你却带领易国人马畏战而降,以致六国劳师而无果,还大受折损,只你易****卒得以保全,你这不是言行不一、狡诈善变是什么?!”
贺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而笑,道:“颠倒黑白、蒙蔽视听,想必这是白宫博散布给你们听的,我不妨告诉你,当时情景与你们听到的恰恰相反,依七国共同谋划,我易军为先锋,寻密道偷袭西屏,可白宫博却欲借此机会除掉易军,他私通西屏泄露了我军路线,让西屏人事先布下陷阱,他则主动请缨为我易军后援,实则行的却是断我后路之举,使我易军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处此绝境,为免我将士白白丧命,不得已之下我才率部降了西屏。”
“满口狡辩,既是七国共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白将军又怎有机会害你?你既说白将军私通西屏,为何不见盟国讨罪?!你这番谎话骗的谁来?!”
贺然不急不躁,望向众人道:“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别国评论自会传来,用不了多久诸位就能知道真相,我此刻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我也不想白费口舌,俗话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白宫博正是做了亏心事才用妖言掩饰,沉得住气的不妨等等再下定论,沉不住气认定我是狡辩的,也随你们。”
“这就完了?”息羽嘴角带着嘲讽。
“你还要怎样?实情我已讲出来了,你非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说了,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谁想凭空口白牙永远蒙蔽视听都做不到,先生既是治学之人,当有严谨之态,不会连一年半载都等不得吧?或许都不用那么久,说不定哪天参与远征的顺国将士就会吐露出实情。”
息羽见贺然目光清朗透出无比的自信,心中不免生出犹疑,想想他说的的确不错,不管是白宫博他们俩谁在说谎,这么多人参与的事,不可能长久严守秘密。
“无妨,你言行不一的事不止一桩,我再问你,先前你惨无人道坑杀我数万弃甲顺人,这事你想抵赖也赖不得,心肠之狠毒天下仅有!如今占了我城池却又假仁假义的约兵束马不加抢掠还任百姓出入自由,若非是要收买人心,何也?!”老者厉声斥责。
席群实在看不下去了,斥道:“你是在审讯吗?你当你是谁?!我家军师屈尊以待,你这老儿却愈发的蹬鼻子上脸……”
贺然对席群摆摆手,没有呵斥他,用手指了指场边,道:“先退下,一会有你说话的机会。”
席群见军师气定神闲,似是胜券在握,不敢再多嘴,领命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