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入耳缠绵,莺歌燕舞欢笑缱绻。红袖阁内,一派春色撩人,青烟缭绕的旖旎之景。
公子哥左搂一个美人,右搂一个,含着美人递来的葡萄,喝着美人送来的酒,看着几个美人跳的舞,不时对身上的美人上下其手。
大堂内,一位美人面覆雪白的轻纱,鲜红的霓裳裙衬得她丰肌玉骨,凝霜皓腕,腰如束素。
眼波流转间,涌动着半分清纯,半分魅惑。女子言笑晏晏,纤纤玉手搭在古琴上。
婉转悠扬的琴声缓缓流出。
这便是近日红袖阁的清倌头牌—龙姑娘。
简些原本想叫小龙女的,怕冒犯了彤美女和菲仙女的名讳,硬生生改成了龙姑娘,那跟她俩没啥关系了。
老鸨问她取什么名时,简些脑子里想到的顶级美女就小龙女。
罪过罪过。
一曲作罢,简些照例起身离开。
“龙姑娘,一双纤纤玉手,怕是不止弹琴这门好技艺吧。”
“纵是不会,跟我刘三少回一趟,保准什么都会了。”
台下响起了不堪入耳的调笑声。
简些翻了个白眼,身为现代人,这种调戏程度也太低了。她看都没看他们,转身离开。
她刚走到后台,十几个蓝色衣裳的武卫挣脱了她雇的守卫,冲上来围住了她。
简些扶额,忘了,今日师云接他师妹去了,早知道就应该听师云的歇一天。剩下的那群守卫武功一般般,扛不住贵族大家精心训练的武卫。
“龙姑娘,往日这红袖阁将你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让这红袖阁护你至此。”
刘三少上前,想要抓住简些。
简些转了个圈,绕到一张木桌后,“公子,你想怎么看奴家的能耐?”
简些的声音刻意压低变柔,呈现几分魅色。
刘三少似是酥软了身子,他立刻站直,话说得硬邦邦的,煞是坚定,“当然是好好疼我的美人。”
简些低头,待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立刻变得通红,“大人不知,奴家本是清白人家,奈何被奸人所逼,流落至此。”
“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反转,刘三少愣住了。
简些泫然若泣,“公子不知,我家中高堂皆病逝,只剩我与兄长一人。那薛府世子看我好欺负,想要霸占我。我不服,他便伤我乳母,掳我兄长,驱我家仆,断我家财路。”
“最后,我乳母因伤重不愈去逝。”简些猛掐手臂,一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乳母待我犹如亲娘,我怎能委身于一个害死我娘亲的恶人。兄长不知生死,迫于生计之下,我卖身这红袖阁,做了这清倌。不曾想他还不放过我,见我当这清倌有几分利用价值,于是准备利用我捞上几笔,再强掳过去。”
“公子,求你救救奴家!他已为我置在外办好府邸,待我在这赚得的银两足够他挥霍一段日子,他便要接我进那地方,从此奴家就要委身于这害死我母亲害我兄长的大奸大恶的淫贼。”
简些声泪泣下,就在她要做做样子跪下时,刘三少上前扶住了她。
简些低着头,嘴角悄悄上扬。
正当她拉下嘴角,抬头准备开始哭时,险些被眼前的场景崩了表情。
刘三少长着一双单眼皮,眼睛有点小,鼻子不高,脸上还有几颗痘痘,细细看来倒也不丑,平凡的五官组合得挺合适。
此时他眼角垂泪,扁着嘴唇,鼻尖红红的,仿佛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还抽了抽鼻子。
“我刘三少自认风流,但并不下流。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下流无耻,卑鄙无能之辈。竟然强抢民女,害死人家家人,还,还用女人的钱,简直丢尽世间男子的颜面。”
刘三少呸了一声,极尽所能唾弃薛世子。“怪不得本公子平日都不跟薛家人玩,那薛世子,什么玩意!”
你刚刚要强我,还不下流……简些暗暗腹诽。
他似听到简些所想,忙解释,“本公子刚刚是见你被保护得这么好,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后台,比如是不是个奸细。”
“啊?”简些惊讶地睁大双眼,她倒不曾想过刘三少是个这么正义的风流公子。
“公子怎会这么想?”简些轻笑。
刘三少摸了摸脖子,“这,我爹乃是京城捕快统领,我自小就看他破案查案的,就对一些不平常的事有一些敏感。”
“不过也好,幸好本公子发觉到了,这才能及时救你出苦海。”
刘三少拉住她的手腕,“走,本公子这就带你脱离倌籍。”
简些:“……”
我不要你这么热心啊!
简些心内狂燥,无力扶额。
“公子,奴家脱离倌籍不急,怎么摆脱薛世子才是正事。还有我那兄长……”简些眼睛红了,“求公子一定要将我那兄长救出来。”
简些的眼睛是被气红的。
“你兄长叫什么?”
“言清之。”
“好,本公子这就去找薛王八,定要为你讨个公道。”刘三少牙齿一登,眼神坚定,转身就走,“带上人马,跟我走。”
简些挑眉,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少年公子。
简些拦住他“公子,薛世子是谁,你现在去人家也不会认啊,反倒是折损人马。这事得从长计议。”
“如何计议?”刘三少睁着小眼睛,一脸求知若渴。
简些眨了眨眼,“等薛世子觉得赚够钱了,前来掳我的时候,公子您再替我出马,来个人赃并获。”
“不过我想薛世子也不会公然上来抢人,可能趁个月黑风高夜,便将奴家掳去了。”简些抖了抖,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公子,到时您一定要为奴家做主。”
简些必须承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言姑娘放心,我刘三少从今日开始暗地里派人守着姑娘,定然护好姑娘周全。那薛王八敢上来抢人,我让我那武卫卸他条胳膊。”
刘三少握拳,仿佛想象到薛王八的惨样。
要的就是这样!
简些眼睛一亮,“多谢公子!”
刘三少摸了摸脖子,“不用谢。”
“那,奴家告退?”
“额……嗯……”刘三少似乎欲言又止。
简些微微凝眉,“公子,怎么了?”
“言姑娘,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吗?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清倌里好看的不好看的都未曾蒙面,就姑娘一直蒙面。”
清倌整体姿色确实比其他红倌姿色要低,但也不乏一些不错的。
简些垂眸,“其实,我没有多好看。不然也不会做这清倌,蒙着面了。原来是怕被薛世子认出,后来是怕赚的银子少了,会立即被他掳了去。”
刘三少以为自己又惹了她的伤心事,忙道“是本公子不是,姑娘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赶紧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
真是个傻小子,倒不是她好不好看的问题。而是在她编造的故事里,薛世子是要强抢她,还为此不择手段。她要是不好看,哪家公子会这么傻,废那么多周折去抢一个姿色平平、家世平平的普通女子。
难怪红袖阁的女子最喜这刘三少,原本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下三流的手段,原是这么个憨傻小子,恐怕没少被宰割吧。
“姑娘可有碍?”
师云想是听到什么风声,急急忙忙到她房内。
三年前,简些与言清之因追踪一桩贩卖儿童的案件,在一个山庄遇见了濒临死亡的师云与他师妹。
那个山庄是贩卖儿童的据点,不知为何遭受了一波惨无人寰的屠杀。
简些赶到时,满目的殷红,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迎来,简些直接吐了。
死亡的恶臭,萦绕着整个山庄。
当时师云不过十三四的少年,满身血污,衣衫破碎,一堆碎石压在他身上,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正死死抱着他师妹。
遍地的血泥中,一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狠厉又绝望,却又闪着微弱的光,仿佛在渴望,在恳求,在哭泣。
二十一世纪留给简些唯一的东西,大概就是一颗法治与和平的心了。
当时凶手不明,不知在何处,何时会回来。
但简些无论如何也见不得死亡,见不得不平,对活着的生命无法无视,她走过一堆堆尸体,踏过满地鲜血,硬是从一堆石头下扒出了他们。
当然不只是简些一个人,后面她搬到手都破了也奈何不得一堆碎石。幸好后来言清之赶到了。
简些至今不平的是,此案最终不了了之。
师云的师妹伤势过于严重,被言清之送到点苍大师那治伤,据说后来点苍大师见她筋骨奇佳,收她做了弟子。
师云则一直跟在简些和言清之身边。
师云向来冷情冷性,对她与言之清却是忠心耿耿。
几年相伴,师云与其说是她的侍卫,不如说算她半个弟弟。
十几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受尽践踏辱骂,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够苦了。简些不忍心师云再出去打打杀杀,经受苦难,坚决让他呆在自己身边。
“你看我像是有事吗?”简些笑。
师云顿首,“是属下之过,不应离开姑娘。”
“师云,是我让你去接你师妹,命令是我下的,要错也是我的错。”
简些不与他争谁对谁错,转移话题“你师妹可安全到了?”
“是。”
“安置在家中?”
“……”
师云低头,“属下接到急令,听闻姑娘有危险,便急忙赶来,属下已经将师妹安置在客栈。”
师云一直低着头,拧紧的眉头不曾松过,“姑娘不该如此冒险的。”
简些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师云,你放心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师云垂下眼睑,腮帮子微微鼓起,应当是在咬牙,偏又一声不吭,无声地埋怨简些。
简些自知自己放肆了一些,放柔声音,“师云,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往后说话行事,一定乖乖在你眼皮子底下。”
“行不行?”
师云这才抬起头,抿着唇,点头。
简些笑了,又道,“你还不赶紧去把你师妹接回家?这都几年没见了,俩人好好叙叙旧啊。”
师云摇头,“不必叙旧。看到她安好,我就放心了。”
简些也算是习惯了他硬邦邦,不解风情的性子,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师云的额头,“傻小子说什么呢。亲兄妹几年不见也难免生疏,你可是几年都没给她通过书信,要不是人家小姑娘心中一直念着你,求了师父下山,你怕就要失去这么一个小青梅了。”
“再说,把人家小姑娘安置在客栈里像什么话。”
“这事属下会交与其他人去做。但属下不能再离开姑娘,姑娘断不能出一点事。”
师云这人不论过去多复杂,心性倒简单直接,一根筋的很。
简些努努嘴,“那随你吧。”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简些将她与刘三少的事简单与师云说了。
师云默了一刻,开口,“刘三少憨少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简些大笑,“这算是你讲的一个笑话了,不错。再接再厉。”
“姑娘还要继续查下去?”
“自然。”简些毫不迟疑。
“此事若让公子知道了,定会大怒。”
“你又不是不知道言清之的性子,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况且,帮他做成这么大一件事,挨一顿骂也值了。”
简些笑眯眯的,拣了颗梅子吃了。