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柳烟在三人跟前站定,目光将三人一扫而过。杜传儒见她到来,闭了嘴不敢说话,暗暗给何悠然与风慕白递过颜色,示意他们别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告诉唐柳烟。见杜传儒哀求眼神,何悠然暗暗好笑。
不等唐柳烟说话,杜传儒凑上跟前讪笑道:“师姐,我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呢?刚刚我们的确在谈你,我正跟风哥哥和悠然说起,说我这师姐不但修为高,胜过我许多,越发还生的漂亮,别说在峨眉峰没人能比,若是下山,那些凡夫俗子还不得以为是天仙下凡?”
唐柳烟习得蜀山紫府上清诀第三层,听力极好,是以人还未到远远便听见杜传儒向风慕白与何悠然二人提起自己名字,但说些什么却是听不清。唐柳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一向顽皮,此刻定是在跟二人说自己的坏话,心中恼怒焦急,御剑疾飞过来,便要拿杜传儒问罪。此刻听杜传儒说道并非在说自己坏话,相反倒是向风、何二人大大夸奖自己的好处,心中暗喜。不过唐柳烟也深知这师弟满嘴油腔滑调,此刻所说未必是真,当下收了脸上喜色,扭头问风慕白道:“风哥哥,传儒他是说的实话吗?”
风慕白点头道:“是实话。”何悠然怕唐柳烟不信,也赶紧道:“真是实话,方才我和风哥哥还说,依柳烟你这美貌,都几乎使我们动了心性,差点便坏了这第三层蜀山紫符上清诀的修行。”
听何悠然如此说道,唐柳烟脸上生了浅浅一团红晕,低下头去摆弄衣带,又偷偷瞧了一眼风慕白,不再说话。
杜传儒有风何二人帮忙圆谎,骗过了唐柳烟,心中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道还得多亏我这两位好兄弟,今日便免了一顿揍。杜传儒定心片刻,问唐柳烟道:“师姐,这么热的天,你怎地不呆在御风殿陪着师父,却道此处来了?”听杜传儒问起,唐柳烟才想起此行目的,微微咳嗽一声道:“是这样,师父他说让我寻你回去,晚间齐掌门要召见我们,说是有事宣布,我这才寻你过来。”说罢转头对风慕白道:“风哥哥,齐掌门是你师父,你可知道他召集我们是为了何事?”说罢瞪大一双美目直直盯着风慕白,脸上浅笑不减。
风慕白摇摇头淡淡道:“不知,师父未曾说起过,晚间我们过去便知道了。”杜传儒挠头道:“难道齐掌门要考验我们修为?也不会,这应该是师父做的事情才对。”何悠然在旁笑道:“不用乱猜了,传儒,就如风哥哥所说,晚间到了云浮殿便知是何事了,何必多虑。风哥哥,传儒,既然如此,我们今日比剑就到此处了。再等得些时日再来比过。传儒你要加油,下次要尽数破了风哥哥的萧萧落木剑才行。”杜传儒翻了个白眼道:“哪有这么简单,你师父有一大堆灵丹妙药灌给你吃,功力自然提升得快。我嘛,哎,苦啊。”说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唐柳烟听何悠然说他们三人方才是在比剑,兴趣大增,道:“原来刚才你们是在斗剑,怎么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叫上我?风哥哥,我猜悠然和传儒都比不过你,是不是?”风慕白微微点头道:“是在比剑,不过他俩修为和我不相伯仲,难分高下。”何悠然道:“风哥哥你不用跟柳烟谦虚,我俩现在还真不是你的对手。”杜传儒却不同意,道:“难分伯仲,难分伯仲而已。”唐柳烟瞪了杜传儒一眼道:“比不过便是比不过,还要硬撑。”杜传儒见唐柳烟凶相,不敢再说话。
风慕白抬头望望天色,见烈日当头,正到晌午,道:“此刻时辰不早,悠然,传儒,柳烟,我先回去了,你们再闲叙一会。”说罢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往外一指,手中长剑漂浮半空,风慕白纵身跳上,化为一道剑光往云浮殿方向电闪而去。
见风慕白离去,何悠然也对杜、唐二人道:“我也要回碧莲花居去了,师父那株云萝花还需我去打理,传儒,柳烟,晚些见。”说罢何悠然也不使飞剑,几个起落,身影消失在洪椿坪外。
风何二人说走便走,留下杜传儒与唐柳烟两人在洪椿坪。杜传儒对唐柳烟嘻嘻笑道:“师姐,辛苦你前来寻我,师弟无以为报,正好前面有一处小瀑布,此刻也还凉快,趁此时间还早,不如我陪师姐去游览一番?”唐柳烟白了杜传儒一眼道:“谁稀罕你陪我去了,赶快随我回去,师父还等着我抓你回去复命呢。”杜传儒做个可怜状,道:“我又没犯什么错,而且师父不过让你寻我回去,干嘛你说是抓我回去?”唐柳烟一把抓住杜传儒衣领,道:“我说是抓就是抓了,快走,别让师父等太久。”说罢拉着杜传儒的领口往御风殿而去。
何悠然回到碧莲花居,推门进去,见房内并未自己师父青稞子身影,当下走到室内,将里间的一盆碧叶红蕊的花儿搬了出来,在室外寻了一处阳光照耀甚是充足的地方放好,接着转身回到屋内,拿了一个小白玉瓷瓶出来,往这花儿身上浇了一些瓶中水。何悠然又摆弄了一阵,听得背后一个声音传来:“甚好,甚好,悠然,这云萝花儿自你照顾后,日日更增生机。看来这花草树木,也是需寻得有缘人,才能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何悠然闻声转头,见青稞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赶紧站起身来,对青稞子行了一礼,道:“师父吩咐,让徒儿好好照顾这云萝花,悠然不敢忘记。”青稞子走道那盆云萝花前,俯身闭目深嗅了一口花香,只觉神清气爽,这才道:“你要记住,世上之事,若他人强迫你所为,自难做好。凡事,首当为善,其次心愉快才能做得周全。我叫你照顾这花儿,你尊从我命,自然日日不敢懈怠。但若我不吩咐你做,你是否就让这花儿每日任风吹日晒不管?此间道理,你须慢慢深思。”何悠然听青稞子话里有话,似在向自己将些什么道理,但又完全不懂,当下只好牢牢记住,道:“是,师父,悠然记住了,定然细细思量师父之言。”
青稞子点点头,也不管那花儿了,转身进了屋内,边行边道:“你且跟我进来,师父有事要跟你说。”何悠然答应一声,跟在青稞子身后进了花居。
进到屋内,青稞子坐定,何悠然奉上香茶。青稞子拿起茶碗,正要喝时,突然想起什么,送到嘴边的茶碗又放了下来,对何悠然道:“方才在云浮殿,我见着了风慕白,他与席师兄弟子杜传儒与你交情甚好是不是?”何悠然点头答道:“是的,风哥哥与传儒是与我同日拜师进的峨眉。”青稞子哦了一声,道:“对,老道记起来了。我听掌门师兄道此子修习甚是刻苦,想来现在他的修为应在你二人之上。”何悠然道:“正是,今日我才与风哥哥与传儒二人比剑回来,风哥哥如今的功力非我和传儒二人能比。”
见青稞子突然提起风慕白,又说起他的修为,何悠然还以为青稞子定是要自己以风慕白为榜样,日日刻苦修习。谁知青稞子听得何悠然说罢,微叹一声道:“方才我仔细瞧他,虽灵台气足英气人,但眉间隐约有一丝青色脉络正在生成,这可不是吉兆。”
何悠然随青稞子修习甚久,处了修习蜀山紫府上清诀外,还跟青稞子学了不少医道。此时听青稞子如此说,何悠然暗暗心惊,道:“师父,你说风哥哥眉间青脉,不应会是修炼紫府上清诀第三层走火入魔的先兆吧?”青稞子闭目回想方才所见风慕白眉间的青脉,少顷睁开眼道:“应该不假。方才回来之时我也在想此事,或许是风慕白修习太过急躁所致。你是他好友,应当劝他修习当循序渐进,不可急躁。不然日后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何悠然自然答应。他较风杜二人更懂医道脉理,此时听青稞子说风慕白修习蜀山紫府上清诀太过激进,渐渐要入魔道,心中也甚着急,恨不得马上就找到风慕白向他说明此事。何悠然也知眉头青脉隐现,只是先兆,只要修习得法,不再重蹈错辄,这也无甚大碍,当下将此时牢牢记在心底,只等此间事一了就去找风慕白。
青稞子说罢,这才拿起茶碗来喝了一杯茶,接着道:“此是一事,另外,今日从掌门师兄处得知,日前又有些邪魔歪道蠢蠢欲动,掌门师兄与我等商议,若他们真有动作,除了我等这几个老头子需要出面应对外,这也正是你们这几个晚生小子入世修行的大好机会。过得几日,便要让你和其他几子下山去走一遭,你可愿意?”
何悠然入得青稞子门下已经七年,这几年间甚得青稞子爱护,已将峨眉峰当做自己的家。但峨眉山下,毕竟还有自己数年不知消息的母亲段氏,何悠然无时不在挂念。此刻听青稞子说会让自己下山行一遭,何悠然头一件事便想到正可趁此机会去寻找段氏,当下欣然答应道:“徒儿愿意。”青稞子抚须笑道:“我知你所想,你是可趁此探听你母亲消息。”对青稞子,何悠然也不隐瞒心中所想,道:“是的师父,我很挂念她。”
师徒二人又闲谈一阵,何悠然煮了饭来与青稞子吃了,师徒二人便各自回了居室入定。何悠然回到屋内,想到过得几日便要能下山去寻找段氏,心中难免激动。又想这许多年间丝毫没有段氏消息,也不见她来寻自己,不知她现在究竟如何,莫不然已经去世?当下心中既欢喜,又害怕,久久难以平复。何悠然自知若心境不平便强自入定修习蜀山紫府上清诀有害无益,便也不强求,起身出了居室,回了碧莲花居去,那里尚有许多花草须他照看。
刚到碧莲花居外,见房门大开,屋内花草丛中隐约有个人影,何悠然抬步进去,见这人一身碧绿长裙,不是唐柳烟却是谁。
见何悠然进来,唐柳烟不再摆弄身前那盆白色花儿,对何悠然笑道:“悠然,这里的花儿都很漂亮,都是你养的吗?”何悠然道:“这些都是师父从山里采集回来的,很多花草我都不认识,师父说日后炼丹能用到。”说罢,何悠然见唐柳烟并非像专门来赏花一般,问道:“柳烟,你来这里是找我吗?”唐柳烟本较何悠然与风慕白早入峨眉门下,本何悠然与风慕白应叫她师姐,但一则几人较熟识,二则唐柳烟比之二人年纪更小,三则三人师父不同,是以何悠然与风慕白二人都直呼唐柳烟名字,但唐柳烟却学着何悠然与杜传儒,一样称风慕白为“风哥哥”。只有那杜传儒,拜在了席离膝下,只能乖乖称呼唐柳烟为师姐。
听何悠然问起,唐柳烟又低头去摆弄那盆花儿,但心思却不在花儿身上,白色花瓣被她碰落一瓣唐柳烟却不曾发觉。
“过几天我们要下山了,你师父应该跟你说了吧?”唐柳烟不答何悠然的话,反问道。何悠然点点头道:“我也是方才才知道,师父说这是掌门之意,有意让我们下山历练一番。”唐柳烟轻轻“恩”一声,沉默半响,突然道:“悠然,不如你跟我说一说你和风哥哥的事情呗,你们以前都干过什么,来峨眉这么多年了,还没听你们说起过。”
何悠然奇怪唐柳烟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当下也没多想,道:“我没什么好说的,自离了家就到长生观,然后来峨眉。也是在长生观我认识的风哥哥与传儒二人,他们之前的事情我都不甚清楚。”唐柳烟道:“风哥哥自来峨眉后,每日就是修习功法,丝毫不懈怠,连我师父都说他甚是刻苦,叫我和传儒好好学习。可是我总感觉风哥哥这般用功,定是心中有些什么事情。我猜也猜不出来,所以就来问问你。”唐柳烟语音越说越弱,说到后面时已经快入蚊虫之声。所幸何悠然尚能听得清楚。
唐柳烟这么一说,何悠然又猛然记起今日青稞子嘱咐自己的话,心道难不成真是风哥哥练功太过激进,才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今日定要寻着他跟他细谈一番才行,不然日后铸成大错就晚了。何悠然心中想着此事,便忘了回唐柳烟的话。
见何悠然默不作声,脸上表情稍有些古怪,唐柳烟猛一跺足道:“悠然,你干嘛不说话,不许胡思乱想什么。”何悠然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没有胡思乱想啊。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一件事情来。”当下便把风慕白如何进了长生观,得太平道人垂爱给他赐名,后太平道人被吴根杀害,风慕白又如何当面对吴根说日后定要寻仇之事向唐柳烟说了,接着道:“风哥哥多年来一直对太平爷爷之死不能释怀,进峨眉后日日苦练,想来也是想学得本领为太平爷爷报仇。”
听何悠然说完,唐柳烟悠悠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风哥哥竟是如此重情义的人,一点不似他平时冷冰冰的模样。”何悠然见唐柳烟似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她心中所想什么。
唐柳烟沉默半响,突然又笑道:“风哥哥如此奋力修为,依照他的资质,日后定是峨眉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何悠然还未答话,从屋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那倒未必。”何唐二人扭头往门口看去,见屋外走进一个人来。来人一袭白衣,年月十岁,面容冷峻,背上负着一柄长剑,白玉的剑柄甚是惹眼。这人进到碧莲花居内,得群花相印,自有一股风流不羁。
何悠然认得这人,当下抱拳行礼道:“齐师兄,你好,今日怎么得闲来碧莲花居。”原来这人正是齐白令之子齐青霄。
齐青霄还了一礼,道:“我也是路过这里,听见屋内有人声传出,似是柳烟师妹,这才进来。”说罢齐青霄转头对唐柳烟道:“柳烟师妹,你怎的来这里了,方才我去席师叔那里寻你去,不见你人,这才找到这里。”唐柳烟道:“我在御风殿呆的有些闷了,来悠然这里看看花儿解乏。齐师兄,刚才我说风哥哥日后能成峨眉数一数二高手,看样子你却不同意呢。”
齐青霄微微一笑道:“风师弟资质出众,且修习甚是刻苦,日后成就自然不可限量。但我峨眉人才济济,要说风师弟能独占鳌头,这却难说。”唐柳烟瘪瘪嘴道:“这是自然。方才我还忘记了,峨眉山里还有个齐师兄,风哥哥再是刻苦,也未必能与齐师兄你一教高下。”何悠然听出来唐柳烟话中稍带讥讽之意,当下暗暗一笑并不做声。齐青霄却未听出,喜上眉梢道:“柳烟师妹抬举了。不过我定不负师妹之意,勉力修行。”
唐柳烟道:“那是以后的事了。齐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齐青霄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日前柳烟师妹你说乏闷,今日我去山中捉了一对小白兔儿,此刻正养在缈烟殿,想让你过去瞧瞧去。这兔儿很是可爱,师妹你拿去后玩耍,也不再觉无聊了。”
唐柳烟本就少女心性,最爱猫儿兔子这般玩物,听齐青霄说起,当下兴致大增,想去瞧瞧那一对兔儿,便对何悠然道:“悠然,那我就随齐师兄去看看那对兔儿了。你要不要也去瞧瞧去?”何悠然摇头道:“此间还有甚多花草需我料理,你们自去就是,我不去了。”齐青霄道:“那好,悠然,我们就先去了。”说罢连连催促唐柳烟往缈烟殿而去见远去的二人背影,或裙带飘飘,袅袅多姿;或挺拔修长,风度翩翩。何悠然心底还起了一个念头,暗想这二人真还算男才女貌。这就此时,另一股念头也在心头泛起:“不知伊嘤娘此时在何方,是否还记得长生观内那个小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