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巫离一边拔着坟上的草,一边回忆父亲给与自己的温暖,可是,想不起来,唯一想得起来的,就是他们的打骂声,对自己的喝斥声:“死女子,和你妈妈一样是个讨债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啊?”
更多的时候,是和一些男人哄闹着,把麻将搓得哗哗响,吆喝着让别人快开钱。或者,喝酒,猜拳。
父亲爱过自己吗?十三年来,巫离无数次扪心自问,依然得不到答案。那时,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父母都不在家时,她静静地阅读那些从同学那借来的小本言情,或者拧开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感受剧情里的悲欢喜乐。
头又开始痛,巫离不去回想了,捧了几捧土磊上坟堆,然后点燃香烛插上,将冥纸烧了,下山。
到达县城时,已是下午。
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到了凤坡小学附近,找到十三年前,母亲租住的小木楼,但,又被拆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商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流。曾经的鲜血与罪恶,已经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个物欲社会,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去,谁会在意呢?时间,本可以淡化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回忆?还要去触碰?还要去伤害?
可是,真能忘记吗?时间真能冲淡一切吗?如果能,为什么这些年,她活得这样痛苦?
“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七婆的叹息声,彷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既然躲不过,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还要接受命运的摆布,痛苦地苟延残喘?
每天如行尸走肉般上下班,盼望着天黑,好躲回自己的小屋,在那个寂寞孤单的世界里,去呼吸,去悲伤,去怨恨,去哭泣,然后,在一轮又一轮煎熬中,盼望天亮。
悲哀的童年,可怕的回忆,无期的等待,绝望的爱情……
为什么还要逃避?为什么不结束这一切?!
巫离踯躅在大街小巷,直到暮色四起,黑暗降临,才到饭馆点了几个菜,吃饱后回旅店冲了凉,早早躺下了。
梦里,她变得轻飘飘的,没有质感,走在荒芜的地带,感受不到生命的迹象,一切都是死的,她绝望地奔跑,却始终迈不开脚步,只能艰难地前行。
忽然,冷云歌在前面出现了,依然穿着那半旧的军大衣,温柔地对她笑着,说:“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巫离惊喜地跑过去,伸出双手,正要环住冷云歌的腰,却被一个男人隔开了,那是冷如海,胸膛上冒着鲜血,正狞恶地朝自己扑过来。
正当她惊慌地躲避时,七婆来到了她身边,幽幽出声:“躲不过的,逃到哪里,都躲不过的。”
于是,她不再恐惧,不再逃避,等着冷如海扑过来——她忽然醒了,曙光,照进了屋子。
吃了早饭,来到大桥上,开了手机,最后翻看了一遍冷云歌以前发的信息,然后,关闭,丢下河去。
来到公安局陈志胜局长办公室,对疑惑的局长说:“我杀人了,来投案自首。”
“什么?”陈局长大吃一惊!
“十三年前,车仁娜一案,我记得是你办的,她没有杀人,是冤枉的。我是她女儿巫沙沙,我父亲和冷县长,都是我杀的。这里,是我杀人的经过。”巫离递过手中的几页材料,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相信。
冷云歌正看材料时,秦局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秦局长介绍:“这就是冷庭长,这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曲科长,这是里山县公安局刑侦科长张科长,他们有事找你谈。”
几人握手,寒暄,秦局长说:“你们先谈,我不妨碍你们了。”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让冷云歌很是疑惑。市公安局刑侦科?里山县公安局刑侦科?这样两个人找自己干什么?
曲科长说:“冷庭长,很抱歉来打扰你,是因为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了新情况,所以才来找你。里山县公安局上报给了我们,我们联系了当事人,但地址电话全变了,联系不上你妈妈,还好找到了当年的律师王志,还在市委检察院工作,他认识你,并提供了你的工作单位,所以我们想先来找你谈谈,然后再找你妈妈。”
冷云歌惊疑:难道,车仁娜终于越狱了?
“是这样的,当年案发时,邻居撞门进去,发现你爸爸和巫****已经死了,车仁娜当时正企图杀死她12岁的女儿巫沙沙。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车仁娜一直坚持说,她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你父亲和巫****斗殴的具体细节,巫沙沙又身受重伤,不愿意提供证词,所以当时的情况无法取证。但车仁娜企图杀死她女儿确凿无疑,所以被判处无期徒刑。但三天前,当年的受害人巫沙沙,却到我们公安局投案自首,说人全是她杀的,还把车仁娜毁了容。”张科长字斟句酌地说。
冷云歌呼地站了起来。
巫沙沙?不就是巫离吗?杀死爸爸的是她?还有她的亲身父亲也是她杀的?她母亲的容貌是她毁的?
“不可能!”冷云歌忽然狂吼出声,吓了曲科长两人一大跳!
冷云歌感觉到了失态,但控制不住自己,大声说:“她是受害人,怎么可能杀人?我爸爸怎么可能是她杀的?又怎么可能杀死她自己的亲身父亲?再说了,当时她才12岁,怎么可能杀死两个大男人?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我爸爸和巫****扭打的声音,邻居们在门外听得很清楚!”冷云歌越说越大声,身子几乎要颤抖起来。
不!她不是凶手!她是受害人,是和自己一样,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她怎么可能是凶手?!
“冷庭长,你别激动,先听我说。现在到底谁是凶手,巫沙沙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还在核实之中。但既然她投案自首了,还写了材料,详细描述了杀人经过,我们就要调查清楚。当时你才15岁,又在市里读书,可能不太清楚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去找你妈妈谈谈。”曲科长劝慰着说。
“别去找她!”冷云歌打断曲科长:“别去刺激她!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才淡忘那些伤心事,重新开始生活,别去找她!”
曲科长有些为难:“我当然能理解,王志也提醒过我们,说她当年受到的刺激很大,但她是受害人家属,如果巫沙沙供述属实,早晚要去找她的。”
“那就等调查清楚再说!巫沙沙说的话,我不相信!也许,她是想救她妈妈出监狱!”冷云歌依然很激动。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都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调查车仁娜的服刑情况,看她们这些年有什么联系和动静,等提审车仁娜后,有什么情况再来和你联系。”曲科长说完站起来,伸出手去。
冷云歌忘了礼节,问:“巫离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