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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小无猜

不知不觉间何悠然来长生观已一月有余,日日或是跟在太平道人身边服侍,或是做打扫庭院等杂事。观内琐事不多,倒比在家中清闲许多。况且何悠然乖觉,也深得太平道人喜爱。只是有时候仍旧挂念母亲,不免心中难受。好在观内还收留了一些与他同龄的小孩,平日里不乏玩伴,每每想念母亲难过之时便去与这些玩伴玩耍,倒能一时忘了难受。

这日傍晚,何悠然一个人坐在观门口,两只小手托着小脑袋呆呆的往山外看。心中自然是在想着母亲,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寻到外公,会不会来接他回去。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胖乎乎的销售从他背后伸了过来,捂住何悠然的眼睛,接着从后面响起一个故作深沉的声音:“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明日我帮你扫庭院。”何悠然把捂住自己眼睛的小胖手扒开,不回头的道:“小儒,咱们这里除了你就不会有别人在背后捂别人的眼睛,我都猜中七八次了,你一次院子都没有帮我扫。”话音刚落,一个胖呼呼的小男孩笑嘻嘻的从何悠然背后闪了出来,也跟他并肩坐在了门口。

这男孩姓杜,名传儒,年纪与何悠然相仿,生得白白胖胖,常人一看也知是来自富贵人家。杜传儒比何悠然早来长生观几日,自何悠然来到后,两人一见倒也非常投缘,日常一起玩耍。此时杜传儒坐在何悠然身边,扭头问道:“然然,平时你都还挺好的,可是有时候就一个人发呆,一看就是不开心。我问过道长,他说你是想你的妈妈才这样的。可是我就不这样想,我在家里的时候,我老爹天天着我四书五经,念得我头都大了。不光是头大,你看我整个身子这么胖,这全都是那些破书给弄的。我在家就天天想着不需要念书的日子多好,后来我老爹终于开了窍,把我送来这里。虽然这里没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但是不要让我再去念那四书五经,我就高兴了。你说我巴不得从家里跑出来,你怎么离开你妈妈一下就这么舍不得呢?”杜传儒也不管何悠然有没有在听,稀里哗啦的说了一通。

何悠然有些黯然的道:“我是担心我妈妈,她一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找到我外公。”杜传儒见何悠然依然有些难过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沉默片刻道:“你一说,我也有些想我老爹老娘了。主要是想我妈妈,她做的饭比这里好太多,那四喜丸子,全是肉,一口咬下去吱吱的往外冒油。不像这里,天天都是青菜白饭。”杜传儒也学着何悠然的样子,双手支着小胖脑袋,出神的想着他母亲做的饭菜来。

有杜传儒这一通搅和,何悠然顿时不如之前难过,突然想起杜传儒叫他“然然”,觉得十分别扭,道:“小儒,你不要老是叫我然然,真是难听死了。”杜传儒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道:“难听么?我就觉得很好听。再说我也就只这样叫你,别人想让我这么叫我才懒得叫呢。”何悠然道:“真的难听,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似的。”听何悠然这么说,杜传儒突然一乐,呵呵笑道:“终于被你发现了呀,然然,哈哈。”何悠然听他又这么称呼自己,伸出手去捂住杜传儒的嘴,道:“让你再叫,叫一次我捂一次。”杜传儒挣扎一下,把自己的嘴从何悠然手里挣脱出来,道:“好吧告诉你,其实是因为我的二娘她名字里面有个冉字,我老爹就经常冉冉、冉冉的叫。后来我遇见你,刚好你名字里面有个然字,我就叫你然然,感觉就跟我老爹叫我二娘一般,很好玩。”何悠然有些不懂,道:“二娘?那是你什么人?”杜传儒白了他一眼道:“二娘就是我爹的小老婆,你这都不懂的么?”何悠然解释道:“我家那里又没有人娶两个老婆的。”杜传儒洋洋得意的道:“所以你的见识就不如我。我爹才两个老婆呢,我还有几个叔叔,他们每个人都有四五个老婆的,你说厉害不厉害?”何悠然不同意:“又不是老婆娶得多就是厉害。”杜传儒道:“反正我就觉得挺厉害的。我老爹以前问我长大打算干什么,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说念好书考功名。其实我的目标是长大了娶上个七八个老婆,那一定好威风,但是不敢说出来。”何悠然奇怪道:“为什么不敢说?”杜传儒道:“你傻呀,这能说出来么,我才不想挨老爹的板子。”

何悠然还未接过话来,从他们身后又想起一个男童声音:“挨什么板子?”两人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男孩。这男孩看约十三四岁年纪,比他俩高了半头,模样清秀但身体略显单薄。何悠然与杜传儒见了这个男童,齐声叫道:“小风哥哥。”这个叫小风的男孩走进前来,也在他俩身边坐下。

何悠然对这叫做小风的男童说道:“小风哥哥,刚才是小儒在说他长大就像讨七八个老婆,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他爹,不然要挨揍。”杜传儒见何悠然先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赶紧接道:“你倒还先说我呢,也不说你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都要哭了的样子。我那是为了逗呢乐子才故意这样说的,你倒还先给小风哥哥说我了。”何悠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要哭了,道:“我才没有要哭,你胡说。”杜传儒打趣道:“就是要哭的,我都看见了,哭鼻子的然然,哈哈。”何悠然听杜传儒又叫他做“然然”,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巴。杜传儒也伸出收取抓住何悠然的手,两个人就扭做一团。

小风在一旁见二人打闹,嘴边倒还浮起一丝微笑。等他们闹了一阵,道:“好了,别闹了。等下弄一身灰被几个师兄看见了又要说我们的不是。”何杜二人听了小风的话,不再打闹,乖乖的又坐了回去。

小风将二人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对何悠然道:“悠然,我问过道长,他说你的母亲命相很好,现在虽小有忐忑,但是后半生会平平安安,你就不用多担心了。”何悠然听小风如此说起,有些惊喜的道:“是这样么?道长真是这么说的?”小风点头道:“真是这么说的。”何悠然听道长说母亲无碍,心中大定,高兴起来。不过过得片刻,又多了些担忧,道:“可是道长他看得准么,会不会故意这样说来哄我?”小风还不答话,杜传儒早在一旁就接道:“你放心吧,我听爹爹说他们做道士的,第一条就是不能说谎话,不然以后上不了天。而且咱们这个太平道人,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活神仙呢,平日里有多少人上门来求他看相算命,真的是有本事。不然我爹也不会把我送到这里来。”听得杜传儒如此说,何悠然心内的石头全部落地,小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小风杜传儒二人见何悠然不再难过,心里也自高兴。小风却渐渐有些凄苦爬上了面容,低声道:“你们还好,虽然父母现在都不在身边,总还有他们可以挂念。不像我,从小没见过父母是什么样子,就是想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别说父母,我便是连我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听人说我姓风,有姓无名。”何悠然杜传儒二人知道这小风从小无父无母,一个人靠着邻居周济才渐渐长大。到十岁时,又一个人离开家乡出外飘荡,这二三年来不曾少吃苦头,也不曾少受人欺负。后来赶上大灾,长生观开门接纳灾童,小风这才投奔而来。太平道人念其生世可怜,也收留了他。当下听小风如此说起,两人心里自是不好过,何悠然对小风道:“小风哥哥,你不要难过,现在我和小儒都是你的弟弟,以后我俩的家就跟你的家是一样的。”小风听到这话似乎受用不少,脸上微笑,伸手抱了抱何悠然的肩头。杜传儒叫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刚刚好了,另外一个又这样,我的天啊。”说罢杜传儒做了一个忧愁状的鬼脸,倒把小风与何悠然逗的哈哈直乐。

三人乐了一阵,小风突然问道:“悠然,小儒,你们有没有打算过以后怎么办,我们在这长生观算是寄居,总不是长久之计。”何悠然道:“等到我妈妈来接我,我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和我一块走吧小风哥哥。”小风暗想这灾荒年月,你母亲是否还能如约而来,实在未知。不过看何悠然一脸期许的样子,不忍讲这话说出口来,只是微笑点头道:“好,等你妈妈来时再说吧。”杜传儒倒被这问题考住了,抓了抓头皮想了想才道:“小风哥哥你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若说想回家吧,家中老爹给我备着一屋子的书等着我回去念呢,这不行;但是留在这里,又没好吃好喝的,也呆不久。难住我了,难住我了。”何悠然道:“念书有什么不好的,我父亲在时我天天跟着他念书,也不觉得难过的。”杜传儒又白了何悠然一眼道:“那好,到时候我俩换,我跟你妈妈回家,你到我家去念书去好了。”何悠然听杜传儒要跟他换着回家,急忙摆摆手道:“不行不行,还是各自回自己家好了。”杜传儒道:“哼哼,你还是怕念书的。”何悠然心道我才不是怕念书呢,只是舍不得自己的母亲,不过不敢说出来,怕杜传儒听了后又要跟他换家回。当下不理杜传儒,对小风道:“小风哥哥,那你呢,是怎么打算的?”小风道:“我也不很清楚。可是离开此地我再也无处安居。前日我听得白道晨师兄说太平道长近日应该要在我们这些人中收一些弟子,若是被选中就可以长留此地,我想试一试。”

何悠然细细一想,也觉这正是小风此前最好的办法,点头同意道:“小风哥哥你的考虑倒也是对的。太平老道长人这么好,你跟着他,定能过得很好的。我若非母亲要来接我,我也要跟你一般拜在他门下。”杜传儒在一旁叫道:“别等你妈妈啦,反正我看她一时半会还来不了,我也不想回家,不如我们俩跟着小风哥哥一起拜在太平道人门下好了。”何悠然道:“可是我妈妈来接我的时候怎么办?”杜传儒道:“管那么多呢,来接你的时候再说,你真要跟你妈妈走,太平道人他也留不住呀。”小风点头道:“悠然,小儒说的话有些道理,我和你俩一见十分投缘,若真能长久呆在一起,这多好呀。”何悠然考虑一阵,也不再坚持,道:“那也好,我也愿意跟小风哥哥和小儒呆在一起。不过我要先跟道长说好,等妈妈来接我,我便要离开的。”杜传儒不耐烦的道:“你还真事事的,我才不跟太平道人说这些呢。不过等我老爹老娘来接我,我还是得走的。”何悠然道:“这样不太好吧?”杜传儒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爹是郡守,这几百里都是我家地盘呢,我爱怎样就怎样,嘿嘿。”说罢做了一个得意至极的神情。

小风见他二人对此都无异议,日后应能常伴在他身边,心里倒是十分高兴,终于不用再过那一个人无亲无故独自漂泊的日子。当下说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何悠然杜传儒异口同声道:“就这么说定了。”

小风突然想起刚刚说到的白道晨,想起一件事情来,问何悠然道:“悠然,听说你来时和白道晨、许道礼几位师兄有些冲撞,他们这些日子没有为难过你吧?”何悠然摇摇头道:“没有,白道晨师兄对我很好,早晚间都会来帮我做些活计。许师兄倒是对我有些冷冰冰,不过也还好,没有为难过我。”小风道:“如此就好,白道晨师兄为人正派,倒很像太平老道人。”杜传儒在一旁接道:“他们欺负你也不怕,咱们仨现在是兄弟,他们敢欺负咱们中间的一个,其他两个肯定都不答应的。”小风同意道:“正是如此,以后你俩若是被人欺负,来告诉我就行了。小风哥哥能帮你们出气。”何悠然自母亲走后,在无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听了后心中有些激动,道:“好的小风哥哥。”杜传儒却满不在乎的神色,道:“嘿嘿,在这一片地方,还没有人敢欺负我呢。不过小风哥哥,要是你被人欺负了,也得来告诉我们。”小风含笑点头答应道:“恩,我会的。”心里却暗道自己这许多年来早被人欺负惯了,若再被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以自己现在的历练经验,平常人也难欺负到他头上来。

三人闲聊间,天色已经渐晚。只是三人聊得兴起,全都没有发觉。正说话间,白道晨从观内跑来,见着三人,长吁一口气,远远喊道:“小风、小儒、悠然,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快去用饭,饭毕后去大殿内,师尊有事宣布。”

三人听得白道晨呼唤,赶紧站起身来往观内跑去。小风几步跑到白道晨身边,道:“白师兄,太平老道人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白道晨领着三人往观内走去,道:“我也不知道是何事,师尊没说。不过所有在这里寄居的孩子都是要去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必多问。”说罢又道:“你们三人自去饭堂用饭,我还有些别的事情。等饭毕后自去大殿等候师尊就是。”小风、何悠然与杜传儒三人齐声答应道:“是。”

等白道晨走远,何悠然才偷偷的问小风道:“小风哥哥,太平道人会不会今晚就挑选弟子?”小风略微考虑一下道:“应该不会,我去查过,收徒之日应早选黄道吉日,再通知观内弟子众人,而且仪式会在早间举行,说是取‘旭日察面,清风观心’的意思。”听小风如此说,何悠然便不明白今晚这太平道人要做什么。倒是杜传儒对这漠不关心,道:“不用管那些了,反正他真收徒,要不要我们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爱怎么来怎么来吧。咱们赶紧吃饭去,我早就饿了。这里虽没有我娘做的四喜丸子,不过那大白馒头还是蛮香喷喷的。”

三人便自去饭堂用饭。小风略显有些焦虑,吃了几口便不吃了。倒是杜传儒食欲很好,几口将自己的饭菜吃完,见小风不吃,又将小风的饭菜拿了过来一并吃下。三人饭后,便到大殿等那太平道人到来。殿内早已经来了十多个孩童,与他三人一般,也是长生观近日来收留的灾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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