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酒吧的另一个角落,两个肌肉大汉围坐在一张小的可怜的单桌上。一个整脑袋的蓝毛,满脸纹身;另一个一身皮衣,眼中尽是沧桑,正努力的对付着眼前托盘中的花生。他的吃法很细腻,先把花生剥成两半,挑一半搓下花生皮,把花生皮吸进嘴里,慢慢吧嗒着嘴感受花生皮带来的淡淡苦涩味道,再把润白的半粒花生按进唇齿间,咀嚼良久,意犹未尽时,还有半粒带皮的花生在等待着,苦涩与醇香,一颗花生,三种味道。
“动手吗?”看着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然后环视酒吧一圈,晃晃荡荡向门口走去的三海,蓝毛大汉问道。
“我忽然不想了...真苦啊...”花生大汉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仍旧细致的对付着花生。
“啊?”
“之前没见过传闻中的‘荒原狼’,觉得是个买卖,现在见到了,我忽然对生活有所感悟:有点小钱吃吃喝喝,挺好的,人要知足。你战斗直觉还太嫩,体会不到那种嗜血猛兽睡在身侧,随时会醒来一口咬掉你脑袋的恐怖感觉,从他进门起,老子的肾上腺就跟喷泉一样,这会儿过了劲头,下半身抖擞的都感觉都憋不住尿了。”
“???”
“啊!!!”正巧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路过,不小心撞到了花生大汉的椅子。
让花生大汉尴尬的是,他厚重身躯下的椅子竟然仿佛没有承担任何重量,轻轻一碰就被推倒在地。
被叫声吸引的酒吧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根本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扎着马步,身子前倾,没了椅子的掩饰,分明就是随时准备扑出去的战斗姿势。
“呵!没事,忙你的去吧!”花生大汉缓缓站直身子,摆摆手示意惊慌失措的侍应生离开,转头望向提着匕首,走向酒吧门口的三海。
正巧三海也回过头来,瞅了一眼连连弯腰道歉后退的侍应生。
被三海顺带着扫了一眼,花生大汉似乎是有些无奈,望着斑驳的破烂天花板,长叹一口气,猛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血光划过,溅了桌子上不明所以的蓝毛大汉一脸,他竟然一刀剁下了自己左手的半截小指!
而后花生大汉似乎松了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至极,他捏着自己小指的断口处,也不包扎,就这样任由鲜血汩汩留下,缓缓的靠坐向身后的椅子,低着头向三海的方向大声喊道:“三爷,放条生路...”
侍应生和蓝毛大汉则是彻底傻眼,酒吧内喧嚣的声音也瞬间真空,所有人都默默看着门口的少年。
三海想了想,撇撇嘴,笑道:“没什么,你要没别的事,往南边走吧。”
“南边...死地啊...”花生男自嘲一笑,咬着牙吸了两口凉气,不再犹豫,猛地起身提起另个大汉的衣领,招了下手,又有五六个大汉从各个位置起身,一群和天花板差不多高的肌肉猛男一言不发的经过三海看起来相对瘦小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所谓的南边,是?北以南的‘绝寂旷野’,光看名字的字面意思,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夜里,踏入那片荒野,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但也不绝对,花生大汉这种纵横荒野多年的老手艺人,未尝没有一条生路,反倒是继续留在这里,或者不听‘劝告’被传闻中睚眦必报的三海知晓,那才是彻底踏上黄泉,以他的直觉,三海那种从容与淡定,必定早就发现了他与几个兄弟的杀意,三海手中那把匕首,怕是早就迫不及待想尝尝自己脖颈间鲜血的味道了。
看到这一幕,酒吧内又有一名温文尔雅的金丝眼镜男站起来,敲了敲桌子,又是七八个精瘦汉子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眼镜男。
眼镜男似乎在做极为艰难的决定,而后小心的摘下眼镜,递给身边的一名美丽女子,从桌上提起一瓶果酒,仰起头咕嘟嘟的灌了个底朝天,而后随手一挥,酒瓶咔的一声在他自己的脑门上碎的稀烂,眼镜男似乎还不过瘾,连着猛灌三瓶,又是啪啪啪三声脆响,敲碎第四个酒瓶,更是疯了一样,大吼着,用碎酒瓶锋利的边沿,从右眉开始,一直到左脸,缓缓的在脸上犁出一个恐怖的血口,而后也不顾鲜红的血涓涓而下,低着头说了句:“三爷,放条生路,我,有眼无珠...”
三海好似无意,随口接了句:“那还留着干嘛,挖了吧。”
“……”眼睛男听到这句,默默的望向手中的碎酒瓶,缓缓的将锋利的玻璃片挪到了两眼之间,他努力的盯着玻璃片上微微反射的光晕,似乎想要记住这最后一线光明。
“砰”的一声枪响响起,酒馆里的所有人都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瞬间,咔咔的上膛声响过之后便是寂静,几十条黑洞洞的枪口互相遥遥相对,一个不差的将酒馆内的每个人的脑袋都囊括进了准星内。
“哦哦!Easy !easy!”却见汪富贵高举双手站了起来,刚才正是他开的枪!接着汪富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慢地、小心翼翼的弯腰将自己的左轮放在了面前的酒桌上,而后继续高举双手向三海喊道:“我比较喜欢喜剧,它们总是有着大伙都喜欢的好结局,三爷喜欢吗?”
早在汪富贵慢腾腾的掏出左轮,扯下身边美女本身就短的可怜的裙子上的一块布料,像对待情人一样的缓缓擦拭枪身的时候,三海就注意到了。而后眼镜男盯着碎酒瓶,准备干点什么的时候,这家伙出手了,一枪把拿着眼镜的美丽女子连人带金丝眼镜眼镜射了个通透,这就很有意思了。
“直说就是,你在我这还是很有面子的,何必动手?”三海饶有兴味的看了看满脸是血,楞在那里的眼镜男,又歪着头笑望着汪富贵。
“哎,凡事都要付出点代价嘛!三爷,我总说,如今这个年代,人还是要留着最后那么一丝良心,不然和荒原上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三海似乎是很认真的品了品汪富贵的心灵…毒…鸡汤,思考半晌砸吧着嘴问道:“你这意思,我已经彻底没了良心,跟怪物一样了?好像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敢不敢!我是说这个小眼镜是个有点良心的,北边的二街村,您该听过,是他当家。”汪富贵脸上神圣的忧郁瞬间一扫而光,忙不迭的解释,生怕引起更大的麻烦。
“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三海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心情管这种闲事。”
“咳咳,说来话长,得空了弄瓶好点的,慢慢讲给您听故事,”汪富贵献媚的笑着,回头看了眼眼镜男,发现他死死的盯着美丽女子的尸体,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我话不多讲,今天这一场,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不是个蠢人,尸体记得带走,我这不是殡仪馆。”
“好!”眼镜男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弯腰向三海和汪富贵深深的鞠躬,“三爷,冒犯了。”
说完,他厚实的军靴踩过掉在地上没了半边的眼镜,咔咔一阵脆响之后,眼镜男一行人消失在酒吧外的昏暗里。
三海望着深沉的夜,似乎也有点疲惫了,挥挥手,说道:“走了走了,刚才这些人,似乎都没给钱吧?富贵兄弟,你今天面子丢大了,有人吃霸王餐,还连着两波,你以后怎么给餐饮行业混啊?”
“嘿嘿,小钱小钱,如今这年头,大家开心最重要,都开心。”
“那你以后别叫汪富贵,叫‘都开心’得了,还挺顺口。”
“得嘞!谢三爷赏名。”
“滚滚滚!”三海笑骂道:“走了啊!”
……
望着三海走出酒吧,那扇咯吱咯吱的破烂木门的缝隙间闯进了几缕冷风,夹着夜雨的风带着一股腥味,扫过酒吧的每个角落,汪富贵重新坐好,缩了缩身子,哼唱道:“我本隆山一贫贱,天不公,斩白蛇;煮温酒,也叙那天下三分,谁富贵,谁当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