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来到楼上时思静已经在楼口等他了,一见他上来就把他拉到静室内,低声道:“你那个同乡东家恰好在这里,看了图样说要找几个得力工匠商量一下,既然是贺大人的吩咐,异宝斋一定尽力而为,能不能做今晚就给回复,他还要我代他向你致以问候。”
贺然听说苏二哥果然已经来了,心里踏实了许多,笑道:“那你晚上再跑一趟问问消息,别等他们派人到府中回复,免得让别人知道。”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思静得意道。
贺然赞赏的竖起大指,看了看她手中拿的几个锦盒,问道:“都买了些什么?”
思静一样样打开给他看,不过是些日常用具,有些是贺然设计的,有些是异宝斋自己设计的,除了样式新奇外做工都很精良考究,看来苏二哥走的是精品奢华路线,他随便捡了一把绿竹折扇和一把指甲刀剩下的都留给了思静。
把玩着那把折扇他来到了暖玉夫人的门前,见她背向静坐在几案前以手托腮不知在做什么,贺然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也不说话只是微笑静立,他想吓她又不想把她吓坏。
很快暖玉夫人就有了察觉,扭头突然看到贺然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她不禁吃了一惊,随即笑嗔道:“越说你越得意了,这些把戏玩起来还没完了!”
贺然见她说话时偷偷把一张纸藏入了锦盒,学着她先前的口吻道:“藏在那里不稳妥吧,我命人给你挖个坑把它埋起来好不好?”
暖玉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妩媚的横了他一眼,道:“就不给你看!”说着把锦盒抱在怀里。
贺然心下好奇,跟个无赖似的扑上去就抢,嘴里道:“我的东西都给你看了,你的也得给我看!”
暖玉夫人咬着樱唇用力抱着锦盒就是不放手,你抢我躲场面煞是香艳,之所以香艳,是贺然明明能靠力气夺过来却偏偏不那么去做,非要尽展军师本色把什么围魏救赵、调虎离山、暗度陈仓、顺手牵羊等龌龊手段尽皆用到了暖玉夫人身上大肆占起了便宜,直把暖玉夫人弄得面泛潮红娇喘细细,最后实在受不了,两手一松锦盒掉到了地上。
贺然这才心满意足的捡起锦盒,嘴里还得了便宜卖乖道:“早这样多好,让我白费这么多力气。”
暖玉夫人气的真想打他一顿,可此刻哪里还有力气,想瞪他一眼眼神都凌厉不起来了。
贺然抢到了锦盒又觉得偷看别人隐私有点不合适,他毕竟是在一个尊重隐私的社会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又讪讪的把锦盒递了回去,道:“不给我看我就不看,不就是哪个情郎给你写的书信吗?我才懒得看呢。”
暖玉夫人气的真是无语了,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哪能还不给他看啊?她咬着银牙打开锦盒拿出那张纸扔到他脸上,啐道:“看!拿去看!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账给我写的!”
贺然捡起那张纸无耻的笑道:“这可是你让我看的哦!我可是不想的看的,我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账……。”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尴尬的咧了咧嘴,这正是他送给暖玉夫人的那首写了一半的词。
暖玉夫人恨恨道:“说啊,这混账到底是谁?!”
贺然把纸放到几案上,嬉皮笑脸的去抱她,暖玉夫人余恨未消用力的推开他,贺然又凑过去,没皮没脸的笑道:“那个混账是我。”
暖玉夫人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噗嗤一声笑了出了,遂不再抗拒任他抱住了。
“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吗?”暖玉夫人拿起那张纸又看了起来。
“呃……,是,这种曲词有特定的字数和节律,只要按规矩填写词句就行了。”说到这,贺然技痒起来,“这曲词当时因有人捣乱,我没有写完,现在补上吧!”
暖玉夫人来了兴致,亲自替他研开墨饱了笔,贺然装模作样的故作沉吟了一会,然后才忽有所得般的续上了两句,把才子的风采模仿的颇为神似。
暖玉夫人在他一下笔时就皱起了秀眉,看他写完才面带可怜的望着他道:“你这字为何写的这么难看啊?”
贺然不高兴道:“这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我前一段没少练习。”
暖玉夫人看着新添上去的两行字连连摇头,“尊师怎会容得你把字写成这样?”
贺然振振有词道:“家师乃是异人,所传技艺皆是口传身教,不怎么看重习字,我的师兄弟写的字比我还难看呢。”
暖玉夫人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读起了那首词: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读罢她痴痴的愣了片刻,才望向贺然轻声道:“写的很好,犹恐相逢是梦中最是……。”
贺然知道这首词恰合了她的心境,温柔的从身后拥住她,柔声道:“姐姐这一年来受苦了。”
暖玉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靠在他身上轻轻的闭上美目,神情中有哀怨有幸福还有淡淡的忧愁。
过了一会,她轻轻挣开贺然的怀抱,看着那首词道:“原来这些字是谁代你写的?”
“夕瑶姐姐的丫鬟小竹。”贺然不敢提竹音。
“你再从头誊录一遍。”暖玉夫人把笔递给他。
贺然自从习字大有长进后,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总是想找机会向人卖弄一下自己会写字了,可他也清楚自己的字拿不出手,只敢在竹音与苏夕瑶面前写,现在终于又多了一个暖玉夫人,所以他喜滋滋的写的很卖力气,可惜写字不是卖力气的事。写完之后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在一旁凝神静观的暖玉夫人。
暖玉夫人这次没有贬损他,嘴角带着微笑把词稿捧在手中看了一遍,然后连同先前那份一起珍而重之的放入锦盒,又把锦盒放回了小柜中。
回来后她坐到了几案对面,一边为贺然倒茶一边淡淡的问:“云裳那日去找你作什么?”
“她看上我了。”贺然接过茶饮了一口。
“你也看上她了吧。”暖玉夫人笑着问。
“没有,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贺然答的很流利。
暖玉夫人哂笑道:“你是不敢看上她吧。”
贺然毫不在意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见到美人就迈不动步的贺然了,嘿嘿,不过见到姐姐我还是有点迈不动步的。”
暖玉夫人嘴角带着难掩的笑意鄙视着他道:“少贫嘴,说云裳的事!”
贺然微微晃动着身子,皱眉道:“这丫头真是个麻烦,她可能是传言听的太多了,对我有了好感,这个我从她言语中能听的出来,我觉得她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心机都没有,她登门拜访时我有意搪塞把她惹得不高兴了,晚上就赌气设局给我难堪。”
“因爱生恨了。”暖玉夫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恨我爱我都不无所谓,你可能也知道,太子对他垂涎三尺,想把她收入内室的权贵估计是数不胜数,她这样闹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因爱生恨。”
暖玉夫人气的打了他一下,叱道:“你敢绕着弯骂我!”
贺然哈哈笑道:“我说的傻子不是指的姐姐,是其他的傻子。”
暖玉夫人更气,咬着樱唇端起茶盏作势欲泼,贺然连连求饶,同时被她生气的动人神态惹的心痒,不逃反凑了过去又要动手动脚。
暖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抓起放在几案上的折扇狠狠的在他头上打了一记,喝道:“坐回去!”
贺然挨了打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捂着头夸张的呲牙咧嘴不住叫痛。
暖玉夫人理也不理悠闲的品起茶来,贺然自觉无趣,渐渐的不叫了。
“云裳天性纯真少通世俗,你最好不要把她逼得太苦了,否则谁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暖玉夫人对贺然望过来的可怜巴巴的目光有若不见,平静的说着。
贺然见装可怜没用也就不再装了,沉吟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对她好些吧她肯定喜形于色,对她凶些吧她扭头就赌气报复,我昨晚已暗示她我心中只有竹音一人了……,哎呀!不好……”贺然突然苦起了脸。
暖玉夫人冷笑道:“是啊,你心中只有竹音一人,现在又住到了我这里,我若是云裳也得气的半死。”
贺然没心没肺道:“还不是怪你,非让我住在这里,唉,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个云裳。”
暖玉夫人举起折扇又要打,骂道:“你个不识好人心的,我就该让季贡他们杀了你,谁让你信口胡说心里只有竹音一人的,你那么聪明不会编个别的借口吗!”
贺然缩着头一副挨打的样,沮丧的望着她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考虑那么周全啊,这下又有麻烦了。”
暖玉夫人放下折扇,皱起秀眉想了想,道:“你给她写封书信解劝一下吧,我找人帮你偷偷送过去。”
贺然低头想了一会,摇头道:“算了吧,这信没法写,弄不好还会把姐姐牵扯进去,我跟她解释不清,她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暖玉夫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紧锁起了愁眉。
贺然不愿让她为自己担忧,云遮雾罩的跟她闲谈起来,他口才无双,哄起女人来更是妙语连珠,不一会就逗得暖玉夫人咯咯咯的娇笑起来,暂时把云裳的事放到了一边。
晚饭后,贺然与暖玉夫人携手散布回来时,思静对他使了个眼色,贺然心领神会,随暖玉夫人上楼后不久就找了个机会跑了下来。
思静撅着嘴跟她说:“他们做不出来,问问咱们要不要做点别的,这个太难了。”说着把那个缄封递还给了他。
贺然装模作样的发了会愁,然后道:“我再试试能不能想出点别的东西,夫人平日都喜好什么呢?”
思静摇摇头,道:“夫人没什么喜好,每日早起练一会舞蹈强身,然后摆弄一会花草,剩下的就是静坐冥思了,偶尔吹吹箫看看书,唉,先前在赵国时应酬多还不觉什么,到了西屏夫人真是很可怜。”
贺然心里有些发酸,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命人在楼上观景台摆些酒水瓜果,我一会陪夫人去赏月。”
思静答应着忙不迭的去安排。
贺然上楼后溜进了书房,从书架中取出他那本《忠贤集录》然后取出那个笺封仔细的拆开展平,看到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他满意的舒了口气,仔细的从头开始破译起来,为了避免忘记,每查一个字就用眉笔在纸上记下一个,还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谨防被别人发现,他这次算是知道作地下党的滋味了。
看到萧霄攻赵的信息时,贺然急的直抓头发,当看到康国已派使臣再次撮合诸侯联盟时,贺然长长的出了口气,看来墨琚是决定救自己了,这让他狂喜不已,可下面的消息却让他大惊失色:萧霄被削了兵权,贬为落霞侯。贺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这条信息反复核查后,不禁傻了,他的头嗡嗡直响,他意识到易国要出事了,以萧霄的威望与战功,加上她跟他们这一班重臣的深厚关系,即便犯了天大的错,只要不是谋逆苏平疆都应该法外开恩,绝不应治她的罪,苏戈、许统这些人也绝不会坐视萧霄被贬,肯定是极力上表力保,贺然甚至能想象得到许统拼死直谏的激昂神情。
苏平疆难道疯了?贺然回想起上次他数月不上朝的事,后背不禁一阵发凉,难道他又旧病复发了?不对!他要是不问朝政,那大权就在萧霄、苏戈、许统的手上了,不会发生萧霄被贬的事。
有佞臣!易国出了佞臣了,贺然打了个哆嗦,他迅速的把那些素日喜欢献媚的大臣过了一遍筛子,又一个个否定了,他们都不具备这个能力,最后贺然极不情愿的想到了南荠,只有她能做到这一点,历史上后宫乱政的例子太多了,其实贺然看到萧霄被贬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荠,可他实在是不愿意往她的身上想,可转了一大圈,把别的可能都排除了,贺然只能痛苦的再次把怀疑的重点转向她。
南荠给他的印象太好了,美貌、高雅、柔弱、端庄、平和还明大义识大体。萧霄曾多次提出南荠可疑,可自己却没当回事,虽然心中也生过疑虑,可见到她之后就被她的表象蒙蔽了,甚至还觉得有这样一位王后是苏平疆之福,是易国之福。
如果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真是南荠的话,那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再往下想,贺然有些不寒而栗了,萧霄说过她是顺国人,那……易国要完了!
想到这里,贺然再也顾不得别的,急急的翻着《忠贤集录》查找起要选的字,他必须尽快给苏戈他们提出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