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借力使力,此刻立时把委屈相装了个十足,唉声叹气道:“说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冤,我这么一个不求名不求利的人,却得硬着头皮提找脑袋东挡西杀,小命不知堪堪丢了多少次,到头来却弄得满身不是,连你们两位兄长都……唉!”
苏戈与许统都有不忍之色,许统抢着道:“不是我们为难你,实在是……唉!你这新政一旦施行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连个奴仆都没有了,你真忍心让我自己做饭洗衣啊?”
贺然皱眉道:“你这是听谁说的?新政哪一条这么写的?”
许统立眉道:“这还用说啊,你藏贤谷施行新政时,我府上几个奴婢就搬到你那谷里了,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人入伍,按你的新政都得了自由之身,走几个没关系,还别说是你推行新政,就算你不为什么就是找我要几个奴婢使用,也不算什么事儿,可要是都走了,你让我支使谁去?当时太宰府也有奴婢去你那里了,不信你问他”
贺然哈哈笑道:“你要担心这个可太没道理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洗衣做饭?”
“那你的意思是……”
“奴婢走了还可以再添嘛!实在不行还有罪人家眷、敌国不肯顺降之虏,这还用我教你吗?再说了,主仆关系甚好的,那就说走就走了,不说别人,公主的两个丫鬟小来小去,就是公主赶她们走,她们也不走啊,你这是想什么呢呀,没了奴仆你以为我能让公主给我洗衣做饭?”
许统无言以对了,望向苏戈。
苏戈疑惑的看着贺然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的新政又是均家财又是赦奴仆的,你今天就给我们说个明白吧。”
贺然笑道:“这事怪我,让你们胡思乱想了,不过我的兄长啊,你们也够傻的了,新政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藏贤谷制定的那套东西,只对民不对官,因为那里只有我是官,我这人的性情你们是知道的,财物、颜面都无所谓,谷民整天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也不会跟我叫什么真儿,宁安新政照搬藏贤谷,也没有对为官的有什么说法,你们可以商量着制定就是了。”
许统一拍几案,笑道:“这才像话,我就说嘛,你小子怎么也不能跟自己弟兄过不去埃”
“这……”苏戈面带迟疑的望着贺然。
“兄长啊,小弟深知变法非一日可成,小弟也不可能毁了自己人的好日子,否则真就众叛亲离了。”说到这里贺然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戈一眼,继续道:“不过呢,兄长是明白人,此次官制的修订请务必谨慎,易国能否就此壮大,接下来的仗能否顺利打下去,可全在于此了。”
苏戈眉峰皱了皱,“这个时候你还是把话说明白吧,愚兄素知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一直不肯施展,如今既然你想放手而为了,那是易国之幸,百姓之福。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国安民,我们都远不及你,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只要你的方略切实可行,愚兄甘效犬马之劳。”
“嗨!给小弟留点颜面吧,我这么厚的脸皮都臊的要自杀了。”贺然哈哈而笑。
气氛更加缓和,许统笑过,正色道:“你也不必跟我们谦逊,如苏戈所言,你把话说明白吧,免得误事。”
贺然敛住笑容,沉吟了一下,道:“遍观当今各国,豢养官吏、权贵之费皆不堪其重,这一点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此弊沿袭千年,若要铲除那是千难万难的,国愈久弊愈深,这些人如吸血之虫且不断壮大,欲壑永无填满之日,直至蛀空国库吸尽民脂民膏,国随之而亡。小弟以为,易国初立,此弊尚浅,或可一试,若能成功,则不但可使百姓减负,国库充盈,军费无忧,而且还能一举扫除官场腥膻,政通令达,如此,图霸天下亦可期矣。”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这大将军自己洗衣做饭?”许统有些不悦了。
“听我说完。”贺然瞪了他一眼,对许统他可没那么客气,“彻底铲除这个弊端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能不能实现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闻听此言,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你还说什么啊?”许统问道。
竹音的明眸也显出不解之色。
贺然哼了一声,道:“要做成这件事,恐怕我们忙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做到,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我后半辈子还得好好享乐呢。”
竹音嘴角动了动,总算没骂出声。
“那你说这何意?”苏戈问。
“为了日后能有充足的军费能把这仗打下去,我只想做有限的变革,尽量不抢夺官员权贵们已经到手的东西,但却要限制他们贪欲的膨胀,易国自立国就没断了战乱,贫弱至极,官员们还不算太过奢华,许大将军,你现有家奴、门客多少?”
“五十几个吧,门客大概有二十几个。”
“如果以此为限,你觉得日子还过得下去吗?”贺然正色而问。
“这……”许统看着苏戈,一时没有回答。
“我府内奴婢三十二,门客六人,奴婢不增添也够了,为兄非奢华之人,门客之数倒是不可太少。”苏戈没有看许统。
“那……我这里也够了,难得你今天称我做兄长,我认了。”许统有些沮丧。
贺然笑了笑,道:“别不知足了,兄长为太宰,家奴、门客都比你少,我这军师也不过只不足二十个奴婢,这还得算上你们送给我的,在藏贤谷时除了两位公主的三个丫鬟,府内只有四个下人,我们过得都比你苦,本应以太宰府人员为限的”说着转向苏戈,“那就比照大将军府吧,兄长可再添些奴婢,大将军以下官员依次酌减,兄长以为这么定可使得?”
苏戈缓缓道:“大王的几个亲族府内奴婢都比许统多,这事不好办。”
贺然冷哼道:“平疆至亲之人都被斩于定阳了,这里的那些旁支远亲无功无德,凭什么要贵过大将军?”
“话不能这么说。”苏戈摆手道:“先王原本就赐给过这些人土地,府内奴仆本就很多,大王登基后又都封了侯爵,添些奴仆原本算不得什么的。”
“最多的有多少?”
“那得算是颐养侯吧,先王的姨表兄弟,至少有三百奴婢。”
“这么多!那可不行,要是迁就他,那就什么都不用变了。”贺然大摇其头。
“这事不好办,正因为大王的至亲都被赵王杀了,所以大王才对这些亲族格外施恩,要动他们可得慎重。”
贺然皱着眉点了点头,道:“这样吧,这几个人先放下,官制该怎么定还是怎么定,你们先商议着,这种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一点点的变大家才能接受,我这次出征估计有三五个月就能回来,回来后我去见平疆,我有把握说服他,现在我实在无暇做这事了,吃罢饭就得赶回营中,明日一早率师北进,这里就只能全交给你们了。”
苏戈一脸愁苦摇头不已,“先前正在做的官制变革就已经够难的了,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你可倒好,说个三言两语拍拍屁股又走了,主意都是你出的,事情都是我们做,可我们遇裁断不了的事都没法和你商议。”
贺然苦笑道:“兄长别抱怨我了,我如今可是提着脑袋去拼命,不是躲在藏贤谷偷懒,这些事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真让我做我反而没有你们做的好,一切变革皆为战事,兄长把握这点就行了,竹音以前经常跟我谈起这些事,我的想法她都知道,你们商量着办吧,回到我最初的那些话,你们若真为子孙考虑,就要有长远打算,不能把身家性命悬于一人之口,以众议限王权……”
“限王权?!”许统与苏戈瞪大了眼睛,均有惊异之色。
一时说走了嘴,贺然知道解释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忙摆手道:“别问了别问了,我这是随口说的,咱们大王甩手不管了,限不限的也没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竹音看他一副懊悔不迭的样子,抿嘴笑道:“你呀,这世上若论给自己找麻烦的本事,你可算是其中翘楚了,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嘛!快吃吧,把你那惹事的嘴堵上。”
贺然立刻遵嘱用一大块鹿肉塞满了自己的嘴。
苏戈与许统满腹疑惑,见他夫妻模样是不愿再说的了,二人不好再问,心事重重的吃着饭菜。
送走了苏戈与许统,贺然拉着竹音的手道:“你多替我跟他们解释解释吧,我真是顾不上这些了,好在顺军败退匆忙,储存的军资不及带走,我这一路打下去大军倒可自行补给,不需动用国内资财,可如果打赵国,那就不同了,几万大军消耗颇巨,所以得提前做好准备,裁剪官员之事动手越早越好,不能白养那么多混账了,为收服民心,新收的城池我还会如宁安一般减赋税,用不了多久国内的民众就该有怨言了,到时也是要减的。”
竹音横了他一眼,道:“所有的理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又要钱打仗,又要减税赋,跟你谋事真能愁死!”
贺然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亏世人还夸你智绝天下,这笔账还用我帮你算吗?打到滚龙河,数十座城池就归我们了,增添了多少百姓与税赋?!就算税赋定的再低,国库也会数倍充盈,我哪就为难你们了?”
竹音知道他说的没错,推搡着他道:“好了好了,你多本事啊,若论术数连筹圣都算不过你,何谈我这愚钝之人,行了行了我的大军师,快去跟姐姐辞行吧,多陪姐姐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