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女人点头:“七婆的前身肯定不是凡人,她半个月前就说她大限到了,只是在等一个人,也不晓得那个人多久来。”男人不满地说:“别乱说话,该来的时候,自然要来。”女人被男人的语气吓得不敢接话。
巫离默然听着,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发现七婆缓缓抬起那只鸡爪样的手,开始在空中乱抓。
女人忙问:“七婆,要去厕所吗?”走过去扶她起来,七婆不说话,只摇了摇头,手在空中挥舞着,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线,露出那骇人的眼白,阴森森地转动着,寻找着。
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递过开水杯,她抓了抓,放手了,递过毛巾,抓了抓,又放手了,扶她起身上厕所,被推开了。
大家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做什么,巫离走过去,说:“七婆,你想说什么话吗?我们听着。”七婆听到她声音,停顿了那么几秒,忽然一手抓住她,抖索着摸向她身上,手肘,肩膀,一直摸到脸上。那冷硬的手指,让巫离说不出的难受。
“你终于来了。”七婆忽然幽幽出声,吓了大家一大跳!
那声音,虽然很低,很慢,却像是对着每个人的耳朵眼吹进去的,不停地冲击鼓膜,在里面回旋,震荡。一阵阵寒意,泛上大家的心头。
七婆终于不再乱摸,抓住巫离的手,白白的眼缝盯着巫离,不再说话。
两人就那样握着,对望着,气氛如此诡异。
旁边几个人不敢开口,心中却惊疑不定。难道,这个美丽的女游客,就是七婆要等的人?可她到底是谁?
半响,七婆眼睛缓缓闭上了,旁边的女人喊了几遍,不见回答,说:“七婆又睡过去了。”将她身子放倒床上,盖好被子。
巫离刚想抽回手去,七婆忽然一用力,巫离骇了大跳,望过去,七婆却没睁开眼,只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过一阵,才一个字一个字开口了:“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叹息般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清。
巫离听着,脸色瞬变,身子开始颤抖,完全没注意七婆的手已经渐渐松开了,在旁边几道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坐倒在地。
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七婆不就预示过自己的命运了吗?这么明白的事实,为什么还不如一个瞎子看得清?
这么多年了,一直不甘心,一直在逃避,可是,终究没能躲过。否则,茫茫人海,为什么自己偏偏就遇到冷云歌?
这不是偶然,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命运是一条挣不脱的线,操控着她,她如一具木偶,纵然万般挣扎,也只能接受既定的结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还要逃避?!
巫离坐着,想着,头开始昏沉,思维开始凌乱,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那个血腥的凌晨,那些鲜艳的血正在流淌,将自己浸泡,自己逃避着,可是,她逃不了!那片刺目的红,包裹着她,侵袭着她,然后,变成了漫天的火光,那些呐喊,变成了愤怒的声音:“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巫离坐在地上,对旁边的询问毫无反应,脸色铁青,眼神逐渐狰狞,射出骇人的冷光,向几人扫视过来。而七婆,不再说话,干瘦如木乃伊般的身子,平静地躺着。
气氛诡异到极点,空气似乎凝结了,女人们开始往男人身后躲藏,男人大着胆子,问:“喂,我说这位……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住哪里?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巫离将眼光转到他身上,男人一阵惧怕,退了两步,捏紧了拳头。
巫离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像吟唱,像诅咒,眼光盯着男人,男人听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胸膛似乎要爆裂开来,他想摆脱巫离的眼光,可是,那眼光似乎是一块磁铁,将他紧紧吸住,身不由己,他只能望着她,忍受着心中的烦恶,终于不能忍受,闭上眼睛,蹲了下去,冷汗,从他脸上冒了出来。
旁边几人大吃一惊,将那男人摇了几下,那男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心里,好难受。这个女的,好古怪。快将她,轰走。”几人听后,越更生出恐惧,大着胆子看向巫离,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七婆床边。
又等了一阵,几个人才战战兢兢过来查看,巫离脸色惨白,紧闭双眼,靠在床沿睡着了。而七婆平静地躺着,神态安详,早已停止了呼吸心跳。
想起七婆神秘的一生,还有巫离刚才的古怪行为,这样离奇的告别方式,几个男女坐在一边屏声静气,尽量用手势交流,生怕惊动了这两个神秘可怕的人物。
等巫离醒来,七婆已经不在,阴暗的小屋里,就她一人。
听着屋外细碎的脚步声,门口几个男女缩头缩脑张望的眼神,意识慢慢回归。想起自己所有的遭遇,七婆临死的告诫,一时万念俱灰。
起身来到外屋,看见十多个人正忙碌着,堂屋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具崭新的棺木,里面,躺着七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到该去的世界了。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到自己该去的世界了?
在七婆的棺木旁边站立一会,在无数畏惧的眼光中,转身出门。走在山间小路,高一脚低一脚,冷风吹佛着,一直凉到她心里。
回到医院,关上房门,坐在床上发呆到半夜,才收拾了所有的衣物装进箱子,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巫离提着箱子对刚起床的任院长说:“我走了,感谢任院长的照顾,这十天的工资不要了。”不等回答,径直出门。
到了凤凰镇,巫离下车吃了碗面,然后到了乡政府门口,凝望着那栋高楼大厦。回来那天,就发现以前的房子已被拆迁,曾经的乡政府已经焕然一新。
巫离站在那气派的大门前,回忆着曾经的家在哪个方位,哪个角落是自己的床,哪里是自己的书桌,常常躲到哪个角落发着抖,看着父母吵骂着,将家具扔得啪啪响。
站了阵,去商店买了香烛冥纸,坐着摩托到了镇后的山顶,在一堆乱坟堆中辨认了许久,才找到父亲巫****的坟墓。
这是巫离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来,是母亲被判刑那天,由舅舅拉扯着来的,说要把自己交给父亲,他没有义务为仇家抚养后代,然后给了她几巴掌,走了。那天,她在坟前坐了一夜,当被人发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昏睡过去了。
巫离看着那坟堆,几乎和土坡一样平整,知道这些年来,多半没什么人来管理拜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