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白敛就总是一个人去看她。
有时候她在院子里练功,有时候在院子里扫地,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看着那方院子外的世界发呆。
她想自己的家了吗?
白敛去了她从前的屋子,虽然是一间又小又旧的屋子,可是难得很是温馨,里面的每一个地方都透露着祖孙俩生活过的痕迹。
桌上还有半包没吃完的酥饼。
白敛看了那酥饼上印着的字,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那包酥饼放在了水苏的窗台前。
负责守卫的人禀告了族长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渐渐的,族长开始刻意不再让白敛靠近那座房子了。
他还听说,等到水苏及笄,体内的神魂成熟了,便立刻传给自己。
哪怕这过程中间会死人。
他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办法想救下水苏。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个除了爹娘宠爱以外就一无所有的人。
他也想过去求求爹娘,让他们放过水苏。
可娘告诉自己,就算他们为了疼惜自己的儿子去放过那个姑娘,他们底下的族人是不会同意的。
大长老时时刻刻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们,就等着有一天,族长一个疏漏,这个位子就能弓手让给他。
她很是温柔地摸一摸白敛的头,告诉他:“那个孩子确实貌美,你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你以后肯定还会遇见更美的姑娘,这次的机会是断然不可能放弃的。”
可是这番话怎么能把一个陷入痴恋无法自拔的人救出来呢?
白敛最后还是寻到了法子。
毕方族的后山里有一片石林。
那片林子地处低洼,又加上周围的泥土硬朗,年年下雨的雨水就在那儿堆积着。
可是族中只有极小部分人知道,那里面养着一些“不一般”的东西。
这件事情说来也话长,可廖廖几句竟然也能说清。
毕方族豢养着蛊虫。
这本来是巫蛊族的东西,很多年前机缘巧合,那些蛊虫就在这毕方族的后山中扎了根。
被族中的长老们偷偷饲养着。
毕竟他们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族群,做这些事情也算是为自己的未来找了个依仗。
这蛊虫之中有一种名为“同生蛊”的东西。
顾名思义,只要种了这子母蛊,两个人的性命便是从此以后只能绑在一起了。
白敛多聪明啊。
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唯一的筹码就是这条命了。
他只能拼了这条命不要,看看这族长和族长夫人还会不会拼尽全力来保护水苏。
这个消息也来的偶然。
白敛那日照常去水苏家的老屋旁边打转,却遇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一位穿着邋遢,精神却很好的老人,很是不舍地抚摸那扇木门。
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头原本也是毕方族的族长,却因为和大长老之间的恩怨,他武功尽失,不仅成了一个废物,还成了一个乞丐。
而水苏祖孙两人就是他所剩唯一的家人了。
水苏的爷爷和这个老头很是投缘,两人经常对弈喝酒到半夜。
于是白敛就把水苏被抓的原因告知了他,并且还表达了自己想救出两人的愿望。
那个老头便给他透露了这个消息。
其实想进入后山的石林并不困难。
毕方族豢养蛊虫这个消息瞒得极好,他们也并不担心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但难的是怎么找到那对子母蛊。
老头说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他划开自己的手掌,把手掌浸在石林正中的那个水潭里。
再将成框的艾草灰倒入水潭。
所有的蛊虫都会被人血的味道吸引,但是只有这子母蛊不惧怕艾草灰的气味。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真当白敛进入石林之后,他开始后悔自己只凭着一腔热勇就冲了进来。
石林里是真的很吓人。
那一片林子上的天空都是黑漆漆的,即使是在白日也没能透过什么光。
身边是形态各异的古怪石头,安静下来耳边全是不绝于耳的“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很害怕。
白敛活了十五年,他的目光所触及之处都是一片美好,祥和,洒满阳光的。
从前最害怕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贵族少爷小姐们的口头欺辱。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你更害怕的东西来了,你更害怕水苏的死亡。
所以这一切都可以克服。
林子越往里走地势越低,雾气也就越重。
已经肉眼可见两边的草木越来越浓密了。
白敛的衣服早就被林子里的雾气染湿,因此踏入水潭的时候也不觉得寒冷。
这水潭里蛊虫众多,稍不注意就会被咬上一口,所以来之前白敛扎紧了自己的衣物鞋袜,生怕不注意就被咬一口。
直到那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胸膛,走起路来仿佛被水里的东西死死扯住他的后脚跟,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水里好多东西,可是白敛不敢乱动。
他的头顶上举着一大框艾草灰可千万不能打湿了。
“不往下看,不往下看。”
他努力安慰自己。
其实水里黑雾翻腾,全是蛊虫们层层涌动叠加在一起。
这才终于看到了位于水潭中央的巨石。
那块石头高处水面一人多高,确实是最适合倾倒艾草灰最合适的地方。
白敛先把艾草灰放上去,再手脚并用十分费力地爬上巨石。
这个时候他才无意间看得水中的景象。
以这块巨石为圆心,水潭中萦绕着令人连头发丝都要立起来的数量的蛊虫。
白敛被吓了个趔趄。
自己刚刚是从这样的魔窟爬上来的吗?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有些后怕。
那些蛊虫居然没有蜂拥上来将他啃食掉,真是命大。
白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拿出随身的小刀狠狠心在掌心上划了一道口子,很快就鲜血冉冉。
水里的一大群蛊虫更加欢腾起来,甚至在水里搅出层层浪花,看起来尤为毛骨悚然。
白敛下定决心才将这些恐惧感抑制住,然后抬起一大框艾草灰倒了下去。
艾草灰从巨石上如同泼墨一般往下倾倒,灰白色的草木灰浸了水很快就变成了黑色,将这个水潭的水都染黑了一大片。
然后整个水潭之上浮起了数不清的蛊虫尸体。
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根本数不清的一大片。
手掌的鲜血还依然流个不停。
蛊虫无法抗拒人血的诱惑,却也不能抵御艾草灰的伤害。
可这里面一直都没有那个老人所说的“周身翠绿”的子母蛊。
难道他是骗人的?
白敛用眼神扫遍了整个水池,却没有一点儿翠绿色的踪迹。
可他的余光却在脚底巨石上的那滩血迹上定了神。
在红艳艳的血泊中,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翠绿色的小虫子藏在里面。
那老人说,母子蛊平时必然不会相隔太远,若是发现其中一只,应当趁机找到另一只,然后快速动手抓起来。
不然跑了一只,另一只可就没有用了。
白敛四下搜寻,终于两只蛊虫都找到了。
整个林子里只有一对的蛊虫该有多珍贵?
族长夫妇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一是因为白敛吞了蛊虫,那他们就拿水苏没办法,同时还要好生将水苏保护起来。
二是那林子里的蛊虫都十分珍贵,要是万一有个闪失,有点儿差错,他这个少主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群人赶到石林的时候,那里只有一潭黑水。
上面漂浮着无数的蛊虫尸体。
族长夫人被气的快要站不住了。
但是旁边的大长老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