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宫出来,贺然没有乘车,在亲兵的簇拥下在刺骨的寒风中溜溜达达的朝军师府走,他想借严寒减缓一下内心的焦躁与烦闷。
从现在开始,他要面对的将是无尽的征战了,凭借易国这点实力吞并顺国在外人看来已是天方夜谭,可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漫漫征途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得打通前往西屏的道路,那时面对的就是赵国了,那时留国会是什么态度呢?有没有可能不与赵国开战而是再次促成诸侯联盟共讨西屏呢?要形成怎样的局势才能顺利的让西屏人交出暖玉夫人呢……。
一切都难以预料,又都难以掌控,几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令他感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情绪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信心,另一方面,对暖玉夫人的爱恋与愧疚又令他热血翻涌,恨不得马上就能把她救回来,由此而产生的勇气与冲动与前一种情绪不停抗争着、撞击着,这也就撞出了难解的焦躁与烦闷。
正当他边走边思索时,前面的亲兵停住了,继而传来一声高呼:“西屏东方螯求见军师!”
贺然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在西屏客卿之宴上遇到的那个大汉,他排开亲兵见东方螯正在路中躬身而拜,急忙走过去笑道:“快快请起,我来的倒够快的。”
东方螯直起身,面露敬佩道:“军师真是神人啊,身陷西屏不过数月光景就能悠然而返,小人闻讯后敬服的五体投地,是以星夜赶来投奔。”
贺然大大咧咧的哈哈笑道:“这算不得什么,运气好而已,将军不远万里来投,贺然必不亏待。”
东方螯苦笑着摆手道:“小人是迫不得已才来见军师的,并非是欲求捷径晋身,小人来此后本欲悄然投军,靠真刀真枪谋取升迁,不想易国治军严谨,对外地人投军限制颇多,小人在此无亲无故找不到引荐之人,各处将领都不肯收纳,万般无奈才在此拦路求见。”
贺然收起笑容露出敬佩之色,点头道:“你能如此行事足见大丈夫胸襟,好!你就先留在我身边吧。”
东方螯在此躬身道:“多谢军师厚爱,不过小人还是想从士卒做起,望军师赐允。”
贺然盯着他嘴角露出笑容,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勉强了。”说着点手叫过一个亲兵,吩咐道:“你带东方壮士去投军吧,你只做引荐之人,不需多言。”
东方螯拜谢了随着那亲兵去了。
贺然低声对席群道:“过段日子你替我留意一下这人的表现,若真有才能及时告诉我。”
席群点头领命。
回到军师府,贺然会同萧霄与许统调整了一下赵境及鸣钟城的防务,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则是赵军在这边的军队并不多,二则是赵国不会在这种情势下对易国用兵,就算有什么突发事件,部署在落霞城的大军也可在半日之间赶回来。
诸事安排妥当后,贺然与萧霄出离了鸣钟城,朝落霞城赶去。
行不多远,萧霄放缓了马步,望着贺然问道:“远征回来你似乎变得勤勉了许多。”
贺然明白她与竹音一样,对自己急着出兵顺国有着同样的疑惑,在这方面,萧霄她们比起苏戈、许统等人要敏感的多,面对萧霄,贺然不那么遮掩了,嘿嘿笑道:“我真是特别心急,恨不得一时半刻就灭了顺国,解除了后顾之忧好再图赵国。”
萧霄吃了一惊,示意身边亲兵退远些后,才皱眉道:“你何来这么大的野心?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不管能不能作到,我都要奋力一搏,你可要帮我。”贺然眼中露出挚诚的恳求之色。
“我帮不了你,再说我凭什么帮你?你这是拿军卒的性命作儿戏,照你的说法,就算是把易国的人拼光了也无法实现,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至少别打我的主意。”萧霄冷冷道。
贺然面对萧霄的拒绝毫不在意,嬉皮笑脸道:“嘿嘿,你不用跟我绷脸,我知道,就算全易国的人都不帮我,你也会帮我的。”
萧霄俏脸微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策马朝前跑了一段,等贺然追上来,她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然叹了口气,道:“这事我只对姐姐一人说过,你千万不能告诉音儿,我是想救回暖玉夫人。”他大略的把自己与暖玉夫人的过往情缘讲述了一些。
萧霄先前对他们二人间的事略知一二,听完他的讲述轻轻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才道:“为了小荷你流落康国,此次身陷西屏又牵扯出暖玉夫人这笔人情债,大丈夫行走世间就应恩怨分明,她对你情深似海,按理说你誓死图报也是应该的,可要救她回来简直难比登天埃”
贺然眼中放出光芒,赞道:“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咱们为将帅的首先要有血性,有豪情,你虽是女子,但论义气、论豪爽绝不逊于巍巍大丈夫!”
萧霄哼了一声,鄙夷的看着他道:“你阿谀奉承的样子真像个小人!”
贺然毫不知耻的陪着笑,道:“我这说的可是实话,嘿嘿,至于神态似小人……我本就是一个小人,在凤王灼灼威严映衬下,我自然就更显小人之态了。”
萧霄对他的油滑嘴脸早已司空见惯,深知这无赖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避免他在下属面前出丑,又策马离亲兵远了一些。
等他再次追上来后,萧霄轻声问:“你为何不跟音儿讲?”
贺然苦着脸道:“她这人做事太讲道理,想的又太多,她若知道我的想法,肯定会拦着我,那样恐怕我这一辈子也休想打到西屏了。”
“是啊,音儿智绝天下,你自然是骗不过他的,只有我们这样的蠢人才会受你花言巧语蒙蔽。”萧霄淡淡道。
贺然轻轻摇了摇头,平静道:“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天下谁不知战凤用兵如神?论智谋、论裁断哪里就比音儿差了?我之所以愿意对你讲实话,是因为你我皆性情中人,为情为义可毅然舍身赴死,纵然明知事不可为也义无反顾,热血将帅与庙堂卿相自有不同之处,将帅若没有这份豪情又哪能带出虎狼之师?若三军不肯用命,将帅谋略再高又有何用?”
萧霄见他说的郑重,不禁轻轻点了点头,身为历经百战的统帅,她对贺然的观点颇为赞同。
“可你为一人之故而轻万千将士之命,这终究说不过去,你当知按你的想法,一路打下去会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常”萧霄神情十分沉重。
贺然哼了一声,道:“你当我不打,别人就不打吗?咱们不打赵国、顺国,赵国、顺国就不来打我们吗?怎么打都是血流成河,与其坐等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自料还不至于比那些混账诸侯差,不会像他们那样残害、奴役百姓,诸侯征战是为皇图霸业,为各自的骄奢淫逸,我打仗虽是只为身边心爱的女子,但我敢说,只要纳入我易国版图的地方,百姓苦难都会比以往减轻许多,我虽无济世之念却也无祸世之心,这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
萧霄紧蹙的秀眉轻轻舒展,贺然说的不错,他打仗的目的虽不怎么高尚,但依他治理国家的宗旨,投入易国的百姓的确不会受什么苦,加上苏戈与竹音都是治世能臣,若忽略他打仗的目的,这仗打的倒还真是造福万民了。
萧霄与竹音不同,她打仗完全是被逼的,开始为求自保,后来是为图报复顺国,相对于治国安邦她更喜欢除暴安良,这点其实是和贺然的性格是有相通之处的,两人都喜欢快意恩仇,解开心结后,她彻底站到了贺然一边。
“这次俘获的顺军如何处置?还是一杀了之?”萧霄明眸中带着质询。
贺然见说服了萧霄,心情大好,笑道:“千万不能再杀了,我这名声已经够臭的了,再杀我们就休想在顺国立足了。”
萧霄也笑了,道:“我想你也不敢了。”
“不但不能杀,而且还要厚待他们,我要借此彻底扭转顺人对我的看法,否则日后的计划绝不可能实施。”
“那你想怎么做?”
“到落霞再说吧,我们快些赶路吧,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们找个安静所在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