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刀站起身来,道:“谢掌门,周刀领命。”当下将三子拉到身边,道:“掌门,此番我来峨眉,倒是有事相求,关于这三个孩子的。”齐白令回身坐下,抿了一口茶道:“你继续说。”周刀继续道:“这三个孩子分别叫做风慕白、何悠然与杜传儒。”接着又将长生观内诸事再与齐白令等人将了一遍,末了道:“太平道人突遭横祸,未曾留下遗言。不过这三子除了长生观无处可去。我思忖此事因我而起,便将这三个孩子带来峨眉,望掌门师叔你能收留他们,让这三子在峨眉能学到一身本领。”
听得周刀说完,席离在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烈火头陀着实可恶,之前救走伊嘤娘我等还未找他算账,他居然也不知收敛,还敢胡作非为。师兄,你且下令,让我下山走一趟,将这烈火头陀正法。”
齐白令摇摇头道:“席师弟,此事不着急。听周刀说来,此事烈火头陀也是相帮吴根而为,并非刻意与周刀为难。不过那吴根不甚有名,修为也甚浅,烈火头陀居然为他不惜再得罪我峨眉,看来烈火头陀也是为了网罗吴根才做此事。由此可见,烈火头陀四处网罗这些邪魔歪道为他所用,日后定还有更多动作,并不是救走一个伊嘤娘就便了,我等还须小心在意才行。”齐白令听周刀说起,便在暗暗盘算烈火头陀意图,须臾间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席离却不以为意,道:“师兄,别说烈火头陀加伊嘤娘,就是让他再救出玄天尊者与巴剌瘟那又怎样?我峨眉还能怕了他们不成?”齐白令道:“怕是自然不怕。不过需得弄清楚他们到底耍什么诡计,日后便好相机而行。好了,先不说此事,眼下还有这三个孩子,大家看如何安排是好?”
齐白令说罢,扭头仔细打量何悠然等人。只见这三个孩童灵台清明,双目有神,倒是都有极好的修真条件。当下脸上露了一丝微笑,默然不语。席离与青稞子也在一旁细细观察三个孩子,也都看出这三子资质皆不凡,心中也生了爱才之心。须知这修道之人,除了勘得大道成就仙班外,最要紧一件事情便是找一个资质极佳的弟子做自己的衣钵传人。天地虽茫茫,乾坤也甚大,但求心中满意之弟子此事却是难寻。若寻了一件厉害之极的法宝,等得自己得到成仙或者是寿终正寝之日也自无用。只有衣钵弟子方能让自己门派、自己的威名、自己的功法代代相传下去。是以平日里修真之人除去为争夺无主灵物打斗外,为抢甚有资质的弟子也少不了争斗。
席离与青稞子二人心中便是如此考虑,见这三子资质不凡,都生了爱才之心,便向齐白令递了一个颜色。齐白令知道二人心意,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转头问三子道:“孩子们,你们说说,来峨眉是为了什么?”
三子见周刀尚且对齐白令恭恭敬敬,心中早对齐白令生了一股敬畏之心。此刻听齐白令问起,三人都不敢说话,只向周刀瞧去。长青子在一旁瞧得明白,哈哈一笑,走到三人身边,蹲下身来道:“孩子们,此刻却是你们的机缘,将你们心中所想说出来就是了。”三子觉长青子甚为和蔼,也知他是周刀师兄,有他这样说,也中才稍稍定了些。
风慕白咬了咬嘴唇,当先噗咚向齐白令跪倒在地。何悠然与杜传儒二人也跟着风慕白跪下。
“我想学本事,想学像周前辈这般的本事,能使飞剑,能飞行。”当下风慕白先说道。齐白令点点头道:“这却是不难。不过你可自知为何要学这些?”风慕白也不犹豫,道:“学了本事,杀吴根,为太平爷爷报仇。”提到吴根,风慕白眼中射出怨毒光芒,虽过了些时日,风慕白提起吴根依旧不少怨恨。
齐白令与席离、青稞子三人心中都暗暗道:“此子年纪不小,戾气却甚旺。”齐白令点点头,也不再与风慕白说话,问何悠然道:“你呢,在峨眉又想学些什么?”何悠然抬头看齐白令,眼中稍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学,以前在长生观,太平爷爷教我们念书,我就很高兴。”齐白令微笑道:“在这里可不光要念书,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东西,愿意学吗?”何悠然重重的点头道:“恩,我愿意的。”
问罢何悠然,齐白令扭头望向杜传儒,还未开口,杜传儒抢先道:“我是跟着风哥哥和悠然来的,他们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但是最好不要念书,我念的有些多了,学其他的就好,其他的就好。”唐柳烟在旁突然咯咯笑道:“其他都比念书要难上几十倍,你就不怕么?”唐柳烟倒是看出杜传儒是怕辛苦才不愿念书,当下便说学其他比念书难,要为难杜传儒。果然杜传儒心里起了忐忑,暗想要是学其他的东西比念书还辛苦,那可如何是好,不过自己话已经说了出来,也不好改口,只好讪讪笑道:“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问罢三个孩子,齐白令对周刀道:“此三子是你带来,将他们如何安排,你可有打算?”周刀俯身道:“掌门师叔,若他们在峨眉峰能寻得名师,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望师叔成全。”齐白令面露微笑,道:“此事却是不难。”说罢向席离与青稞子二人望了一眼,道:“二位师弟,你们意下如何?”
席离道:“他们若现在拜入门下,当排行字辈,是我们的曾徒孙辈。”
“无量天尊。”青稞子道:“二位师兄,我却有些想法,不知是否当讲。”齐白令道:“师弟,你但讲无妨。”青稞子站起身来,迈步走到殿中央,道:“佛家说因果,我道门论的是一个缘字。今日三子既进了云浮殿,这就是缘,我看我们不必拘泥成规,让他们三人去做了行字辈弟子。”
听青稞子此言,齐白令面无表情,席离脸上微有些困惑之色。倒是旁边长青子脸上禁不住的喜色,心里暗暗道此三子福缘不浅。
席离心中有惑,道:“师弟,你可否说明白一些?”青稞子不答席离之话,哈哈笑道:“掌门师兄早已明白,齐师兄,你意下如何?”
齐白令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成全了这桩美事好了。”说罢齐白令也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三子身前,仔细再将三人打量一番,道:“此间三子,我等也是三人。二位师弟,今日我们便一人收了一子吧。”席离此刻才明白过来青稞子的意思,当下心中也是大喜,本这三人都资质不凡,能收入自己门下让自己调教自是求之不得。唐柳烟在旁听的明白,又细细看了风慕白三人模样,心想不知道师父要选哪一个。当下唐柳烟心中也暗自盘算,将三人衡量一番,觉得若是师父能收风慕白那便最好。
青稞子笑道:“不光我们选他们,他们为何不能选我们。来来,孩子们,我们三个老头子,你们愿意跟我们哪一个?”青稞子此话问住了风慕白、何悠然、杜传儒三人。依着周刀的意思,便在峨眉众多弟子中选几个出色者让他们拜为师父便已经是莫大的机缘,周刀也将自己想法在来的途中告诉了三子。此刻机缘在此,居然峨眉峰三个修为最高且辈分也最高者要收他们为徒,此刻还让他们三人自己选一人做师傅,三子已然懵了头,哪里还敢选?
见三子半天不做声,齐白令笑道:“既然你们不说,那我们可要做主了。二位师弟,师兄当仁不让了。风慕白,你可愿意随我修习,修这天地正法?”风慕白突见峨眉掌门要自己入他门下,心中自然喜不自胜,且既然是掌门,一身修为本事自然是比旁人为高,当下磕头道:“风慕白愿意。”齐白令受了风慕白三个响头,将他拉起来,道:“好。”齐青霄一直不曾说话,此刻见自己父亲收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弟子,便在后边细细打量风慕白,也不知心中所想为何。
剩下何悠然与杜传儒二人,席离与青稞子打量很久,都觉英气人,舍弃一个都不愿意。半响,青稞子道:“虽我修习,除去修峨眉道门正法以外,还得学我一身医术。老道道号青稞子,人称百草道人,名字便是由此而来。你们二人谁愿意?”杜传儒本就担心日后什么劳什子修行难过读书,心中老大不乐意。此间又听要是跟着这个青稞子,还会学医术。他家中医书典籍甚多,暗道若是随你学医还不得《皇帝内经》、《百草经》、《本草纲目》等等一一读个遍啊,那比读什么圣贤书更枯燥很多。当下心中就生了惧意,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就怕这个老道人突然看中自己收了自己入门下就完蛋了。
何悠然想法倒是不同,心道若是自己随了这个道人,习得医术,日后母亲老时自己便能照顾于她。此刻何悠然依旧惦念段氏。想通了此节,何悠然不再犹豫,道:“我愿意的。”说罢也学着风慕白的样子向青稞子磕了三个头。青稞子哈哈大笑,将何悠然拉了起来。
剩下杜传儒便拜在了席离门下。本来杜传儒见席离长相甚是威严,怕日后对自己管教甚紧,心中还忐忑。但转过头看见席离身后的唐柳烟,又暗喜道这个可爱小姑娘也是席离的弟子,日后定与自己朝夕相处,那真是舒服得紧。想到此处,杜传儒便觉席离再长得凶几分也没什么关系了。
齐白令、席离、青稞子三人收了三子,长青子与周刀道贺不已。周刀更觉激动,想不到此三子有如此机缘能拜在峨眉三老门下,做了长眉真人的徒孙,对过世的太平道人,周刀也自觉能交代一些。
何悠然三日自此拜入蜀山门下,每日在齐白令等人指点下修行。
周刀在峨眉峰待了月余,便又独自下山去了。长青子知他心中仍旧放不下当日席离一语之下解散一清观之事,便不强留周刀,让他独自去了。又知他一身本领,自己倒无太多担心。不过怕他又碰到烈火头陀为难于他,本想将一清子留给自己的昊天镜送与周刀,无奈自回峨眉后,昊天镜便交回了齐白令手中。当下也只能仔细嘱咐周刀,如若再遇烈火头陀,切莫与之太过纠缠,若有危难,放了蜀山报信灵物百灵鸟,自己自当前去相助。周刀答应下来,又去见了何悠然等三子,这才下山而去。
这日早间,趁着珠色晨露,风慕白、何悠然、杜传儒、齐青霄与唐柳烟齐聚峨眉金顶,听齐白令与他们传授蜀山紫府上清诀。齐白令居中而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席离与青稞子分列左右,只听齐白令说道:“我蜀山号称天下道门第一宗,并非只靠紫青双剑、昊天镜、太乙正清一气神符、斗宿炉这等法宝,另有你等长眉祖师传下的心法一套,你等若靠此修习,他日也未必不能像长眉真人一般勘得大道。青霄,你虽早已修习,此刻也细细听去,自当有所获。”当下将这蜀山紫符上清诀一一说给五子详听。
这蜀山紫府上清诀是长眉真人亲传,分吸纳、凝丹、神游、归离、太虚五重境界。第一层吸纳甚是容易,普通人也习得,便是运用自身机能吸附天地间灵气,强壮自身,疏通经脉。练到此间,便有延年益寿之功。但到凝丹却是不易,除去每日吸纳外,还需借助灵丹打通修习之人灵台,使其能感天地之变化,也能将每日吸附之灵气存储灵台之内,日后凝练元神便借此而为。但普通人碌碌一世,何处去寻那灵丹妙药来,凡人来练这蜀山紫符上清诀道此只能止步不前。但在峨眉,这等丹药却是遍地都是,是以对峨眉弟子来讲此层也甚容易。练到此层,修习之人灵台空明,不受烟火熏袭、洪水侵身,不惧炎夏烈日、寒冬飘雪。再入第三层神游时却是更难,除去依旧不断修习一二层外,还得有秘传口诀相辅,祛除心魔,正心观念。等心魔去尽,灵台内便能凝结元神,再将元神演练得驱动自如,到此就能驱使飞剑,御剑飞行。更能仗此使出峨眉种种神通,有了通天入地的神通。但练习到此间,心中若有杀戮、邪、妄毒等恶念,修习之人难免被反噬,走火入魔,轻辄一身功力尽毁,重则元神幻灭,化为灰灰。
齐白令讲到第三层便住口不将,道:“你等五人资质甚好,若勤加练习,我看不过十年,便能到这第三层境界。”杜传儒听不过五层,却需要十年来练,心中开始打了退堂鼓,心道十年才连三层,这也太难了点。那头风慕白张口问道:“师父,那归离和太虚这两重境界呢?却有什么功效?”齐白令道:“若练到这两层,便非普通修真之人可比,说有通天彻地之力也不为过。不过你们初练此法,当适可而止,若十年间能将这三层练好,日后我们自会传授你们四五层修习之法。”
杜传儒挠头道:“掌门师伯,你不如现在传了我们好了,日后也省了麻烦,我们练到时就一股脑也将这四五层练了,免得你们还费那劲到时才传给我们。而且日子久了,要是你们忘记了这事,我们也忘了问,那不是麻烦?”杜传儒刚说罢,便听席离对他怒道:“传儒,此间不许胡闹。”入了席离门下这许久,杜传儒早知自己这师父甚是严厉,当下不敢再胡说,暗暗吐了个舌头,偷偷瞄了唐柳烟一眼,心道:“还好,有个可爱师姐,也不枉我拜了你这倒霉师父。”
齐白令却不恼怒,微笑道:“你等切莫以为前三层好练,这四五层便就简单。我七百余年前得你们长眉祖师垂青,入得门下修习这蜀山紫府上清诀,到现在不过刚刚入了第五层境界。”听齐白令言外之意,这第四层却是用了数百年之功才突破出去,何悠然等五人无不暗暗咋舌。
齐白令将几人脸色尽收眼中,正色道:“修习此法,虽是需长久之力方能成大道,但你等是我峨眉弟子,需做到无妄念、无邪念、无恶念、无杂念,一心修习此法,定有大成之日。然日后也不能仗此法胡作非为,欺压同道。且知我峨眉七戒,戒杀生、戒邪、戒偷盗、戒妄语、戒欺师灭祖、戒勾结邪魔、戒同门相残。若日后你们依仗略有修为,犯了这七戒条,轻则逐出峨眉,重则正法,我等绝不姑息,你等可记住了?”
见齐白令说的严肃,五子也不敢嬉闹,正色道:“是,记住了。”
见五子答应,齐白令甚为满意,当下也不闲叙,将蜀山紫符上清诀第一层要诀传与了几人。众人中除去齐青霄早已修习过,风慕白、何悠然、杜传儒与唐柳烟都是初次修习这蜀山紫府上清诀,当心用心将齐白令所传口诀默记在心。几人都极聪慧,齐白令只说了两遍,便都牢记在心。
自此风慕白、何悠然与杜传儒便在峨眉日日修习那蜀山紫府上清诀。且齐白令、席离、青稞子各有独到之处,各自在底下传与三人。
且说山中无日月,枯木几载冬死春活,大雁几番展翅南北。峨眉峰长青不改流水依旧之时,何悠然等三人进峨眉门下已经过了七年。
这日正午,烈日当头,无风拂面,峨眉山中一片寂静。连那平日里最为喧闹的猴儿也都找了浓密树荫酣睡不出。洪椿坪外却传来一片呼啸破空之声,只见三道剑光自半空激射而下,映着烈日交辉,在地上闪出万点金光。这三道剑光在半空中忽合忽离,合时如蛟龙出海,迅猛凌厉;分时如白鸟离巢,轻盈灵动。这三道剑光在空中分分合合,只往天际而去,但见剑光消失在天边之时,又似见天外飞来一团白色光球,带着电闪之势往下劈来。快要到地上时,这光球一分为三,仍旧化为三道剑光激射分开。等三道剑光落在地面,方能看清是三人持剑而立。中间那人人年约二十,一袭青衫,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手中长剑仍旧嗡嗡不停颤动;左边之人穿淡青长衫,眉目清秀,自有一股儒生气息,手中长剑早已入鞘,负在身后;右边那人较其余两人却是微胖,但五官分明,神色间有不羁顽态,手中也自持了一柄长剑。
这三人站定良久,却不说话。少时,齐声大笑起来。
笑得片刻,左边那男子道:“悠然,你比传儒进步更快。七月前你还不能挡得住我这萧萧落木四十九剑中的三十五剑,如今却能应付自如。”
这男子话音刚落,那稍胖之人便不同意道:“风哥哥,这不能怨我,我这师父脾气越来越大,每天应付他我就心力憔悴,哪里还有功夫去修炼。”说罢又转头对左边那人道:“你倒是最好了,悠然,你每日就帮你师父养些花花草草,不像我,端茶递水样样都得干。还有我那大小姐脾气的唐柳烟唐师姐,也得我伺候。”
那被称作悠然的人笑道:“传儒,伺候你师父你未必愿意,不过伺候唐柳烟,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这三人正是数年前入得峨眉门下的风慕白、何悠然与杜传儒。
杜传儒轻呸一声,道:“谁愿意伺候谁伺候去。自从我那师姐蜀山紫符上清诀练到第三层再无进境后,整个人变得跟我那师父一样暴躁。天天就是扔饭碗砸桌椅,你去我那看看,有什么东西还是完好的?”
杜传儒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女子之声远远传来:“杜传儒,你又在跟人说我的坏话吗?”三人循声看去,一道绿色剑光自洪椿坪外飞驰而来,须臾间一个女子站在三人跟前。这女子一袭草绿绸丝裙,腰缠翠色盘云带,柳叶弯眉下一双清澈丹凤眼,此时正在怒视杜传儒。嘤红小口高高撅起,似怒非怒,背负一柄长剑,红色剑穗仍自摆动。修长芊手指着杜传儒,肌肤如雪。正是杜传儒师姐唐柳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